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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2章 梦好莫催醒


殷旧心中也清楚,他根本就救不出谢忠,他只有一人,抵不过上百禁卫军的长矛利刃,他只是习惯性地在完成一桩任务。

  他觉得自己是一只没有感情的纸鸢,师父是送他翱翔的长风,谢忠是牵扯着他的长线,如今线断了,他忽然就没了方向,只剩直直坠落。

  殷旧挣扎了许久,最终还是前往大理寺投了案,将这些年替谢忠铲除异己之事和盘托出,给谢忠之罪添了一记实锤。

  一饭之恩,他以命来偿。

  另一头,楚轻卓也将陈芳生押到了大理寺,陈芳生自知难逃一死,索性也没藏着掖着,将所有的罪责都推到了杨潇和谢忠身上,说自己所为都是受杨、谢教唆,整个人陷入了癫狂之中。

  一时间,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杨潇和谢忠,任沛亲自整理卷宗,将案情写了足足十页,才苦大仇深地进宫,小心翼翼将折子呈给皇帝。

  皇帝这几日依旧病态未消,面上一点血气都没有,看着杨、谢二人的累累罪行,在久久的沉默后,掐着朱笔,批下了惩治两家的文书。

  “那程家一案,可还深究?”任沛躬身提示着。

  皇帝缓缓抬起昏浊的眼:“任卿也觉得,朕应该退让?”

  任沛:“如今流言四起,百姓们都对漠北一役的真相充满了好奇,微臣也就是多嘴代他们问一句。”

  皇帝:“当年让严惩程家的是这帮刁民,如今替程家叫冤的也是他们,他们怎么那么能闹腾?程鹤川一家已经死了十多年了,是否重审,不也改变不了战败的事实,有何意义?”

  任沛深吸一口气:“程鹤川的幺女,还在海捕文书上。”

  皇帝一怔,这才想起来还有个程家遗孤,那个自己儿子拼死也要袒护的女子。

  但是抓捕那女子的命令也是他向刑部下达的,总不能朝令夕改。

  这一改,不显得自己承认了程家蒙冤?那他帝王的威仪何在?

  他沉吟半晌,道:“她既然逃了,那就随她逃去吧,等过一阵找一具女尸,顶替她将这案子抹了,也算全了景王的心意。”

  “是,微臣明白了。”任沛道完,躬身告退。

  皇帝忽的又叫住他,问:“景王,还没找到?”

  任沛身形一顿,回禀道:“没有,但是有一个不算太坏的消息,整个抚江流域这一个月并没有出现溺毙之人,景王兴许一早就上了岸,在哪儿养伤呢。”

  皇帝:“再派人继续找吧。”

  “是。”

  —

  六月二十,粱国公府与太尉府被抄了家,奴仆们被遣散,户籍上有名有姓的男丁全部下狱,等待秋后问斩,女眷押往教坊司,从此入奴籍。

  盛极一时的杨、谢两家,就此倒台。

  轻影立在云台之上,看着浩浩汤汤的人马从杨、谢两家走出,日头很烈,晒得她有些目眩,但她还是偏执地盯着这些恶人,看他们褪去华贵的衣衫,终于沦为阶下囚,在世人的唾骂声中难以抬头。

  “其实程家的仇已经报了,谢忠已经得到了应有的惩罚,还有他门下的那些官员,一个都逃不掉,姑娘你也该放下了。”

  任沛知顾彦椿与轻影的关系不错,借着顾彦椿搭桥,见了轻影一面,两人立在安京城最高的台阁之上,俯瞰着繁华喧嚣的街巷。

  轻影的脸色泛白,眼里也很淡漠:“可是程家还没有正名,陛下处置谢忠,是以私铸铜钱、结党营私的罪名,没有提及他陷害程家,三万程家军的亡魂依旧难以安息。”

  任沛:“死者已矣,就算重审也不能让他们复活,何必执着?更何况,陛下已经松口,你不用再担心朝廷追捕你了,你可以用新身份自由行走于世间。”

  轻影无力地笑了下:“所以,天子的威仪真的比三万忠君将士的性命还重要吗?不仅仅是我程家,成千上万的将士家属难道就不憋屈?他们引以为傲的父亲、夫君、儿子明明是护国的英雄,却被钉在耻辱柱上那么多年,连遗骸都不能葬回故土,甚至连牌位都不敢立,他们难道不配一个公道?”

  任沛被问得心中一颤,半晌,才语重心长道:“陛下心意已决,你可知,你执意要的这公道,可能会变成大逆不道?”

  轻影:“难道任大人也觉得,我真的是大逆不道吗?”

  任沛被问住了,什么时候,追逐真相和公道成了一桩错?

  云台上风大,耳边全是呼呼声,任沛搜肠刮肚也没找出继续劝她的话。

  “罢了,且看你们的本事了。”任沛扭身走了。

  轻影在台上又停留了一会儿,直至街巷上看热闹的人皆散去,她才踩着夕阳去寻楚轻卓。

  重审旧案之事,还得再逼陛下一把。

  —

  杨皇后得知杨家人入狱的消息,慌不择路地奔到皇帝的寝殿,跪在地上哭得声嘶力竭:“求陛下看在杨家辅佐陛下多年的份上,饶他们一命吧,饶他们一命。”

  她一遍遍叩首,额头上鲜血淋淋,几缕乱发垂在耳边,往日的雍容一扫而空,乍一看狼狈极了。

  皇帝让杨怀德将她扶起来,她却执意不起:“请陛下开恩,饶粱国公一命。”

  皇帝看着杨皇后:“你兄长这些年仗着国舅爷的身份玩弄权术、中饱私囊,满朝都快只知粱国公不知朕了,你让朕如何轻饶?”

  杨皇后听后一愣,渐渐反应过来:“陛下对兄长早有戒心?”

  皇帝道:“朕从前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是因为朝中需要制衡,不能让太子太肆无忌惮,也因为皇后你温良谦恭,深得朕心,朕愿意善待杨家人。但是如今他把手伸得太长了,私铸铜钱,拉帮结派,下一步是什么?招兵买马吗?他杨潇藏着谋逆之心呐。”

  这一番话太过冷硬无情,杨皇后哭声都噎住了,她哽咽了许久,出声质问道:“所以我们杨家从始至终只是陛下手里的棋子?陛下担心太子气焰太盛,于是将铎儿捧上天,陛下给了我们希望,却最后来一句是为了制衡?我们母子到底在陛下心里算什么啊?”

  大殿里分明热极了,可杨皇后觉得自己的心拔凉拔凉的。所谓一日夫妻百日恩,在帝后的身上显得那么虚无缥缈。

  “难怪陛下始终不愿应下用五万金去换铎儿之事,敢情他早就成了一枚弃子,他身陷西樾国,生死难料,陛下是他的父亲啊,怎可那么狠心无情?”杨皇后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开始尖锐地嘶吼。

  “朕当你没有说过这些话,你依然是皇后。”皇帝道完,抬手召来两人:“皇后大抵是病了,扶她回坤宁宫歇着,找个太医给她瞧瞧。”

  两个小太监称“是”,上前来捉住杨皇后的胳膊,将她朝殿外拖。

  “陛下!”杨皇后不依不饶地挣扎着:“我们杨家有从龙之功,若非妾身的父兄扶持,陛下岂能从夺嫡之争中脱颖而出,陛下,你不能过河拆桥啊,你不能杀我们杨家人,陛下!”

  然而,皇帝再没有回应,只是挥了挥手,示意宫人们的动作快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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