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1章 亏欠与复健
狄陌刚踏进闻雨阁，就听到了一楼卫生间里传来的动静。
那是什么质脆的建材或器皿裂开的声音，随之而来的还有类似水龙头损坏的出水声。
“坏了，八成是洗手台。”他在「荒岛求生」游戏里没少烧制陶器，对这类音效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同时也是他最讨厌的音效之一，它的出现往往意味着五六个小时的制陶工作功亏一篑。
闻雨阁的地上部分占地面积不大，一层是几乎无人问津的待客区，二层是墨颖然和苏慕的生活区，三层就是阁楼加露台。
半小时前，苏大执事告诉狄陌，自己要去一趟科技城，让他直接去闻雨阁就好。
〔苏慕〕：小姐就待在自己房间，你或许可以试着和她沟通一下。
不过发生了紧急情况，上楼之前先检查一下卫生间吧，最起码得把水阀关掉。
于是…
“咔嗒——”
狄陌把卫生间的门打开了，好奇地往里面张望。
墨颖然：“……”
少年观察了一圈，在洗手台和原本应该是马桶的位置停留了两秒，然后目光平静地退了出去，顺道又把门带上了。
“奇怪，洗手台没坏啊。”狄陌抓抓脑壳，嘀咕了一句。
幻觉，一定是幻觉！
他怎么可能看到坐在疑似马桶残骸上的墨颖然？
“哗——”
但是出水的声音还在继续。
然而现在就算把「荒岛」上那只黑熊的熊心熊胆掏出来给他安上，狄陌还是没勇气再次打开门。
于是在做了十秒的心理建设后，他犹犹豫豫地发问，“那个，然然，是你吗？”
“…嗯。”里面的人过了五秒才简洁地回答。
居然不是幻觉！
“呃…我猜你大概需要帮助。”狄陌还在挠头，白毛都快起球了。
其实墨颖然刚才已经对自己的处境有了初步判断。
经常用马桶的同学都知道，坐在马桶上的时候，人的重心会靠后且压得很低。此时对马桶使出如来神掌致其崩坏的话，大概率会一屁股坐下去…
双腿无力的墨颖然，能撑在残骸上没有摔下去，已经是残疾人中的超人了。
虽然要她撑到苏慕回来不是难事，只是…
“哗——”
损坏的水管，水是朝着她的后背喷的，仅仅半分钟就是把她淋了个透心凉。
“…需要。”
“咔嗒——”
在墨颖然妥协的瞬间，狄陌就按捺不住闯了进来，他实在是做不到放任然然跟上刑似的耗在那儿。
哪怕事后被讨厌、被骂也没关系。
哪怕是被打…这个不行，会死的。
“呃…我抱你去沙发上，再帮你找毛巾和干净的衣服，你…稍微坚持一下。”
“…谢谢。”
狄陌小心地公主抱起少女，送她到客厅的酸枝红木沙发上，转身回到卫生间关闭水阀，再取了一条干燥的毛巾出来。
“你先擦擦，我上楼去你房间拿衣服，呃…然然你不会介意吧？”
“无妨…你很熟悉我的房间？”
“…对。”
“说的也是。”
…
狄陌心里不是滋味地来到墨颖然的房间。
说好的没有影响到日常生活呢，慕姐是在然然的授意下对他撒谎了吗？
新年第一次来她家，就见到了如此不堪的一面。
残障人士的生活真的谈不上有尊严，特别是在原本生活可以自理的年纪失能，什么矜持、隐私，都要为安全和健康让道。
墨颖然的后背淋透了，从上到下，从外到内，需要更换的衣服自然也需要完整的一套。
“这是…”狄陌在衣柜的一种正经衣服里，看到了那一身虎鲸风格的居家服。
是然然住在水印御景的日子里穿的可爱衣服。
“贴身衣物的话，上面可以不穿，下面必须要有吧？”接着拉开衣柜中的抽屉，露出无论是材质、颜色还是款式都十分朴素的少女内衣。
虽然恢复了男生的自我认知，但狄陌对女孩子的Bra和胖次丝毫产生不了害臊或者好奇的想法。
一部分原因是，「狄阡」的款式都比然然的萌多了，不过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无敌的然然变成今天这样而感到心痛。
偏偏罪魁祸首还是自己。
“然然，衣服给你带下来了…等等，一楼可以换衣服吗？”努力收拾了一下心情，狄陌捧着一沓衣服回到客厅。
墨颖然望着最上面的浅蓝色胖次，嘴唇动了动，过了好一会才开口，“可以，这里没有外人。”
她说自己不是外人！
狄陌的心情豁然开朗，把衣服放在她身边触手可及之处，“你可以自己换吗？需不需要我…”
“不必了狄同学，谢谢你。”
“喔…”
意识到自己得寸进尺不对，蹬鼻子上脸的狄陌悻悻地拿起然然用完的毛巾，带到卫生间放进洗衣篓，又拿了条新的毛巾回来。
前后不过半分钟时间，墨颖然居然已经换好了！
什么一键换装？
换下来的衣服就放在一边，从下到上分别是裙子、打底裤、上衣外套、衬衫和贴身两件套。
因为事先说好来拜访，墨颖然一早就是正式打扮，没想到发生了这种意外。
这就换回了居家服。
“湿衣服，我拿到卫生间吧。”就算没有「外人」，衣服脱在客厅终究不妥。
“…嗯。”墨颖然愣了一下，缓缓点头。
联系苏慕说明情况后，苏大执事表示二楼的两个马桶都在昨天被大小姐弄坏了，所以不得已来到一楼方便，没想到…不对，应该说果然轮到一楼的马桶了。
至于为什么昨天没有紧急维修更换，是因为墨启电科专门为大小姐研发的新一代马桶「钱江耐拍王」正在做最后的质检验收工作。
“咱就是说…这种产品真的会有市场吗，能一掌拍碎马桶的人，整个地球恐怕都找不出第二个吧？”
“你说的对，所以「钱江耐拍王」其实只是挪用了我们的某项空间站技术，对超声波和次声波具有良好的耐性，延长太空飞行器的服役寿命…”
“呃…好吧。”
狄陌挂断电话，从院子返回客厅，坐在某个能一掌拍出超声波的少女的对面。
要不要建议她以后学医，学成之后靠一手体外碎结石的掌法济世救人呢？
“谢谢你，狄同学，难得来做客就给你添麻烦。”墨颖然话语中满是歉意。
同时有些疑惑，被撞见如此难堪狼狈的一幕，都差点被看光了，自己居然没觉得有多难为情。
仅仅是名义上的「婚约关系」就有这等威力了吗。
“怎么会，是我把你害成这样的，你不怪罪已经让我…”狄陌本就内疚，听然然这么一说，更添惭愧。
“不必因为我的伤而感到亏欠，你并不欠我什么，我也…这么说有些生分，但我们确实互不亏欠，我们的关系也不该建立在某一方对另一方的弥补之上。”墨颖然语调轻缓，神态认真。
——以「补偿」为出发点的感情，恩尽则义绝。
“嗯…对了，慕姐说稍晚会带人维修和更换，开发部的工程师对外骨骼进行了进一步的精简，希望然然你愿意尝试一下。”
“我知道了，想必这也是你今天过来的主要任务。”
昨天放学后，苏慕告诉狄陌，墨颖然再次拒绝接受外骨骼辅助行动的方案，宁可依靠轮椅和拐杖，也不想要更为方便的人体工程动力机械。
世界上每天都会发生不计其数的致残事件，假肢和外骨骼技术在近十年来发展得很快，就功能性来说甚至超过人类原装的血肉之躯。
《赛博朋克2077》中描述的未来人均移植义体，或许不单纯是科幻作家的幻想。
“慕姐是有这么说过，但是我此番前来的目标恰恰相反。”狄陌莞尔一笑，“我是来给你做复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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