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你可以滚了
冬风嗖嗖地刮着，舒颜裹着厚实的白狐披风，坐在房间廊前台阶上，吃完每日固定的药膳，含了一颗饴糖，注视着庭院里最高耸的两棵古树之间，静静地待着。
她被困在了这里，连邀音殿都不能出，外面等待她的只有刀剑。
“待事情过去，再给你重搭个秋千。”
段镜寒从前院进来，落了锁，也不嫌地上脏，直接坐到她旁边。
他神情平淡如风，仿佛外面那些风风雨雨只是小儿把戏，疲惫却不听话地从眼下的青黑暴露出来，不管扑上多少层粉也无法遮掩。
郭杜两家的势力盘根错节，隐藏的力量不知凡几，他才刚为官半载，对上他们如蚍蜉撼大树。
他查不到。
查不到谣言的源头到底为谁，也查不清为何邀华宫守卫都组成了密不透风的墙，还是有人能混进来，还是有毒能被送进来。
多日不眠不休地蚕食那两派人的势力，段镜寒疲累极了，只有看到舒颜时精神才好些。
她既能让他心绪紊乱，也能让他得到平静。
想必，皇上和他有同样的想法。
“我才不喜欢呢。”舒颜吃着糖，舌尖卷了卷，甜味沿着味蕾滑入喉间，撑着半边脸侧头对段镜寒笑，“我喜欢你推我荡秋千。”
“那等这些事情结束，我推你荡。”他垂放在一侧的手，小拇指潜意识地勾了起来，连带着那处衣服都起了褶子。
“我不想在这里荡。”她道，“你带我出宫，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可好？”
段镜寒瞳孔猛地缩了缩，衣服拧得不成样子。
“舒颜，皇上真心爱着你，他一定会护住你的，你……别担心。”我也会保护你的。
冷风让段镜寒清醒。
舒颜的神情始终没有什么变化，眸子深黑无光，似乎将坐在身侧的人看穿看透了。
“曾经让你亲我，你不肯，如今让你带我走，你也不肯，段镜寒，你在想什么？
太监和妃子的差别，皇权制度的枷锁，太监不能帮妃子逃出囚笼背叛皇上？
哦，对了，还有我喝醉了以后，放纵你睡我你也不肯，也是，太监怎能肖想皇上的女人呢。”
段镜寒怔住，她记得，她记得！
心一瞬间乱如麻，不知是喜悦还是想要逃走的慌张。
“既如此，你便不该想，难道你不知道有这个想法亦是滔天大罪吗？”
饴糖快要融尽，喉口的甜意带了涩，“你明知道不能却还想着，段镜寒，不觉得你活得太拧巴了吗？”
“我……皇上确实真心待你，你和他在一起，会幸福的。”
听到这里，舒颜摇着头绽开了笑容，像是听到了滑稽的事情，笑得眼尾都盈出了泪水。
“这里是深宫！”
舒颜爬了起来，低头看着段镜寒，笑得很好看，“就算封彦是真心，皇宫里的女人哪里都不能去，我就幸福了吗？”
“他会保护好你的，舒颜，你信我。”段镜寒慌张起身，按住她的肩，同她对视，想让她相信。
啪。
舒颜打掉了他的手，嘲讽地勾起唇角：“段镜寒，还记得我们在咸辰宫的时候吗，那时我同你说过，我只会给你一次机会。”
那个时候，她还是伪装成迎苏的假宫女。
“但是后来我给了你一次又一次。”
可你每一次，都选择了你心里的那把尺。
“段镜寒，你可以滚了，身为朝廷命官，总来本宫这里，不合规矩。”
离去时，段大人的身影萧索凄凉。
舒颜笑容灿烂，却比冰锥冷箭还要伤人，他走得踉跄跌撞，如同战场上百战百胜的将军，突然吃了一场前所未有的败仗，精神萎靡。
手指握成拳，指尖掐进血肉。
绝不能为小颜的几句话动摇，他只是一个为奴的太监，封彦才是她的良君。
他的选择无错。
无错。
可五脏六腑皆绞痛得厉害，心仿佛悬在空中，没有依托，孤单寂寥，空空落落。
他不会离开小颜身边，小颜只是一时生气，等妖姬事件结束，他再、再过来。
到那个时候，不论她怎么讽刺、挖苦、瞧不起，他都不会走。
-
长鹰，永临八年冬，天降黑雨。
浓稠得不肯化开的乌云密布在长鹰国土之上，翻腾滚涌，遮天蔽日，犹如张开双臂的魔神。
这个国家本就因为流言蜚语而颤抖，当宛如墨水的雨倾盆而下，人们的心理防线被彻底击溃，骨寒毛竖，大片大片的人当场给老天爷下跪，恳求天神慈悲。
电闪雷鸣，诡谲的天降异象引起冲天的人怨，男男女女拿起犁耙、扫帚，或是臭鸡蛋、烂菜叶子，冲往皇城。
他们需要一个人来做老天爷没有抛弃他们的理由。
——楚氏舒颜，当今贵妃。
只要她死，只要这个妖怪死了！天公便不会再对他们这些弱小的人动怒！
恐慌中的人不在乎前因也不考虑后果，只想用一个人的死亡来抚慰自身惊惧不安的心。
皇宫之外暴动四起，连绵不歇的黑雨之中，不断有人冲破皇宫守卫闯进去，当然，郭杜出了不少力，让这汪水更加浑浊不堪。
推搡、阻拦、缠斗……
因为涉及平民百姓，封彦无法下旨直接斩杀，段镜寒调动兵卫将宫门堵死，然而，疯癫情绪加成的刁民们愣是在兵潮中撞出了缺口。
人海涌入，郭杜两家的人也混在里面闯入宫廷，皇宫之外靖平王虚伪地领兵前来，明为镇压叛乱，实则趁乱逼宫。
丞相郭安挤到封彦面前，文绉绉地说了一大段话，总体意思不过：一，楚家人在我手里；二，我家养的私军已经准备好了，只要你让我女儿做皇后，我帮你搞定杜平。
封彦看了他三秒钟，抬起手。
一巴掌打掉他不知道多少颗牙。
被打飞的人正好落到段镜寒脚下，他看了一眼，蹲了下来把人扶起来。
郭安刚想感动，段镜寒身后的士兵上前拽住他的手臂压到背后。
“郭丞相，您的私军，该换个主子了。”
郭安：&*@%#。（骂脏话）
一个打掉他的牙，一个夺走他的爪牙，没一个好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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