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踏入

“薛大人，别怪小的们没照顾您，这一会儿称王一会儿造反的，我们这地牢实在是没有位置，您将就着点儿吧。”说罢，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就被狱卒一把推进了一个多人牢房里。

  我环视四周，这刑部紧张，连个单间都凑不齐吗？

  “额——”昏暗的火光下，草席上趴着一个浑身是血的人，应该是刚受完刑，他正在痛苦的呻吟着，他的身旁还蹲着一位瑟瑟发抖的少女，少女的旁边还有一位形容疯癫、满身污秽的女子，应该是已经被关进来很久了。

  我找了个目测还算干净的角落一屁股坐下，观察着他们。

  来刑部受过刑的人，大多都没有什么力气搞监狱霸凌，我倒是可以放心在这待着，不过狱卒会不会找麻烦不好说，而且万一郁尚这回玩个顺水推舟，那我真就完蛋了。

  “你，自己出来吧，我们老大要见你。”正在我靠着栏杆打盹儿的时候，迎面走来了几个狱卒打断了我进入梦乡。他们拿刀指着草席旁瑟瑟发抖的少女，没好气的叫喊着。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疯癫的女人突然狂笑道，在这地牢中显得极为恐怖，“轮到你了！轮到你了！呜呜呜...”

  不知道她是悲伤还是兴奋，总之整个人精神错乱，一股尿骚味儿在牢房中散开，她失禁了，狱卒们连忙捂着鼻子退后几步，嫌弃的挥了挥刀刃，示意少女快点出来。

  “不...要...”趴在草席上的男子虚弱道，他想抬起头，但是根本没有力气，混着血汗的发丝贴在他的脸上，他连呼吸都费劲。

  我心中隐隐猜测到这是要干什么了，但凡能进刑部地牢的，不是有点来头的奸细，就是官宦的家眷，这个狱卒口中的‘老大’，知道这些犯人们曾经非富即贵还敢如此对待，定是不怕报复，不然就是这家人犯的真是造反、叛国一类的大罪。

  突然理解了父亲为什么会刻意放走叛臣家眷，虽然有些忘不掉血海深仇找上我，但说不定也有些已经过上了全新的生活。

  “啧，”一个狱卒不耐烦的轻嗤出声，少女表情惊恐，连忙摇着头，她向后不停地退缩着，然而背后只有阴冷的墙壁。“走不走啊你。”

  狱卒嫌弃的踏过疯癫女人的尿液，上前一把拽住少女的手腕，少女拼命挣扎着，狱卒的嘴角却渐渐上扬。

  “她犯了什么事？”我还是没忍住冷声开口道，一旁看戏的狱卒连忙谄媚的弯腰向我这边走来。

  “薛大人，我们只是带她去审讯，这是刑部流程。”他解释道，看我表情不耐，连忙招呼那名狱卒别玩了快带走。

  “刑部这个时辰还有官员上班吗？”我说着，看了看天花板，狱卒顺着我的视线看去，一时语塞。

  “你跟她废什么话，她说不定明儿就没了，还薛大人薛大人，官再高也不过就是上面一句话的事。”那名狱卒环抱着奋力挣扎的女子，抽空向一旁与我搭话的狱卒厉声道。

  “放...开...我...小妹...”草席上的男子还在挣扎着，狱卒看他这副样子，毫不留情的朝他脸上吐了一口浓痰。

  一旁的疯癫女子像是受不了这么多人挤在这一间狭小的牢房中一样，奋力站起身就向门外冲去，结果用力过猛撞在了狱卒的刀刃上，血溅当场、死不瞑目。

  刚刚还在挣扎的少女被这一幕吓得不再挣扎，盯着那具尸体僵在了原地。

  “你个没脑子的！”刚刚那个想掳走少女的狱卒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向刀上有血迹被吓得颤颤巍巍的狱卒训斥道，“你不知道把佩刀收好吗？”

  “我...我...我不是...”那个狱卒明显是个新来的，他握着刀把不知所措。

  “先把她收拾了。”年长的狱卒二话不说就招呼身边的人，将这个满身污秽、血流如注的疯女人一起抬走了。

  他们走后，少女双目失神的缓缓坐在地上，紧紧环抱住了自己的膝盖，低声啜泣着。

  这种事情几乎天天都会发生，今日是她明日说不定就是我，我心中已然可以淡然的对待任何突然发生的变动，也许这就是经历了这么多生死关头磋磨出来的吧。

  “薛大人。”那帮狱卒刚走一会儿就又来了一个狱卒，他恭敬的站在牢房外，少女瞬间慌张起来。

  “何事？”我抬头问道，难不成郁尚一晚都等不了？

  “郁大人在地牢外等您。”狱卒恭敬道。

  “没有陛下赦免的诏令，本官如何能走出地牢？”我语气戏谑，真当我是傻的，只要我踏出这牢房一步，下一秒就是私逃的大罪。

  “知道薛大人矜贵，在下这不是亲自来接了嘛。”熟悉的声音响起，一身华服的郁尚出现在牢房外，与坐在一团污秽前的我形成了鲜明对比。

  我突然提起了兴趣，若是他见到了我如此脆弱的一面，到底会作何感想呢？

  狱卒打开了牢门，郁尚刚刚抬脚迈进一步，就被里面的气味逼退，我继续将头埋进膝盖里，一声不吭。

  “你们刑部就将堂堂薛大人关在这种污秽之地？”郁尚假意指责道，我心中冷笑，其中有没有他的手笔还不好说呢。

  “大人息怒，小的也不知道啊。”狱卒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他一边观察着郁尚的眼色，一边向无动于衷的我瞟来。

  “薛大人，请吧。”郁尚站在牢房外，始终不肯进来。

  “我说了，没有陛下诏书，下官不敢出去，郁大人是要让下官背上一个越狱的罪名吗？”我语气悲凉，好似对这世道已经失望了一般。

  “好。”他无奈道，随即迈步走到我的视线里，他白净的鞋底变得殷红，将那只如玉雕琢的手摊开在我面前，向我邀请着。

  “诏书呢？”我看着他空空如也的手心，装作糊涂。

  “在下就是诏书，今夜众人都见到了，是在下将薛大人请出地牢的，若是陛下怪罪下来，在下与您一起担着。”微弱的火光下，他那双漂亮的眼睛满是得意，好像所有事情的发展一如既往地尽在他的掌握之中，他的嘴角噙着笑，在我面前，永远是一副谦谦君子的样子。

  只是他越是这副模样，越让我感到厌烦。

  “大人！郁大人！”还没等我做出回应，刚刚还瑟缩在一旁的少女惊叫出声，她好似无力站起身一样，向郁尚匍匐而来，纷乱的衣袍蹭满了污秽，郁尚站直了身子看着她的样子皱紧了眉头。

  “我与赵二小姐，我与赵二小姐是手帕交，我求您，我求您救救我兄长吧，他快不行了，他被那老太监用了私刑，他快不行了，我求您！”她一边说着，一边咚咚的磕着响头。

  与赵二小姐是手帕交那她家必定与赵尚书关系匪浅，看来又是叛国罪进来的，还能活到现在估计是那个狱卒‘老大’想留着她。

  “额...郁大人？参见郁大人。”刚刚那几个去处理疯女人尸体的狱卒们去而复返，看见了郁尚在牢笼中，连忙下跪，一个个都抖若筛糠。

  “哎呀，郁大人亲自来接本官，本官怎能不给您面子呢。”我故意大声说着，拍了拍屁股扶着地面站起了身，用刚刚摸过地面的手一把牵住郁尚，看着他快要绷不住的嘴角，我心中顿时舒畅起来。

  “郁大人...您怎会深夜造访？”年长一点的狱卒意识到事情不对，颤颤巍巍的开口问道。

  郁尚反手将我拉住他的手紧了紧，感受到他这一举动，我心下暗道不妙，再想抽手已经抽不出了，他轻笑一声，然后开口对牢房外的狱卒说道：“渭城流民之事系有心之人故意编造，为的就是污蔑薛大人，已经就地正法了。”

  我恍然大悟，原来是直接杀了证人。

  果然一步步都在按我的计划进行着，郁尚肯定猜到了根本不可能有流民能从渭城走到京城来告状，所以这场入狱一定是陛下设计的，那么，他若是想利用我的前提得先确认我活着，若是想救我出来，就得用点手段，至于是让‘流民’翻供，还是从根上解决掉让他变得明面上与我同流合污，与我而言，都是有益的事情。

  若是翻供，日后就没有人会信我对渭城和三甲城百姓所做之事是真的，与我的名望都很有帮助，毕竟这也算别人弹劾我的一个把柄，若是直接将‘流民’做掉，他又亲自来接，那就意味着欲盖弥彰，他与我蛇鼠一窝。

  把出淤泥而不染的青莲拽回泥潭里，他给出了他的诚意。

  “请吧？薛大人。”他似是注意不到匍匐在地的少女似的，拉着我就走出了牢房，我回头看去，那几个狱卒宛若豺狼虎豹般盯着牢中少女，草席上的男子已经了无生气，少女已然绝望，趴在血泊中一动不动。

  余光瞥过转角处，火光下，那有一抹颀长的影子，那影子我再熟悉不过了，我想过严枫会来，但我没想过他会来的这么快。

  郁尚见我愣神，也停下了脚步顺着我的视线看去，只见那几名狱卒已经涌入牢房里，他们在‘确认’着少女的死活。

  “怎么？你要帮她？”郁尚问道。

  我回过头对上他的视线面无表情道：“我自身都难保了。”

  “知道就好。”他淡淡道，继续拉着我向前走去。

  我回望了最后一眼，半截刀刃出现在墙角，我知道自有人会替我出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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