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0章 狂澜
好昏暗啊，是天黑了吗？奇怪，应该是早上才对吧，头有点晕乎乎的。
“陌，你还…在么？我…看不见你了。”魏轻弦的眸子失去光泽，只有干枯的嘴唇还在微微蠕动。
“我在，一直在。”狄陌将少女的脑袋贴近胸膛，好像这么做就能把自己的生命力分享给她一样。
“你在…就好。为什么…声音…也变轻了？不要走…”魏轻弦艰难地挽留，同时控制着全无知觉的面部肌肉，努力让嘴角上扬。
要笑，要可爱。
“我不走，所以也请你不要走，好吗？”狄陌紧紧抱着，不再顾及是否会触及骨折伤处。
他多希望听到一句抱怨，说什么「你弄疼我了」。
可惜事到如今，连抱怨也成了奢望。
被视为神技的既视感，如今唯一的功能就是辨认少女的临终之言。
无边的黑暗后，魏轻弦的瞳孔恢复一丝光泽。
既视感已经把这宛如救命稻草的光泽的答案提前告诉他，这叫「回光返照」。
“什么狗屁神的力量！连救一个人都做不到，我和普通人又有什么区别！”狄陌忍不住了，通红的眼中泪水奔涌。
魏轻弦颤颤巍巍地伸出逐渐干枯的小手，抚上他的面庞，感受少年灼热的体温和滚烫的泪珠，全力维持着最后的笑意。
“陌，差不多了，我想以人类的身份死去。”她口齿伶俐，给人产生身体好转了许多的错觉。
只有医生和神知道，这是大脑命令绝大部分生理机能停止工作后仅剩的最后一点能量。
“为什么…”狄陌在质问，只是不知道在问少女，还是在问自己，或者在问上天。
为什么要让她迎接这样的命运，为什么又要他面对这样的命运。
“我很贪心的，即使死了，也希望以最特殊的方式，在你的心里永远占据一席之地。”魏轻弦说着这个年纪的女孩子不该说的话。
“会的，永远会的。”狄陌紧闭双眼，随即又死死睁开，不愿再漏下少女生命尽头的一分一秒。
“等你「回去」了，可以把我的故事，讲给那边的「我」听吗…还是算了，我好自私啊，不放过你，连自己也不放过。”魏轻弦的笑中染上一抹苦涩。
“如果「她」问的话，我会说的。”狄陌没有思考其中是非的余裕。
“嗯…谢谢你。好了，我有点困了。对不起，没能跟你去岛上见叔叔阿姨，我要见自己的爸爸妈妈去了。”魏轻弦手伸向少年腰上的枪套，把对如今的她来说沉重的微声手枪递到他手上。
“就没有、没有别的办法了吗？”狄陌接过手枪，冰冷的金属此时感觉格外烫手。
“你是无所不知的神，你比我知道，不是…么…”魏轻弦残留的能量很快见底。
“呜呜…”狄陌颤抖着让枪口对准少女洁白漂亮的脖颈。
“请不要…用悲伤的表情，你知道…我想看的是…”少女的手支撑不住了，瞳孔中的光芒再一次消散在即。
“我知道。”狄陌挂着眼泪，露出凄美的微笑，“轻弦，晚安。”
“晚…晚…”
——晚安，亲爱的。
…
她很漂亮。
上午十点的钱江市海边，天气很好，温度宜人，是个外出旅行的好日子。
魏轻弦安详地闭着双眼，嘴角微勾，像是做了一个甜甜的梦。
狄陌将少女的身躯放在从自家带来的睡袋之中，仿佛担心她受凉似的将小被子贴近下巴的位置，掩盖脖子上的小小弹孔。
少年就这样抱着，望向远处的人工岛，那里是刚刚许诺她要去的地方。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没见到的人、错过的事，还有未能说完整的「晚安」。
他一时间迷失了方向，自己究竟为何而来，又要往何处去。
直到少女的身上逐渐散发出一阵淡淡的的灰雾，在掌心凝结成一颗小小的珠子。
“这是…「量子核心」的一部分？”接触珠子的瞬间，庞杂的信息涌入脑海。
里面有魏轻弦留存的记忆，还有被抹去的记忆！
『我把它一分为五，封存在我们的身体和灵魂上。如果我们都死了，它就会出现，由「他」终结这个不再有未来的世界。』
无比熟悉的声音！但这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如果真像声音的主人所说，「量子核心」出现的前提是…
原来魏轻弦是最后一个吗。
「碎片」之间的相互感应，最近的一片就在钱江市境内，之江大学紫金港校区附近。
其次是扶桑国，京都。
最后的两片在尤科兰边境，克兹涅顿。
…
重铸「量子核心」的过程没什么好说的，甚至狄陌都记不得自己是如何在短短几天里横跨上万公里的距离，海洋和山脉丝毫阻挡不了他的脚步。
另外，虽然数量不多，但不知从何而来的敌人也冒了些出来，具体的应对过程也忘了；唯一记得的是…
——他一个也没放过。
先后安葬了五位少女，狄陌得到了完整的「量子核心」，没有外壳制约的小黑球，将难以形容的力量融入少年不再纯白的躯体。
“我要做的事，我该做的事…”他失魂落魄，不知道在喃喃自语些什么。
境内，墨启集团的人工岛毁了一半，父母和其他亲友下落不明，剩下的人傻的傻疯的疯。
境外，世界上绝大多数地区，已经回到人类这个物种诞生前的样子，就好像文明不曾出现过。
会自我毁灭的文明，是否出现过，重要吗？
狄陌身处万米之上的高空，丝毫没有受到失温和失压的影响，面色如常、面如死灰地凝视着手里的小黑球。
“既然「核心」是她们，那「外壳」就只能是「我」了…”洞察无限的可能性后，他得出最离谱的、也是唯一的正确答案。
——她们变成力量，我变成容器，最后成为不受时间和空间限制的，永恒存在。
…
「？？？」时空，钱江市。
狄陌失踪了，在某个夜晚。
水印御景A座二单元2401室的大门没有进出记录，管家机器人的监控显示他人在前一晚走进卧室后再也没有出来。
以防万一，连沿街的监控都检查了，没有发生坠楼和其他恐怖的事故。
京华市，底下约五十米，某军事基地。
茶色中发的蓝黑瞳少女坐在计算机前，防蓝光眼镜反射着屏幕上密密麻麻的公式和数据，全神贯注地投入研究。
敲完最后一个句号，她叹了口气回过神，毫不意外地注视着站在身后两米处的银白色身影。
“来得比我预计中的晚了些，看得出你的努力不是没有回报的。”木槿笙不动声色地摘下眼镜，换上遗憾但欣慰的笑容。
“你一直都知道，对吗？”狄陌问着眉头没尾的问题，神色黯淡。
“一直都知道，只知道一点点。”少女直白地肯定，“知晓一切都是你，现在的你，和不久之后的你。”
虽然方式不同，但我们都在追寻某种可能性，名为「大团圆」的结局。
“「神」告诉了我一切。接下来，我也要成为「神」的一部分了。”狄陌是来道别的。
当那个时空被命名为「末世」的时候，结局似乎早已注定，他们的努力或许徒劳，或许反过来加速了末日的到来。
但是无论如何，这个时空、这个世界不应该踏入同样的命运。
少女的瞳孔发出幽幽的荧光，似乎看到了未来的历史，如同历史的未来。
直到，「他」的消失，和他的回归。
“陌，成为神的感觉如何？”
“很不好，笙。该走了，我们去制裁…”
——那些妄图成为神的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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