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四颗海瓜子

我爱罗将海瓜子仍旧养在浴缸里，见过它吃东西时荤素不忌的样子之后，繁忙的风影也不必再每天去鱼市。

        开始的几天，怂了吧唧的海瓜子十分乖顺，老老实实的待在浴缸里吐泡泡，再也没有变回人形。但是没过多久这家伙就发现，那个看似凶恶的红发少年对她并不严苛，虽然嘴上说的可怕，可每顿送来的饭菜都很丰盛，并且明显鱼肉的量要多于蔬菜。

        只是那天之后，红发少年就很少回家。

        在风影忙至通宵的晚上，都是手鞠去我爱罗房间里喂食的。这个时候海瓜子会大着胆子跳出浴缸钻进盘子里，吃的到处都是，却能在最后把周边的残渣挨个捡食干净。用勘九郎的话说就是：这家伙吃啥啥不剩。

        手鞠担心海瓜子长时间被囚禁憋出病。因为不沟通导致我爱罗养成了之前的孤僻性格，险些毁了他的一生。心有余悸的手鞠不想让这个还摸不透底细的海瓜子重蹈覆辙，是以每每等它吃完饭，自己都会留下来陪她玩一会。

        手鞠找了几个发圈，尝试着丢出去套住海瓜子的身体，海瓜子玩了一次就懂了，主动追着发圈的轨迹准确无误的钻进去。手鞠便拿出多个发圈分散着丢出，海瓜子在浴缸里灵活的窜来窜去，一个不落的将所有发圈套在身上。

        海瓜子很喜欢这个游戏，每天吃完饭都开心的用那半透的薄壳去夹她手腕上的发圈。

        这天游戏结束后，手鞠关上灯离开我爱罗的卧室。

        海瓜子玩累了很快睡着，醒来后屋里仍一片漆黑，它终于忍不住吐出两串泡泡，变回了人形。只不过这次她没有赤身luo体的，而是用术法凝出一身波光粼粼将透不透的淡蓝衣裙，术法凝结的衣裙极其贴身，将玲珑有致的身材勾勒的分毫不差，袖口还点缀了两尾栩栩如生的小锦鲤，灵动非常。

        人形海瓜子照了照镜子，满意的点点头，将卫生间的门打开一条缝，探头探脑。确认卧室里没有人后，她才放心的踏出洗手间。

        她的足洁白细嫩，每一颗指甲都圆润饱满宛若珍珠。她穿着这身瀑布清潭裁成的衣裳走向窗口，轻轻仰起头，怅然的望向满天星斗，目光渐渐深邃起来。她好像想起了很多事，却仍忘着许多人。她伸出手抚上心口位置，浅浅地摩挲，那里有一道细小的伤疤，而伤疤下有一处难以察觉的空洞。

        一阵夜风拂过，将她鬓边别的那朵从我爱罗床头顺手折的仙人掌花吹落，她伸出手想要抓住，却被无形的结界阻隔，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朵火红不断下坠，而她困顿在原地，无法拯救，无可奈何。

        此情此景与此刻心情皆似曾相识。

        少女面无表情的垂了眼，长长的睫毛在她脸上投下一片失落的阴影。正要再一次试探结界，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团细沙，沙子上托着的，正是刚才她掉落的那朵仙人掌花。（忘了在哪看的我爱罗爱好养仙人掌）

        少女微微一怔，身子前倾着靠向栏杆，目光落于楼下红发少年仰起的脸上。

        连着几天加班，年轻的风影总算在午夜之前完成了阶段性的超额工作。他正犹豫着是留宿办公室还是回家，恰巧瞄到桌案上委托人为了表示感谢送来的特产肉干，我爱罗想起了浴室里还养着一只好睡贪吃的无底洞。这几天他不在家，也不知道那家伙有没有乖乖听话。又或许手鞠不清楚她的饭量，没给吃饱。

        年轻的风影思量着无伤大雅的小问题，在午夜时分拎着一袋肉干，踏着溶溶月色走在回家的巷路上。

        忽起一阵清冷夜风，漫卷着一股湿漉清爽的淡香刮过我爱罗鬓边，红发少年顿住脚步，缓缓抬起头，浅碧的眼瞳中映出一朵绽放的火红。

        沙子的行动无需过脑，以守护的姿态就要挡住即将砸落的花朵，却在快要将其弹开时又温柔的把它托起。

        少年浅碧的瞳仁略过阳台上一袭艳阳照水般的裙角，与那双垂垂柔色的深海眼眸相遇。

        螓首蛾眉，盈盈顾盼，皓腕凝霜雪。

        托着火红花朵的沙子变成一只手，少女再次转移目光，对一瞬间来到自己面前的红发少年出神，只觉得他那两个再明显不过的黑眼圈似乎又加深了。

        他盯着她，沉默许久。

        她回望他，凝思不动。

        “这是濒临灭绝的稀有品种，整个风之国只剩下两株。”少年的声音没有夹带任何感情，客观的阐述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我养了三年只开了这一朵花。”

        一股不好的预感袭来，人形海瓜子心虚的退了半步，红发少年亦紧逼半步：“你竟然……把它摘了下来。”

        少女看向那躺在茧痕斑驳的掌心上的火红花朵，正要开口，身体却被沙子困住。

        海瓜子想起红发少年的威胁，瞬间梨花带雨的辩解：“人家又不知道它那么贵！以为只是个普通的花。呜呜呜呜呜呜……我不要被关起来，我不要挨饿……呜呜呜呜……”

        如果有哭泣的才艺大比拼，这货绝对能以速度快、嗓门大、眼泪多而毫不费力拔得头筹。

        眼见周围几户人家亮起了灯，我爱罗抿了抿单薄的唇，沉着一张脸，带着身后被沙子捆绑的海瓜子回到卧室，关上了阳台的门。

        “为什么又变回来？”我爱罗收回沙子，背对着海瓜子面露疲色。

        海瓜子得了自由便躲得远远的，一脸戒备的看向少年，闻言停止了抽泣，娇滴滴的声音饱含着无限委屈：“壳子太小，想出来透透气。这几天我很乖，没有在别人面前变回人形。”

        我爱罗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不知为何，只觉得今天格外疲惫。

        他将手中的纸袋放到桌上，顺手将那朵花放在旁边，想着明天找医疗部看看，能不能通过花粉来进行培育。

        海瓜子除了哭，在吃上也有着超乎常人的本事，双眼粘在那袋肉干上择不开。见我爱罗解下葫芦和绑带，深蓝色的眼珠咕噜一转，大着胆子上前捏起那朵花，商量道：“我把它种回去，你别把我送到可怕的地方好不好？”

        我爱罗只当她被吓的胡诌，边解下背带边制止道：“别乱动，已经摘下的怎么可能……”

        只是很随意的一瞥，浅碧的瞳仁缩了缩，只见少女捧着红色的花朵蹲在床头的仙人掌前，双手间有一股淡蓝色的水流涌动，包裹着花朵的根部与仙人掌断开的部位连接。

        掌心莹莹的光照亮了少女专注凝神的脸庞，忽然，她转过来，对一脸错愕慌忙别开目光的红发少年灿然一笑：“当然可以，因为我是神仙呀。”

        我爱罗轻咳一声，再次看向床头，只见那朵花果真长回去般立在仙人掌叶片的顶端，花瓣上还挂着几滴细小的水珠。这种不思议的事哪怕是身为风影的我爱罗也感到惊奇。

        可是……神仙？

        看着她一脸得意的模样，红发少年轻轻叹了口气。

        “你看，我种回去……”嘚瑟的邀功还没说完，那红色的花朵忽然被少女衣袖刮过的气流扫到，再一次脱离了仙人掌的怀抱。

        我爱罗：“……”

        海瓜子：“……”

        见那海瓜子的嘴角微微颤抖，我爱罗先发制人：“行了，我会把它送到研究部门的。”

        “不不，那样它就死掉了！一定是我还没恢复太虚弱，法力不够，等我完全恢复了就可以把它接回去的。不骗你，真的！”少女的表情过于恳切，我爱罗怔了怔，伸到一半准备将花朵拿回的手收了回去。

        不去分辨她话中几分真假，但就风之国的干燥程度，等她恢复的那天这朵花恐怕早已风干，还是一碰就会碎成灰的那种。

        见我爱罗似是默许，海瓜子将眼眶中的水气憋了回去，把火红的仙人掌花编进鬓角的浅发中，那花朵立即宛若新生般绽放盎然。

        “在那之前，我先用身体养着它。”海瓜子眨眨眼，满意的拂了拂头发和花。见少年不说话，又不死心的看一眼桌上的纸袋，咬了咬牙：“那……我回浴缸啦。”

        虽然很想吃肉，但比起被送到审讯部，海瓜子还是宁愿老实的回浴缸待着，想在我爱罗表态之前脚底抹油。

        “等等。”眼看海瓜子就要逃跑成功，我爱罗开口叫住她。

        少女垂了肩膀转回，哭丧着一张脸，连耳朵都耷拉下来。

        她突地蹲下抱着我爱罗的腿不撒手：“我不要再被关到那种阴暗寒冷又没有食物的地方，呜呜呜呜……”这次，海瓜子换了一种哭法，不再扯着嗓子嚎啕，而是祈求中带了一丝胆怯的讨好，听上去无比可怜，让人联想起某些弱小无害的动物。

        我爱罗捏了捏两个浓重黑眼圈之间的眉心，沉声道：“你先呆在这，我要用浴室。”

        哭声戛然而止，海瓜子仰起一张哭花的脸，双眸噙泪看向少年紧蹙的眉眼，听话的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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