第23章 不知变通宋大人
宋钺身为大晋朝开国以来,第一个三元及第的状元郎,的确很稀奇,虽然大晋朝建立至今,也不过才二三十年而已。
当今从先皇手里接过皇位之后,一直励精图治,大晋朝老百姓的日子,相比前朝好过了不少,但也仅限于此,因为先皇给当今留下了一个烂摊子。
先皇起兵造反时,借了各世家之势,大晋朝建立之后,朝中很多重要的职位,都是由世家把控。这些世家上位之后,自然是家族利益大于国,这天下与其说是先皇的,不如说是世家暂时愿意和先皇分享一部分利益和权利。
皇帝当到这个份上,自然很憋屈,但新朝刚立,经不起动荡,是以先皇只能憋屈的暂时妥协,想着徐徐图之,慢慢将世家手里占去的权利慢慢收回来。
但很可惜,先皇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征战多年,暗伤太多,不过在位八年,就撑不下去了,最后旧伤复发,匆匆将皇位传给当今就薨了。
当今接手了大晋朝,他是一个很强势的皇帝,登基第一年,便以开恩科的名义,招天下有才之士,开恩科取士。
这可戳了世家的肺管子了,毕竟这触及了世家的利益。
但先帝登基之后,搞了个骚操作,那时候世家和先帝关系十分和谐,当时王家,谢家,崔家,杨家等等,这几大世家,都把女儿嫁给了先帝儿子,太子妃更是出自王家,太子的两个侧妃,分别是谢家和崔家的,后来的贵妃,在当时也只是个身份不太高的良娣。
当今登基之后,他后宫之中的皇后还有妃子,基本都是世家女。
当今玩的一手好平衡,硬是靠着后宫的这些世家女,把触及了利益的世家暂时按了下去。
于是科举取士就被当今顺利举行,如今朝堂之上,也有了不少寒门官员。
巧的是,左相傅大人,是当今开科举取士的第一个状元,傅大人赶上了好时候,皇帝需要一把对付世家的刀,傅大人冲锋陷阵,拼杀到最后,成了当朝左相。
当今毫不掩饰自己对人才的喜爱,对寒门才子的偏爱,从他将自己的妹妹嫁给寒门出身的许百成就可见一斑。
在这种情况下,宋钺三元及第,还如此年轻,怎么也应该是皇帝的心头宝。
但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宋钺硬是把自己作进了大理寺,当了一个八品的大理寺丞,不得不说,这也是一种本事,他开了状元郎不入翰林的先例!
宋钺酝酿了半天,最后还是想要弄清楚,贺境心嘴里的凶手嫌疑人是谁,他还是眼睛一闭,心一狠,把自己中了状元之后的事,告诉了贺境心。
宋钺中状元后,皇帝在金銮殿上,毫不掩饰自己对宋钺的喜爱之前,同榜的进士们,都对宋钺十分羡慕嫉妒恨,所有人都觉得,他要走上人生巅峰了,因为当今,不只是喜欢寒门才子,他还特别喜欢长得好看的,这宋钺,年纪轻轻,不过弱冠,生的眉目舒朗,笑如朗月入怀,立如芝兰玉树,他谈吐不凡,才识出众,完全是站在了皇帝的审美点上啊!
琼林宴开始之前,宋钺租住的永宁坊的那处宅子,简直门庭若市,尤其是在得知他尚未成亲,很多人家上门,想要提前来拉拢一番。
然而宋钺在金榜题名后,直接出了长安城爬山去了。
各家上门的人几乎都扑了个空。
在宋钺兴致勃勃爬山之时,其他的进士都在互相联络,榜眼和探花更是已经提前和各方来往,于是到了琼林宴的时候,其他进士都成群结队,只有宋钺落了单。
但宋钺并不在意,被孤立就被孤立吧,毕竟聪明的人都是孤独的。
琼林宴,皇帝是会到场,和进士们近距离联络感情的,这一次皇帝来的时候,身边带了个面容白皙的小公子,但那小公子一看便知是女郎假扮的。大家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这绝对是皇帝的女儿,进士们,但凡年轻的,还未娶亲的,都心情激动,十分澎湃,这对他们来说是个机会!
若是能得公主青睐,成功尚公主,那绝对是登上了一条青云路,许大人不就是尚公主后走上人生巅峰的典范吗?
当然,怀揣着这种期待的,是少部分,因为他们还有个最大的对手呢。
有宋钺在,光彩如此耀眼,旁人谁还会注意。
果然,女扮男装的三公主,在看到宋钺的一瞬间,简直是惊为天人,当时就扯了扯皇帝的手臂,用眼神暗示皇帝,自己很中意。
底下的其他进士们,心里都酸溜溜的,但没办法,谁让他们没有人家长得好呢?
大家都估摸着,宋钺会被皇帝赐婚,皇帝也是这么想的。
但最后的结果,却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宋钺非但没有听懂皇帝的暗示,还直接把站在皇帝身后的三公主给得罪了个干净,皇帝愤怒之下,直接把他丢到大理寺坐冷板凳去了。
皇帝觉得,此子十分嚣张,需要冷一冷他,让他明白一下官场的险恶,才知道怎么做人。
当然,最后的这个,是宋钺自己猜的。
宋钺说完了后,眨巴着眼睛看着贺境心。
贺境心无语地看着宋钺,“就这?你到底说了什么,能把皇帝得罪成这样?”
宋钺:……
宋钺:“我觉得,你还是不要问比较好。”
贺境心倒也不是非要知道不可,不过按照贺境心对宋钺的了解,大概也能猜得出来,这人的脑回路在某种时候,十分清奇,绝对不能用正常人的思路去推测。
“也就是说,你因为拒婚,皇帝生气之下,把你丢到了大理寺。”贺境心道,“皇帝原来是这样的皇帝吗?”
宋钺:“我说了,你是不是要说说,凶手嫌疑人是谁?”
贺境心嘁了一声,倒也没有追问,而是道:“左相夫人。”
有那么一瞬间,宋钺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左相夫人?”
“对。”
宋钺辩驳道:“她可是傅棠的母亲,她看起来很爱自己的女儿,如此情况下,她为什么要杀自己的女儿?”
贺境心:“你还记不记得,一开始,你怀疑过她的,那时候,你觉得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了保全娘家,在傅棠和赵承溶之间的关系被发现之前,先一步杀了她。”宋钺道,“但我们当时不就否定了这种可能吗?她如果是为了保密,要弄死自己的女儿,也应该是悄无声息的。”
“但现在,我这边的所有线索,组合在一起,只有左相夫人是凶手。”贺境心道,“我去检查过轿子,轿子的顶珠被换过了,你说,在信阳公主府里,有一顶一模一样的喜轿,贵妃不会留下这样的破绽,顶珠只能是其他人换掉的。”
宋钺愣了一下,“什么?可是这怎么可能……她怎么做到的?”
“梅苑的那段围墙,不足以花轿出入,但却足够一个人进出。”贺境心没有回答宋钺的问题,而是继续往下说,“她是在那里,换了花轿上的顶珠的。”
贺境心:“我们从乞丐那里知道了轿子的顶珠颜色不一样,这个但凡你认真的去查,总会从当日围观的百姓口中得知,甚至还能查出有一些百姓有问题,很容易就能够查到信阳公主府。所以你看,破局的关键,就在那颗珠子上。”
“但就如你所说,贵妃没有理由留下那么大的破绽。”贺境心道,“本来,我并不确定是左相夫人。”
贺境心说到这里,叹了一口气,“或许她自己也并不想隐藏了,因为她已经得到她想要的了。”
宋钺愣了一下,“你是说,她就在等着我们上门?”
贺境心却摇了摇头,“与其说是在等我们,不如说是在等她想要的线索被翻出来。”
左相夫人在拿到了乞丐的供词后,又在贺境心的提示下,拿了连顺,从连顺嘴里,拿到了左相和贵妃私会的口供,之后就这么带着这两样东西进宫,当着皇帝的面把贵妃定在了杀人凶手上,之后更是直接杀了她。
“可是如今,我这里查到的所有线索,都和贵妃有关。”宋钺道,“这些证据我都确认过,是真的,也就是说,在大婚当日,换轿子的是贵妃,事后,去灭口的也是贵妃。如果凶手不是贵妃,她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贺境心摇了摇头,“我不知道,这是你要去查的。但我可以肯定的告诉你,凶手是左相夫人。”
宋钺:“你这是诈骗吧?”
贺境心理直气壮道:“怎么能是诈骗呢?我骗你什么了?”
“你说左相夫人是凶手,但是除了这个,你什么都没说!”宋钺控诉地看着贺境心。
贺境心:“那你不是也就只说,因为不娶公主得罪了皇帝,也没说具体过程啊!”
宋钺和贺境心瞪着对方,宋钺率先泄了一口气,“贺境心,这个案子,皇帝那边已经在催我结案。”
“你结啊。”贺境心道,“反正左相夫人也活不了,能不能查出她是凶手,其实也不太重要。”
贺境心是真的这么认为的。
这也是为什么,她在脑子里弄明白大概是怎么回事后,就不再去深究的原因。
对贺境心来说,比起过程,她更在意结果,过程如何并不太重要。
左相夫人活不了的,她就算是为了女儿,冲动之下杀了贵妃,她当着皇帝的面行凶,她会被问斩,所以她肯定会死。
杀人凶手都得偿命,给谁偿命,这无所谓。
这就和贺境心盯着左相,她只想找机会搞垮左相,让他给父亲之死偿命就可以,至于他为什么死,能不能正大光明的给父亲一个公道,这其实不太重要。
只可惜,宋钺并不是这样想的。
“贺境心,这是人命案,容不得糊弄。”宋钺道,“凶手该是谁就是谁,若贵妃是无辜的,那左相夫人身上就是两条人命案,贵妃不必背着杀人的罪名。”
“但你查到的证据,贵妃无辜吗?”贺境心面无表情的反问,“一个村子的人,还有动手的那几个被灭口的,他们不是人命吗?”
宋钺哽了一下,“他们当然也是人命……”
“那她就不无辜!”贺境心道,“不是只有大人物的命是命,宋钺,这个案子在我这里结束了,你走吧。”
宋钺看着贺境心,眼前的人,面无表情,但宋钺却觉得贺境心生气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不想案子不明不白的了结,现在还有疑点没有解开。我昨夜一夜都没有睡着,我想了很久都想不明白,为什么贵妃杀人,要留下那么个破绽,让人可以查到自己的身上。我甚至怀疑过,是不是皇帝动的手,他是皇帝,贵妃和左相偷情,他不可能真的像傻子一样一无所知。”
宋钺:“皇帝一直都想收拾世家,若是杀了人,能一口气除掉三家,他绝对可以做。如此,皇帝也有嫌疑,他也完全能够做到,若问有谁的权柄比贵妃还大,那肯定是凌驾在所有人之上的皇帝。”
贺境心掀了掀眼皮子,“有道理啊,这不是想的挺好的么?就当是皇帝做的好了。你顺利结案,替皇帝把案子做的漂亮一些,说不定就不用坐冷板凳了。”
宋钺看着眼前,完全不配合的贺境心,再听她竟然说出这样的话,也有些生气了,“贺境心!你真的是这么想的吗?”
“是啊。”贺境心道,“说到底,这个案子和我有什么关系呢?我之前好心提醒,却被抓到大牢里,我还冤枉呢,我只是个普通老百姓,你不要和我说什么为官的使命,也不要说什么要弄个明白清楚,你和我说不着。”
宋钺气的,眼圈都微微泛红,“我以为你这个人,除了坑蒙拐骗之外,总归还有点正义感,有点底线,我果然还是高估你了!”
宋钺说完,站起来就往外走,虽然生气,但他一直期待贺境心喊他。
贺境心盯着他的后背,也不喊他,她觉得宋钺会回头。
然而一个不喊,一个不回头,最后宋钺就这么走出了院子。
贺境心稍稍有些意外,但她懒得追出去,走就走了吧,对她来说,这个案子就这么结了。
反正她得到了她想要的结果,左相和贵妃偷情是铁板钉钉的事,他活不了的。
门外,宋钺停在门口,他气的胸口剧烈起伏,他想回头,可是尊严告诉他别回头,刚刚他都甩头就走了,现在马上回头算什么回事!
而且,他也不算一无所获,他这不是知道了吗?
贺境心说,凶手其实是左相夫人。
宋钺快步走到巷子口,福伯的马车停在那里,他气呼呼地爬上马车,“福伯,回大理寺!”
福伯调转马头,马儿踢踢踏踏地,带着马车,一路向北行去。
回到大理寺之后,宋钺就见到了宫里来的陈公公,陈公公是领了皇命来的,皇帝让宋钺今日就结案,如今满城都在谈贵妃和左相之间的香艳故事,这个案子必须尽快结束,这些流言蜚语也需要平息。
“公公,案子还存在着疑点,不能草率结案。”宋钺压下心中的怒气,脸上带着笑意和陈公公解释。
陈公公脸上却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我只是来传达皇上的指令,宋大人有异议,不如亲自去和皇上说。”
宋钺:……
宋钺进宫去了。
御书房里,宋钺跪在皇帝面前,皇帝沉着脸,盯着宋钺,“你说这案子不能结?”
“是!”宋钺顶着压力,虽然跪着,但他后背却并不弯曲,“皇上,此案目前尚有疑点,就此结案,怕是不妥,死者需要一个真相!皇上,全长安城,全天下,都在等着这个案子的结果!”
皇帝气笑了,“但据朕所知,眼下所有的证据,都指向贵妃,那些证据并非伪造,贵妃的确买凶,换轿,杀人,朕不知,到底是什么样的疑点,让你不肯结案!”
“皇上,贵妃尚且知道要杀人灭口,为何要留下顶珠这样的破绽?”宋钺顶着皇帝的怒气道,“为何这么巧,在爆出她是凶手的时候,她就这么巧的被左相夫人,寻仇杀害了?”
“这些只有贵妃自己知道了。”皇帝面无表情道,“怎么,你有办法去向贵妃问话吗?”
宋钺:“臣做不到,但臣可以继续往下查!臣恳请皇上,再给臣三天时间,三天内若无法查清疑点,臣愿辞官回乡!”
皇帝盯着宋钺,他早知道这人是个硬骨头,否则也不会在琼林宴上,那么下他的面子,甚至还激怒了三公主,差点被三公主拖出去打死,本以为把人丢到大理寺,可以让他冷静冷静,却不想这人,依然不知转弯,不懂迂回。
“行,朕就再给你三日,三日后,你若能查清所有疑点,朕给你升官!若你不能,那就如你所言,回乡去吧!”皇帝冷声道。
宋钺弯腰,额头点地,“臣遵旨!”
“滚吧。”皇帝扭头,不想再见到他。
宋钺站起身,倒退着出了御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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