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谜案(4)
“我李氏先祖,怀济世之略,经纶天下之心,自马邑起兵,谋乾坤,定基业,除暴政,平割据,数十载励精图治,方得如今盛世大唐。那武氏恃宠夺我李唐社稷,此为国仇。”
“武氏把握朝堂,亲佞远贤,将我李唐宗族几近屠灭,饶是如家父般虽遭幽禁却敦实恪守,亦未得逃脱。家中兄弟十四,唯四幼弟得以保全遭禁雷州。此为家恨!国仇家恨尚不言报,何谈俯仰天地真男儿?”
狄仁杰并不打断李珩,只等他言罢,方才转身看向他道:“论及国仇,历代王朝更迭乃是常事,太宗尚言天下者天下人之天下,非一人之天下,惟有德誉尘者居之。何谈武氏夺权,即便论及夺权,这大唐江山亦是夺自隋杨氏。彼时太宗为李唐证道,亦是煞费苦心,方得天下百姓认可。论家仇,太宗之时亦有临湖之变,岂道太宗皇帝是为家仇?”
李珩闻言沉默。
狄仁杰又道:“你所言之家仇国恨,与天下苍生而言,孰轻孰重?若是安西四镇兵灾骤起,伤亡皆为我大唐子民,彼时若突厥吐蕃起兵来犯,又当如何?只因你一己私仇便要令整个大唐重蹈前朝覆辙?”
李珩本就胸怀天下,当年年少游历之时,亦是怀定国安邦之志,为大唐除刘龙子妖言一案,又联合西域回鹘旧部几番拒突厥进犯。虽是未得威名远扬,却亦于安西四镇博得盛誉。经这狄仁杰一番斥责。道是通透许多。思及战乱,民不聊生,相较之下若是因一己私仇至天下大乱,即便九泉之下亦无颜面见列祖列宗。
“你父之偏安岂非亦是因此?三年前诸王起兵,你父为何不参与其中?当中缘由你会不知?”狄仁杰又问道。
其父素节,警敏好学精勤不倦,亦是有胸怀之人。三年前虽是身在狱中,却有萨摩雅娜为李珩传信,将诸多信息一一汇报于他。彼时琅玡王,范阳王起兵伐武之时亦有拉拢其父,其父素节谎称患疾,并多番劝阻,却遭诸王诸多谩骂数典忘祖之词。
李珩思及此处,登时泪目跪地道:“世伯,璟谬矣。”
狄仁杰将他扶起道:“错而改之善莫大焉。”
裴童卿对整个案件的来龙去脉大致清楚,只是有一事不明随即问道:“不知司丞为何自罪坐狱?”
李珩惭愧。看向狄仁杰说道:“七年之前得叔父密旨,彼时因叔父一时失言,致豫州刺史韦玄贞遭流放钦州。犹恐武氏暗中杀害,便差珩往护送。待回返长安之时,途径扬州恰逢敬业起兵伐武兵败,机缘巧合之下得遇骆观光自润州逃往扬州,珩尤喜其《代李敬业传檄天下文》文才激昂慷慨又沉郁凝练,故而为其隐瞒身份托于大明寺中。岂料珩方离寺不久,既有兵士泄密,遭武帝遣左鹰扬大将军黑齿常之追至扬州,将观光擒获。犹恐武氏查明迁怒遂自罪。”
狄仁杰闻言叹道:“如观光之高才,圣人尤叹宰相安得失此人!可惜!”
“阁老,眼下并非惜才之时。”乔凌菲看向狄仁杰说道:“当务之急乃是李珩暗通西域四镇之事,当如何。”
“哦,”狄仁杰拍脑袋说道:“老矣,老矣。不知乔少卿有何高见。”
“解铃还须系铃人,此事依旧得靠李珩自行解决。”乔凌菲说道。
“说来听听。”狄仁杰说道。
“李珩,你可否将往来西域密函悉数告之?”乔凌菲看向李珩问道。
李珩闻言遂将十年间往来西域密函内容合盘相告。
乔凌菲将这十年往来信函详做参考,宗前翻信函,并无谋四镇之意,只自去岁之时起,这信函方有谋夺四镇之意,而此番李珩回信则尤为至关重要“再谋四镇”若是发出,则李珩通西域图安息四镇意图彰显,故而此番回信尤为重要。
随后乔凌菲看向狄仁杰说道:“不知依阁老看这回复密函当如何回复?”
狄仁杰理清思路,随即皱眉看向李珩,半晌不语,直盯得李珩面红惭愧。
狄仁杰思索片刻,坐回塌上。
“不如不做回复?”乔凌菲挠头说道:“一动不如一静,且不做回复。”
“若是这密函于三月内不送达安西都护府中,恐生变故。”李珩说道。
“你说你这人脖子上顶的那玩意只是用来增加身高的嘛。”乔凌菲说道:“如此重要之事为何现在才说出来。”
“自杨清怀遭杀之后,便未再寻得可信之人,故而......”
“你与西域通函可有凭证?若是他人盗取信函,更换内里信函,又当如何。”
“那密函由西域特质冰心笺制成,上有青鸟印,每回函皆有空笺随至,独此一份。”李珩说道。
“此事不宜耽搁。”狄仁杰说道:“若是西域异动,势必引发吐蕃,突厥起兵。眼下既已没了信函,便须你亲往西域一行。”
狄仁杰沉思片刻又道:“此番出行吉凶难料,若是回鹘旧部反复,仍需兵马调动。”说着狄仁杰又看向乔凌菲说道:“乔少卿仍需将这案牍卷宗呈刑部上奏,只是这卷宗之事还需乔少卿下番功夫。狄某再奏请圣人,遣尔等往西域去。”
乔凌菲与李珩二人相视一眼随即点头称是。
“狄某便连夜赶往神都,此事便托于你二人。”说罢便唤道:“罗都尉,启程返京。”
但闻门外罗敬昀应了一声,便离开了。
狄仁杰与二人道别便往堂外走去。
待狄仁杰离开乔凌菲随即将众人唤入堂内,命裴童卿将取来纸笔,将案宗记录。
据萨摩雅娜所言,卢翁欲以死劝诫李珩切勿行差踏错,故而投湖自尽,萨摩雅娜亦是悲痛,却也无可奈何,只得将卢翁尸首藏于醉月阁寝屋前假山处,一来有冰气保尸身不腐,二来距龙首渠较近,以便实施下一步计划——将众人引向城外荒冢。
彼时萨摩雅娜已然对李珩身份起疑,且感念许王养育之恩,故于城外龙首山上为许王立空冢以祭奠。为将众人目光引向李珩身份,故而以李璟之名立碑。一来借众人之手揭开李珩身份之谜,二来则是由武承嗣授意。武承嗣亦欲以李珩身份做文章,讨圣人欢心。以图太子之位。
待乔凌菲问及萨摩雅娜身中剧毒缘由之时,萨摩雅娜方才将这北鉴司重启一事告知众人。
自去年猜测李璟身份有疑之时,武承嗣便四下查探。最终经诸多线索推测便猜到李珩身份极有可能便是许王长子李璟,故而遣萨摩雅娜暗里打探,巧的是,鄂国公薛怀义看不惯武承嗣小人嘴脸,极尽阿谀圣人男宠,而薛怀义已然失宠故而对武承嗣怀恨在心,暗里遣控鹤卫将萨摩雅娜擒获,威逼利诱其将武承嗣行动告知。
萨摩雅娜机警聪慧,便将武承嗣查李珩一事告知于薛怀义,薛怀义虽是失宠,却于圣人面前仍有些分量,故而又借杨清怀一案重又启用北鉴司,着手调查,巧的是,这杨清怀一案正与李珩有关。
而卢翁一案后萨摩雅娜往武承嗣府上将杨清怀及青烟一案告知时,被暗里跟随的控鹤卫察觉。而后薛怀义恐萨摩雅娜反复,遂下毒欲控制。
至此一番谜案悉数破解。
待乔凌菲整理思路谈及青烟一案时,萨摩雅娜疑问道:“青烟?可是那醉月阁中舞姬青烟?”
乔凌菲闻言答道:“正是。”
萨摩雅娜说道:“那日我往青烟房内去盗取那步摇,见她正熟睡,随即翻了奁盒未见那步摇,便又去她榻边找寻,见那步摇正于她枕边,随即便想拿了步摇离开,岂料她却蓦地惊醒,慌乱之余便将她击晕,便换了衣着往大堂中庭去了。不巧正与乔姑娘撞见,遭乔姑娘识破。”
“你是说并未杀害青烟姑娘?”
“那步摇每由杨清怀将密函放入其中,我便取了密函传于李珩,再将李珩回复密函置于步摇内传与杨清怀即可。同是女人,谋生罢了,既无远仇又无近怨,只是取那步摇罢了,何须伤人性命?”
“可那青烟胸口之伤的确是那步摇所致。”白辰海说道。
“你去盗取那步摇之时,青烟正熟睡?取得那步摇之时可有异样?”乔凌菲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并无异样,”萨摩雅娜低头回想那夜情形,“我进了青烟寝屋,屋内并未点燃灯烛,便摸至案台边,打开奁盒见内里并无那步摇,随后便往青烟榻边去寻,那步摇正置于枕边,随即便取了步摇,转身之时许是脚步重了些,惊了青烟,青烟一手将我手臂握住,欲要起身,我便一掌将她击晕。随即便出了寝屋,掩了木门。”
乔凌菲低头踱步,沉思片刻说道:“那青烟可有呼喊?”
萨摩雅娜回道:“并未呼喊。”
乔凌菲闻言看向方鹤临立即道:“鹤临,快去,将阁老拦下!”
方鹤临向来如此,有了差遣不问缘由,便立即出了中堂向大理寺外追去。
“凌菲,你是说......”林笑愚问道。
“想是那密函内里信息早已泄露。”李珩皱眉低声道。
堂内众人闻言登时惊愕。
乔凌菲解释道“怕是萨莫姑娘往青烟房内去时,那青烟姑娘已然遇害,萨摩进的寝屋之时,那青烟拉住萨摩欲要求救,却已然无力出声。”
“你是如何断定?”萨摩雅娜不解道。
乔凌菲随即看向药罗葛牟羽。药罗葛牟羽点头,悄声行至萨摩雅娜身后,蓦地伸手拍向萨摩雅娜肩旁。
“啊~”随之而来的便是萨摩雅娜一声轻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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