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会当挽弓三百石
总有一场说走便走的旅途在等着你。
人生有诸多际遇。
你会选择哪一个呢?
黄沙,无边无际的黄沙,孤旷寂静。
天上黑黑的云团层层叠叠,铺满了高天,在远远的天际挤压着大地。
“ 暴风要来了。”
有经验的向导指引着商队走下沙丘,骆驼与货车团团围成圈,人缩在圈里紧抱住车架。
暴风果然就来了。
远远的就听到沉闷的呼啸声,沙尘细石拂扬着飞来,风开始大了起来,吹的车棚上的厚羊毡都快飞起来。
尘沙漫天,天空仿佛压了下来,四下一片暗黑。
狂风到来,飞沙走石,啸嚎声大作,鸽蛋大小的石头被卷动着飞溅,打的车架噼里啪啦响。
大漠里的天气与中原大是不同,便是沙漠里各地也是不同,一地干燥炎热,一地可能酷寒难耐。白日里骄阳似火,入夜却寒冷冰骨,所以这边很是流传一句话,叫做“早穿羊袄午穿纱,围着火堆吃密瓜”。
密瓜没吃到,但夜里是真的冷,天地都好似下冰刀子似的,又冷又冻。
这里讨生活的不止有商队,更有狼群出没,最叫人胆颤心惊的是那些沙匪。
胡阿七领头,带着约五十骑截住了商队。
大漠里,说话最硬气的是刀子。
刀在手,便有了胆气。有了刀,便会有食物、财货、女人。
他们是沙漠里的发狗,无恶不作,无物不抢。
高兴时还能留个活路,但凡惹了他们不痛快,留给商队的便是覆灭之灾。
沙匪过处,大多尸骨横斜。
商队管事阿瓦提在这条商路上走过了半辈子,与沙匪打过的交道不少,风风雨雨见惯,倒是不惧。
“我家老爷是龟兹城阿洪,不知各位可曾认得?小人也认得几位大漠里的好汉。敢问好汉爷是哪家的阿西尔?”
阿洪,其意是龟兹城清真牧师、大学者,很受人尊崇。
行走江湖,不全是打打杀杀,人情世故还是要讲的。
大漠里凡是靠刀子吃饭的,即便是最穷凶恶煞的家伙,也一定晓得清真徒对阿洪的尊敬。
胡阿七口气软了些。
阿瓦提暗松了口气,面上却更为恭顺,回头吩咐仆人推了三大车货物出来,又自裢里取出五十张银票,双手奉上。
“好汉们辛苦劳碌,小人自中原多采买了些宝货,特孝敬各巴依!”
货物与银票本就是为了应对沙匪而准备下的。沙匪得了好处自然满意,商队免了伤亡自感顺利。
皆大欢喜!
所以说在外头奔波时要多些伶俐,管事的固然可以指挥护卫抵抗沙匪,只是伤亡定是不小,货物也不一定无损,事后的损失与人命的赔付也更大。
最重要的是,结了仇。
生意人,讲究个利益!
三两车货物不算什么,与这一趟购置的货物拉回西域售卖所得的利润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更何况,队伍里还有那位。
阿瓦提可是亲眼所见,那位可是攥了一把小石子甩出就击毙了几十头狼的存在,只是一提脚就出现在十丈外的神人。
管事的安心极了!
商队一路通畅,路上竟未再遇到过波澜。
郭友斜躺在车厢里,无聊的很。
黄沙漫漫,尘烟四起,人在外面走不到二里路,保证一头发的沙子。
所以自出了玉门关后,他大多都待在车里。
这一日,管事的敲响了车窗说到地方了,郭友才推开厚重的车帘出来。
惬意的伸了个懒腰后,不远处的城市映入眼中。
入目是一片城墙,石为基,土为墙,窄仄的城门口,排队入城的队伍,一驾架拖迤的车队。
这里是龟兹城。
西域咽喉,东西孔道。
距中原五千里遥远。
是许多人一生都无法到达的距离。
安西,是汉人对它的称谓,也是汉家男儿的执着。
长安西去九千里,黄沙滚滚风烟直。
不见安西旧墙垣,城头犹挂都护旗。
郭友学字读书时,最喜欢的是这一段,最敬佩的是郭昕。
满城尽白发,死不丢陌刀。
小时候也许不懂,懂的时候已经长大了,人一长大,烦恼也渐渐的多了。
郭友也很苦恼。
因为好吃的太多了。
桃、梨、石榴、葡萄就不说了,密瓜是少不了,各式造型别样精美可口的点心,来自波斯的烤包子和馕,面条、饺子、馄饨,皮薄馅足,更有烤的外焦里嫩、稣香馋人的牛、羊肉。
郭友艰难的挪动,一步一咽口水。
烦的是言语不通。
郭友与他们一通比划,虽然牛头不搭马嘴,但在被坑了一把碎银后,总算收获了一篮子瓜果和一整条烤羊腿。
干饭的人最幸福。
阿瓦提甚是高兴,这一趟收获满满,将郭友安排在一家客栈住下,约定明日过来拜访后,便兴冲冲的带着车队离开了。
西域的夜格外的短,日头要到亥时末才会落下,子时方入夜。
一夜无话。
郭友没有认床的毛病,睡的极香,直到巳时才起来,叫小二要了碗馄饨,便等着人来。
一碗鲜香的馄饨吃完,人也等到了。
阿瓦提先进门来,两个力士吃力的抬着个大箱子跟在后边,满头是汗。
“呯!”
箱子甚是沉重。
阿瓦提打开箱盖,向郭友介绍道:“这一块铁石应该便是少侠所寻找的了。似金似铁,表五色毫光,千硾万斧不损,烈焰煅之不融。自本商会得到这料子后,原是想铸一柄天下最锋利的宝剑,无奈匠师想尽各种方法,都无法融化分许。”
这一块石料约四尺高,长宽各有五尺,甚是巨大,阳光下表皮流传着五色彩光,尖刺遍突,其样狰狞。
分明是郭友一直寻找的铁母精金。
这种料只在富铁矿脉里才会偶尔有之,极难寻到。
而郭友脑海里出现的铸剑方子,以铁母精金为主材,辅以寒铁、铜母等一十八种料子掺和煅造,可铸出柄本命剑。
本命剑与剑主一心一体,可化飞剑;日夜温养,神念养之,可化生剑念。
你以为剑念只会是一个念头吗?
郭友花了十年功夫,在这方世界也只寻到了两样辅料,现在主材料终于要到手了。
“呼——”
郭友庆幸的松了口气。
运气不赖!
郭友转身取出一个小箱子打开,对阿瓦提说:
“料子我很满意。这是答应好的三本秘芨,四大恒钱庄三千两白银的通票,可随时通兑。”
三本秘芨分别是《嵩山快慢十七剑》、《穿云叠浪三式》、《大嵩阳掌》,剑招轻功掌法俱有,都是当日在衡阳城外所得。
四大恒钱庄则是山西的四家商号,人称“四大恒”。其分别是恒利、恒兴、恒和、恒源四家钱庄,属下分号开遍各地,百十年间一例错兑误兑都未有过,深得行商信赖。
阿瓦提接过小箱子,仔仔细细的勘验了一番,这才满意合上了箱子。
交易达成。
两人各有所得,都很开心。阿瓦提对郭友拱手道:“域外虽不比中原繁华,却也别有风情。阁下若有闲暇,阿瓦提愿作东主,定让阁下不枉此行。”
此行目的已了,其时已是十月,郭友着急赶路,便拒绝了。
待送阿瓦提告辞离开后,郭友关好门窗,伸手对着大箱子,默念了句“收”,那箱子就消失在房间里。
下楼,退房,又到市集里采办了吃食水囊帐篷骆驼,才到龟兹城一天,郭友便急急的踏上了归途。
来时慢晃晃的快三个月,不得不急。
大漠一如既往,黄沙漫天。
千年来,无数人在这里穿行,无数人在这里被埋下,留下了一个个或神秘或离奇的传说。
风携着尘沙吹过。
在大漠里行走,人都要把自己裹的严严实实的,连眼睛鼻子都用轻薄的透纱遮挡,不然无处不在的沙土就会扑面而来,源源堆积。
归途孤单寂寥,入目只见荒芜苍凉。
赶路一十三日,饶是郭友铁打的身子边倍感疲惫,多日未有遇见人迹,他感觉自己都快要发疯了。
这一夜,郭友在一个沙丘下扎了帐篷休息。
今夜微风。
郭友刚躺下没多久,耳中忽似听到马嘶声,激灵灵的忙一骨碌起身出来。
微风轻拂,风带来了一长串隐隐约约的、断断续续的“嘶嘶”声,惊惶急促。
郭友精神一振,辨明了方向,运足了脚力飞身追去。
轻功“千里不留行”,最是急速,所过处踏雪无痕,脚不沾地。
月下一道身影纵横,似飞仙远去。
足有五十息长,那嘶鸣声越发响亮。郭友掠过一座沙丘,便见着了难忘的一幕。
沙丘下二十丈外,十来头身型细长的灰狼正围攻着一匹高头大马,三五头灰狼扑跃,又三五头在周围堵截,剩下几头灰狼补位等待时机,一头白狼伫在外头,不时发出嘹亮的嚎叫。
那马身形硕大,腰背滚圆,毛色金黄油亮,月光照映下金闪闪的耀眼,四条腿又粗又壮又长,蹄子更有海碗大小,力气不小,正一蹄子把一头扑来的灰狼踢的飞出十米远,翻滚着呕血。
郭友一见之下就喜欢上了。
自祖先们薪火传承以来,马就一直伴随着人族耕耘征战,被视为最得信任的伙伴。拥有一匹健硕高大的骏马,从来都是男儿的梦想之一。
郭友长啸一声,脚尖在沙丘上一点,人已飞身十丈远,再借力在地上一跃,便和身扑入场中。
那十来头狼围堵马儿已久,眼见猎物气力渐消,身形也渐疲滞即将沦为口食之时,哪料到竟杀出了个程咬金来!当即几声急促的狼嚎传出,群狼阵型变动,在留了几头原地牵制那马儿外,其余的皆掉头向郭友扑咬而来。
狼皮可是好东西呀!
能入药,温肝补身、活血化瘀、抑毒抑菌;能成衣,绒足毛大,御寒保暖。
郭友拳掌齐出,当头把臂夹住了一头急先锋,又一掌轰的拍在另一头跃起的狼头上,把它重重的轰死飞出,脚下连点,飞踢在几头狼的腰背上。
狼一般有“铜头铁骨豆腐腰”的说法,讲的就是它的优劣点。
那只头狼登时瘫软下来,腰背塌陷,内脏都从狼嘴里冲出,郭友越过这几头狼,正面一头灰狼已扑到,郭友一记朝天蹬踢在它的咽喉处,那灰狼登时向后翻滚着重重坠落。
郭友扔开臂弯那扼死的狼先锋,双手舒展,蒲扇大手捉住了左右扑来的两头凶狼,旋身向着地上猛的摔了两记结结实实的,登时结果了两狼。
三步外还有剩下的两头狼正欲扑出,被郭友恶狠狠的目光扫到,却“呜咽”一声被吓到,尾巴都夹在了双股。
“嗷呜——”
一声悠长的嚎叫声响起,剩下的几头狼迅速掉转身就逃。
白狼深深望了郭友一眼,带领群狼消失在夜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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