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兰若?兰若?
丽日迟迟,百花胜景。
湖海塘畔,游人如织,又是一年春好景,新雨刚过,正是踏青的好时候。
有人就说了,下过雨,它野外的花草树木不还是湿的么?一脚踏上去不得弄的一身泥么?谁家好人喜欢湿身呀?
说这话的人一定还不懂其中的乐趣。
就连桃坞下卖炊饼的王大嫂都一脸怀念的对着小儿道:“那年十八,湖边也是这么多人,那个多哟!人接着人,人挤着人,把老娘都挤的哟,回来不久后便有了你了。”
“那我爹呢?”
“那时候人那么挤,谁知道是哪个!”
“那你还去?”
“你还小,还不懂!就是人多才好去,人少了还不愿去呢?”
瞧,连一个乡野村妇都识得野趣,面对这百花盛放的美景,那些公子王孙、酸儒书生又怎肯落于人后呢?不吟它两句华丽的藻词又如何对得起十年寒窗的苦苦攻读呢?佳人在畔,不多多表现如何能体现出自个的才高八斗文采飞扬呢?
是吧?
于是便有才子在一众佳丽期许的目光下踱了数步,终于一拍掌道:“有了!”
又装模作样的整了整衣袍、咳了咳嗓子赚足了关注与赞赏后,才开口吟道:
“湖海晴晴远山隐,一分水色两相宜。三分颜色留人间,清风徐来春满枝。”
此诗一出,边上的老仆便拍手叫好大声赞道:“好!好诗!公子吟的一手好诗,便连我这粗鄙老汉都要拍手叫绝,好一个三分颜色留人间!这句太妙了,公子!”
同行的两位绝色佳人也在鼓掌称好,其中一黑衣丽人笑道:“阿郎哟!敢问这三分颜色是哪三分呀?又分给了谁人呀?”
阿郎?两女?老仆?
啊哈!没错,这一行四人正是穿越而来的郭友四人。
从虚空内那处门户出来后,四人便出现在半山腰了,待四人下山找到一处人家问过后,才知道这儿是浙江金华城南,此湖名为湖海塘。
湖海塘又名秋都塘,相传塘名取塘大如湖、蓄水如海之意,经测量,周一千二百四十丈,计六里八分,素有金华“小西湖”的美称。
美景留客,四人随着人流信步行来,走到一处湖岸边,见林木青翠湿润,露珠儿还在垂垂欲滴未滴,日光照来现出五彩斑斓的光芒,木婉清因说起从前郭友上青楼吟诗一事,郭友便搜肠刮肚,好不容易才凑了一首七言出来。
又听得木婉清顽笑,郭友哂笑道:“嘿嘿!你一分,她一分,还有一分留给你姐语嫣如何?”
木婉清这才放过他,又道:“阿郎,你说这里的苏州会有曼陀罗山庄吗?”
郭友摇头道:“不是同一个世界,虽也有太湖,但山庄肯定不会有,此地天地灵气充沛,修行之人应是不少,甚至是妖魔鬼怪也有不少!”
“话说,你们还没见过鬼吧?”
凡灵气充足之地,必有福地或精怪存在,郭友早已放出神念小心翼翼的探知此界,果然在城北方向百十里外找到了个有趣的地方。
三人只在话本小说或是口口相传中听说过,还从未见过“鬼”这种存在呢!年老大稍感兴趣,陆雪琪倒是无所谓,木婉清则激灵灵的打了个冷颤花容变色,失声道:“阿郎,别吓我!真有这种东西?在哪?”
郭友好笑道:“你怕什么?你的修为是摆设的吗?御雷真诀白学了?”
闻言木婉清愣了一下,才恍然道:“对哦!”
鬼怕天雷,这是定律!
木婉清笑了起来,倒是开始催促道:“要不咱们现在过去,先放两道雷试试?”
“别急!”
现在是白天,阳气正足的时候,哪只小鬼敢暴露在日头下的?怕不是挨不过十息便烟消云散了。
郭友按下她的急意,笑道:“别着急,先找人打听一下那地方,听听别人都知道些什么?古怪不古怪?不然咱们在这儿人生地不熟的,去了那里两眼一抹黑啥情况都不知道,那可不行!”
三人皆所以然,于是郭友带着她们入城找人打听,不料所问之人原本还和颜悦色的,待一听到他打听的是城北百余里外荒山之后,立刻就变了脸色,连连摆手转身便走,一连问了好几人都是听之便如避蛇蝎,木婉清不由得气道:“这地方的人怎么这样,问个路都不行,真是气人!”
郭友安抚道:“莫气,莫气!这种情况只说明了那个地方太过恐怖,以至于本地的人谈之色变、畏之如狼,既然如此,那我们直接过来,也免得再吓到他们了。”
木婉清本是一时气不过才说了句牢骚,闻听郭友所说便笑道:“好,那就走吧!”
四人重又出了城,一路行到了无人处,郭友招来一朵腾云遮掩了众人身形,便向城北百十里处飞去,不多时便见得下方林木郁郁葱葱,方圆十里内雾气弥漫,叫人看不真切其内究竟如何。
郭友按下云头落到地上,眼前正有一道青石小路蜿蜒而上,路两旁大树野花繁茂,蓬蒿丛生高过人头,一些枝叶探出差些掩盖了小路,显然是许久未有人迹了。
众人循着小路迤逦而行,年老大当先在前,遇到伸出来的枝叶便随手折断,一行人走了有半柱香的工夫,转过一棵大树,见路旁老滕枯枝遮掩处,正立有一方石碑。
那方石碑覆满苔藓与尘土,枯枝败叶堆在碑底攒了厚厚一层,显是年深日久又罕有人至,是以连碑上的刻字都看不清了。
年老大走上前,挥袖吹去腐叶,又折了根连枝带叶的树条往石碑上来来回回的擦扫,待他吹去碑上的浮土后,石碑上刻着的大字便出现在众人眼前了。
“兰-若-寺!”
木婉清念出碑文,回头便见到郭友长叹了一口气,喃喃道:“兰若?兰若?哈!居然是到了这里。”
语气中满是意外与怀念,木婉清好奇道:“阿郎,你知道这儿?”
郭友感叹道:“很久前听说过!”
又道:“咱们再往前走,应该就是湖边了,应该是的。”
说着带头往小路走去,而其实这条小路到此已阔落起来,可并行五人的大小,四人走出十来步,眼前豁然开朗,一泊大湖呈现在前,碧水绿影水波粼粼。
湖边是一道长堤,破败古旧,沿着长堤走到尽头便是大宏宝殿,只是野蒿丛生从石板缝隙里长出,连路面都哒要遮过了。
大殿高阔,斑驳破旧,地上尘土寸厚,屋顶漏瓦,窗棂也掉了几扇,殿内供奉着佛佗与诸罗汉的神像,却也全无色彩,山风从窗户与屋顶的空洞里吹入,吹得神像上的灰尘簌簌掉落、弥散。
“阿郎,这边好似有人住哎!”
木婉清在旁边的厢房外有了发现,“有人住的话,我们会不会打扰到人家?”
郭友摇头道:“那人是个道士。”
言下之意便是此处是和尚的寺庙,住下的却是个道士,明显与他们一样都是外来客,既然道士住得,那他们也住得。
木婉清略一思索便已明白,却也奇怪为何郭友会笃定住客是个道士,于是过来郭友近前问他:“阿郎,我总觉着好多事你都知道一清二楚似的,是吗?”
这个问题估计她也疑惑了好久,此时问出来,大约是憋心里太久了总想要一个答案,因而郭友点头道:“有许多事情我也不知该如何与你解释才合适,但确实有很多是我早就知道了的,关于其中的种种我都了解,只是我不知该怎么说才好。”
木婉清见他为难,便道:“我知道了!那等哪天你觉着可以说的时候再告诉我,可以吗?”
郭友愧疚的拥着她,感激道:“谢谢你,婉清!我会的,在合适的时候。”
两人正说着,陆雪琪与年老大回来了,刚才两人去了后院与后山探索,一番无果后便退了回来。
郭友松开木婉清,对两人示意道:“咱们把大殿收拾一下,先暂且住下。”
年老大闻言便自告奋勇的着手收拾了起来,并请了三人到殿外安歇,表示这种粗活不须他们沾手,有他一人便行了。
郭友见状便与二女出了大殿,来到殿外空地上,大手一挥放出了四床躺椅,又将矮几与瓜果点心酒水等一一摆出,三人躺下边用着零嘴边说话,一直过了大半时辰之后,年老大终于收拾妥当从大殿里走了出来。
郭友指着那湖泊对年老大道:“辛苦你了!先去洗手,回来一起躺着。”
先前说过,此界时值春日,正是风和日丽之时,最适宜晒太阳吹风了,因而年老大快脆的去洗了脸和手后,回来便与三人一起并排躺下,惬意的享受赴暖洋洋的日光与美味精致的点心。
从外面望向兰若寺是一片笼罩在烟雾里的山林,而在寺内向外看去却是碧空阔林一览无遗,独不见外面笼着的那些烟雾。
此间有异,定是妖鬼作祟无疑了。
四人一路到此,自入林起便不再显示修为,一切表现也与常人无疑,表面功夫当是做足,任谁看来也觉着他们是公子哥儿带着宠姬与仆从游山玩水累了才在这儿歇脚,谁能知道他们仅仅只是想钓只鬼来瞧瞧是个什么模样的如此而已呢?
山风伴着暖阳,密林阴暗,四人全不理会暗中的窥视,就这么躺下嗑着瓜子说着话,从日中到日昳,再到日落。
黄昏时分,太阳沉没,万物朦胧,天地昏黄,山林里传来了一阵粗犷的歌声。
“道,道,道,道,道,道……”
“…天道地道……”
“……黑道白道黄道亦道……”
听声音干涩糙犷,歌声里亦愤亦悲亦悯亦怜又带着洒然自在,明显是在醉酒当歌。
果然,不过一会儿山林里踉跄走出一虬髯汉子,一头乱发随意挽起用一根木簪定住,圆脸粗眉虬髯,一身道袍脏兮兮的左一块污黑右一块残黄,身上灰尘扑扑不知是在哪个土坑里打滚似的,身后斜背着一人高的大匣子,脚上一双芒鞋全破了洞,两只大脚趾正翘着漏出洞来也是黑一块白一块,想是许久未曾洗过。
道人正在边走边唱好不洒逸,却猛的见着了空地上四床躺椅上的四人,叫他一下子怔愣住停下,那一对本是眯缝着的眼睛也猛的睁大努力的向四人观瞧,好一会后才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奇怪,真奇怪!这荒山野寺的怎会有人来?道爷我定是醉酒花了眼,得睡一觉才好!对,睡一觉。”
说罢便继续摇摇晃晃的走到厢房那边,推门走入。
“咯吱-”
破旧的木门关上,道人入了屋。
须臾。
“嘭!”
木门被粗暴的拉开,道人伸头出来望向空地,见那边依然是四人,这才醒悟不是眼花,是真的有外人来了兰若寺。
下一刻,道人酒意尽去走出屋来,冲四人喊道:“喂!你们四个,这儿有人住了,你们通通离开此地,勿要打扰了道爷!”
郭友笑道:“这位道爷,我们四人走累了,在此歇息一下。”
道人见他们桌椅齐备,瓜果点心酒水一应俱全,一点也不似“歇息一会”的样子,便道:“歇什么歇,到城里住下不是更舒服?何必到这里来?快走,快走,这儿不欢迎你们!”
郭友摇头道:“城里哪有这儿好?有山有水还可上香拜佛、颂经参禅,不走!”
道人见硬的不成,于是转而说道:“这里不好!此地妖物横行,你们留在这,半夜就得被那些妖怪摘了心肝脾肺肾,将你们通通吃个干干净净的了。”
郭友好笑道:“道长又吓我!道长不也一样住了好久都没事么?”
道人一瞪眼,两道粗如阔剑的浓眉竖起,狠狠道:“道爷有神剑在手,斩妖除魔无往不利,你这公子哥有啥?”
郭友扬首道:“我有浩然正气!”
“你-”
道人一下子无言以对,直气得“哇呀呀”的七窍生烟,便见他跳着脚气冲冲的道:“好言难劝该死的鬼!道爷绝不会帮你们收尸的,等死吧你们!”说完又气冲冲的回了屋,“嘭”的一下关上了门。
木婉清悄声对郭友道:“阿郎,这位道长心地善良的很,我们的话会不会有些过份了?”
郭友也小声道:“正因为他心地好,所以才要赶开他呀!晚上我们动静不会小,未免牵扯到他,还是先晾他到一边为好。”
木婉清一想也是有道理,便不再多言。
四人又躺了一会,不久之后夜色终于降临,黑暗涌上大地,四周的温度也似变得冷了起来。
林木肃杀无声,重重幢幢、影影绰绰。
“呼-”
蓦地一阵冷风自林中吹动,席卷着周围,树木野藤摇曳起来,暗影婆娑。
“要来了!”
郭友对三人道了一声,起身站了起来。
三人也纷纷起身,陆雪琪道:“郎君,听动静那妖物不小的样子,小心些!”
郭友笑道:“的确不小!咱们沿着湖边往后边走,去会一会这头妖物,看它在此地叱咤多年到底凭的是什么?”
三人自无异议,来这里本就是为了妖物而来的,既然如此,四人迈步便走。
湖岸边尽是野蒿,遍地横生,四人边行边拨开蒿草,几人全是修行有成,视之暗夜如白昼,因而不多时便越过院墙穿过湖边,到了寺院后面的林子里。
这里比之湖边更要黑暗,有雾,雾气翻涌,压抑,肃杀的静寂笼罩众人。
树木高大,枝叶更繁更密,遮挡了头顶,今夜月色也算明亮,却在这里透不下一丝光亮。
郭友感应着四下的动静,忽然间向陆雪琪道:“雪琪,用神霄御雷真诀。”
陆雪琪早已是全神戒备,闻言便反手拔出背后的天琊,口中诵咒脚下禹步连走七步,七步走完,陆雪琪神剑向天一刺,便见得平地风雷起,狂风刮动树枝,月光透了下来,透过枝条的间隙可见天上雷云激荡电闪悚然,一道粗大的白雷自九天上发出,正撕开云层向着大地轰下。
与此同时,一道雌雄莫辨的声音在林木间气急败坏的咒骂道:“啊?修士?小畜生,却来诓骗姥姥,与我死来!”
声音中带着意外与怨恨,分明是恼怒几人隐藏了修为叫它偷袭失败,伴随着这道咒骂声而来的却是一条又扁又宽又厚的湿漉漉的满是涎液之物。
陆雪琪真诀发动,神剑生出一个光罩将她保护在内,便听得“当”的一声震响传出,那袭来之物被光罩牢牢的挡下。
雷霆降下连接了天琊剑身,灿烂的辉光闪耀着,把这一方天地照得浑白如昼,当其时,陆雪琪娇叱一声手腕翻转,向前便是一剑猛然斩下。
“帛-”
一声裂帛声起,似是布匹被撕扯开,远远的还传来一道凄厉的痛呼声。
只见天琊所斩之处皆被分成两爿,汁液潺潺喷沫横溅,郭友天眼一开金光泼洒,将所有飞溅的汁水通通化去随即又闭上。
陆雪琪一击得手,当下更不迟疑,自她喝下神药一跃晋升上清境后,今日尚是第一次出手,难得遇到敌手,她又怎会留情呢?
狂风骤起,陆雪琪一头浓密的青丝飞扬,身上气势巍然衣袍鼓胀,显然已是调动了周身灵力,灵力被她源源不断的灌注入天琊剑中,使得神剑威势暴涨,锋芒更胜。
方才相撞之时,陆雪琪已看清那个东西是什么了,那分明是一根巨大的舌头,难怪汁水乱溅的,不就是口水嘛?
咦惹!口水??!
陆雪琪厌恶的皱眉,暗恨这妖怪恶心人,当即脚下不停,手上连连召来天雷向那舌头袭来之处劈去,直将周围的野草乔木全给搅得乱糟糟的东倒西歪,狼藉满地。
虽是如此,陆雪琪犹未解恨,正待再发大招,猛听得林中传来那妖物的话来。
“住手!那修士先住手!”
闻言陆雪琪手上一紧蓄势待发,只转头望向了郭友让他拿主意打还是不打。
郭友微微摇头,示意她先听听妖物要说些什么再作打算。
便听远远的那妖物传声道:“你我都是修行中人,何苦相逼于我?我承认方才说话是大声了点,那我给你道个歉如何?大家各退一步,你们院子那边我不再进去,我这边你也不来干涉如何?两家井水不犯河水各自相安无事,岂不是两全齐美?”
陆雪琪看向郭友,见他微微点头便收了气势,将天琊回鞘,与郭友三人转身便走。
凉凉月光柔柔柔的洒下,回去的路却是好走了许多,连两旁的树木都似远离了些中间的路宽阔了好多的样子,四人走出密林沿着湖岸又蹓跶跶的回来了大殿前的空地。
那道人正在焦噪的来回踱步,口中还含含糊糊的在骂骂咧咧,却一下见到了回来的四人,不由得异常的惊诧。
郭友向道人挥手道:“晚上好呀大胡子!打了雷快要下雨了吧?您怎么没去收衣服早些睡?啊!我晓得了,您是在赏月?”
道人目瞪口呆的望着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郭友,直认为这人一定是个混帐,跳脚道:“道爷我来来去去就这一身衣裳,收什么收?我有空喝酒也不会去赏这鸟甚的月!你老实说,你们方才是不是去了那边?”
说完,抬手向着妖物的方向一指。
郭友摇着头道:“我们绕着院墙走了一圈,回来就见到你了。”
那道人见他不承认,只好嘱咐道:“最好别去!这地方不是你这种公子哥儿待的,明日最好早些离去。”
说完也不管郭友如何,转身便回了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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