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同病相怜

“啊哟，还是红娘姐姐你厉害，一下子就兜住了！”

  “如果是法聪俺的话，是万万套不住的！”

  “姐姐这一套，今生又增添了许多福泽，让小僧我甚是羡慕，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就在张君瑞借助纱网的回拽之力，奋力堪堪稳住身形之时，就听身后法聪一边呼哧带喘的撑着竹竿，一边连忙的对红娘谄媚道。

  “你个呆和尚，给我好好撑住了，别三心二意的！”

  “唉，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呆瓜，别人都是来寺里求长生，他咋还跑来寻短见哩，这不是亵渎神灵，给佛祖添堵么？”

  对于法聪小和尚的恭维，红娘仿佛已经司空见惯，就见她一边松手将整个竹竿都丢给了法聪把持，一边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双手叉腰一脸惊诧的说道。

  “回禀红娘姐姐，这位相公可不是呆瓜！”

  “他入山门时小僧已然盘问过了，说是自洛阳赴京赶考的解元，还与俺家师父法本长老相识，平生饱读诗书，学贯古今，还会拆白道字，顶针续麻，厉害的很哩！”

  法聪虽然平日里惧怕红娘，没少受她戏弄，但眼前之人不但赐予自己银两，还耐心点化自己佛法，他自然是要回护一番。

  “呆瓜，我说他呆瓜就是呆瓜！”

  “好你个法聪，几天不见你长能耐了，居然还敢和你姐姐我顶嘴？看我不告诉你家师父，让你在那静心阁里好好面壁思过一番，哼！”

  “你可别忘了，你那坛烧酒还在我柜里睡觉哩！”

  红娘闻言，顿时柳眉倒竖，抚了抚法聪锃明瓦亮的秃头，嬉笑着说道。

  法聪闻言，直吓的两耳发懵，连忙闭嘴，不敢再多言了。

  张君瑞整个人泡在池塘里，脑袋又被纱网牢牢套住，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又暼见莺莺小姐冲他直招手，而红娘和法聪却你一言我一语的插科打诨，早忘了将他拖拽上岸。再加上浑身湿透，说不出的冰冷，顿时不由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心道：哎哟，完了完了，这下可真是丢死人了！

  他想要叫喊，但嘴巴却被纱网绷的紧紧的无法出声，脑袋后面的竹竿就仿佛要枪毙他似的，随着岸上两人的打闹松一阵紧一阵，直吓得他一动也不敢动，深怕一个不慎再次跌倒，一命呜呼。

  眼见求救无望，佳人在前，顿时心中懊恼，一脸羞愧，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崔莺莺见张君瑞头上套个纱网，呆立在水塘里一个劲的摇头，顿感诧异，心道：这池塘最深之处也只有一人来高，俏书生既然已经获救，为何还立在水里不动呢？

  难道，他这是名落孙山心中苦，一心只想求解脱，万念俱灰，对这红尘俗世没有了半点留恋？

  唉，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公子和我一样，也是个苦命的人儿啊！

  不行，今天说啥我也要劝他一劝！

  想到自己尚未出阁，就如此牵挂一素味平生俏书生的生死，崔莺莺脸上不由涌起一抹红晕，微微张开的樱桃小口又不由闭上了，一脸娇羞的低下了头。

  她挣扎再三，才终于鼓起勇气，缓缓抬头，贝齿轻启道：“君不闻云路鹏程九万里，雪窗萤火二十年。”

  “公子虽眼下诸事挫折，但前路广阔，据奴家所知，见鱼跃莲花者，必将好运连连，万事顺遂，成功上岸！”

  “还望公子珍重！”

  她声音虽轻，但却字字恳切清晰，悦耳动听，张君瑞闻言猛地一愣，但觉周身血脉沸腾，不由再次抬眼望向千娇百媚，弱柳扶风般的崔莺莺，眼见她同样盯着自己，笑意盈盈，并未因自己的鲁莽而取笑，顿时整个心都快要融化了。

  心道：好我的小心肝哩，你如此聪慧之人，咋就看不明白哩？我又何尝不想成功上岸？

  但这两呆瓜拿竹竿和纱网将我牢牢定在这清波里，使得我身不能动，口不能言，进也不是退也不能，你劝我有啥用，赶紧让他们撤掉竹竿纱网容我上岸啊！

  红娘听到莺莺小姐说话，又见张君瑞两只手不停在水里扑腾，这才恍然回过神来，连忙扯动竹竿，和法聪七手八脚将他拉了上来。

  此时的张君瑞已然是蓬头赤脚，满面泥水，使得红娘根本就无法认出，他就是昨日状元坊前画壁之人。

  眼见他转身鞠躬，遥遥向对岸的莺莺小姐报了个万福，目光微微含笑，似有情波涌动，顿时不爽，心道这书呆子一点儿也不老实，都这幅摸样了还有闲心撩扯我家小姐，真是个登徒浪子！

  想到这里，也不耽搁，连忙收起纱网竹竿，也不捉蝴蝶了，三步并作两步蹦到对岸，拉着莺莺小姐的手道：“小姐，这里有生人，咱们还是赶紧回去吧。如果今天的事让老夫人知道，那可不得了！”

  说着就欲拉莺莺小姐回屋。

  崔莺莺正想去对岸问问书生缘何轻生，突见红娘要拉她回去，顿时有些不舍，生怕这同病相怜的俏书生再次想不开。心中不由埋怨道：叫我出来散心的是你，现在我刚玩的兴起，你却要拉我回去，真是个不识趣的贼丫头。

  但想到一向严苛的母亲，知道自己不得不回去，而一片芳心却早已牵在了张君瑞身上。就在红娘关门的瞬间，还不忘透过门栏，深情的向对面望上一眼。目光之中满是担忧和爱怜，张君瑞看的心都差点要从嗓子眼蹦出来了。

  而这些细微的眼神交流，都是在电光火石间刹那进行，一旁的法聪根本就没有察觉。

  此刻的他，一边给张君瑞擦脸整衣，一边一个劲的絮絮叨叨，自责没有尽到一个向导应尽的责任，而惹得他不慎落水，差点当了淹死鬼。还说自己稍后一定要去静心阁静坐思过，才能忏悔自己的罪过。

  而对于法聪的自我忏悔，张君瑞却并未听进去半个字，他的目光始终停留在莺莺小姐身上，魂儿也早都飞到了九霄云外。

  眼见月亮门重重合上，再也看不到那婀娜的身影，他这才心有不甘的回过神来，一脸失落的长叹一声道：“数声风笛离亭晚，君向潇湘我向秦，唉，今日一别，不知何日再见佳人啊！”

  他这一说不要紧，顿时将一旁的法聪吓了一大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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