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汉女×留洋回国大小姐22


苏婉仪两行泪珠滚下,冰凉凉的,冻在嘴唇上,一直透进她心里。

  她有话说不出。

  抿了抿嘴唇,将冰雪融化,她喊,“阿菱。”

  秋千一滞。

  雪下得更纷乱了。

  那人缓慢的回头,像是不敢相信般,回头,也是两行清泪。

  “阿碗。”她声音颤颤的喊。

  阿碗根本听不见。

  她起身奔去,很快就摔倒了,雪扑在她的棉衣上,她拍了拍,继续往前爬。

  狼狈的站起来,一瘸一拐,快步向墙头走去。

  她怕。

  怕晚了一步,一切都像往常的梦一样醒来了。

  阿碗趴在墙头喊:

  “阿菱,新春大吉,我和你。”

  我和你之间那个字是什么,荷菱并没有听清楚,这夜里的雪充沛,像她潮湿的感情一样,来得太迅猛了。

  墙头马上遥相顾,一见知君即断肠。

  苏婉仪趴坐在墙头朝她笑,荷菱脚痛到麻木,她也咧嘴回她一笑。

  走到这里,已经用尽她最大的勇气和力气了。

  “阿菱,你这些日子过的怎么样?”

  她被关在自己的院子里,随时都有人跟着,根本没机会出来见荷菱。

  荷菱仰头:“很好。阿碗。”

  我没事,你不要担心。

  日子过得像阿碗没来之前一样,平平淡淡的,却因为相思而变得难熬。

  这样的日子,连微雨都出去和别的丫鬟吃饭喝酒去了。

  她却只能守着阿碗给她做的秋千,苦苦地等着。

  苏婉仪往后看一眼,然后对着下面的荷菱说:

  “好像有人要来了,先不说了。阿菱,你保重,有机会我还会来看你的。”

  然后,墙头的雪随她一起落下去了。

  那边很快没了声音。

  荷菱站在原地不愿意离开。

  不久之后,站在人生最后的关头的苏荷菱,看着漫上古井的水位的时候,水光潋滟,干净晶莹,她忽然想起这个雪夜,和一句不想干的诗。

  为君一日恩,误妾百年身。

  困居深闺陋巷的荷菱,面对着破碎的倒影,整齐贴着的红砖,如这一夜般,泪如雨下。

  事情早已过去,物是人非,她隐约还是能感受到当时那种见到心上人的高兴感觉。

  苏婉仪带给荷菱很多东西,很多美好的回忆。

  带她跳入片刻的欢愉。

  然后留她一个人站在原地,恍惚很久。

  明明在今天看来,动情的只有她自己,却让当时的她觉得,阿碗是来救她的。

  1911年,春三月。

  在苏府憋了许久的苏婉仪终于可以出府逛一逛了。

  玩杂耍的圈子外围满了人,热闹的叫好声,一阵一阵的,从里面传出来。

  带着方言的吆喝声,小童的卖报声。

  苏婉仪眼花缭乱的看着,应接不暇的听着。

  街上的一切如旧,对她来说,却是恍若经年。

  忽然,一队穿着学生装的青年男女撞进了她的视线里。

  站在最前面的,就是徐蔓青。

  苏婉仪兴奋的朝她招手,还一边大呼小叫的喊她的名字。

  徐蔓青犹豫了一下,将手上的旗杆递给旁边的人,朝她走过来了。

  徐蔓青问:“请问你是?”

  她已经记不得苏婉仪了。

  苏婉仪现在没有穿着洋裙,她父亲怕她惹事,让她低调出门。

  “我,苏婉仪,去年夏天的时候还去参观过你的请愿团呢。”

  徐蔓青有点印象了。

  苏婉仪指了指远去的队伍,问:

  “你们这又是在干嘛?”

  徐蔓青一脸正义:“保路运动。”

  百姓们要求朝廷收回给外国列强的一系列不平等的铁路开发权。

  为此,学生们也都行动了起来。

  苏婉仪笑着问:“好久没见了,要不要一块吃个饭?”

  徐蔓青摇头,正气凛然:

  “不能去,我还要参加后续的运动。”

  苏婉仪:“我有点事情想找你出个主意,关于女子贞洁和自由之权利的讨论……”

  徐蔓青没有回答。

  她有些犹豫了。

  保路运动重要,苏婉仪此事也很重要。

  街上人来如织,人去如潮。徐蔓青铿锵有力的声音丝毫不减,“好。”

  她们找了茶馆的角落坐下,徐蔓青单刀直入的问:

  “你最近怎么样?一直没你的消息。”

  她的问候并不显得生硬,而是关心更多。

  “出国了一段时间。”苏婉仪编了个谎话,糊弄过去,“你呢?”

  茶罐拿上来了,小火炉在旁边烧着。

  徐蔓青将水壶架上去,说,“去年忙着请愿运动,从宁江到北京,来回的跑,跟着各地宣传演讲,今年跟着搞保路运动……”

  然后她抬头对苏婉仪,“跟去年也差不多。”

  跟去年比,言语间,她似乎没有那么大的热情了。

  像是对国事失望。

  只是眼神更为坚定。

  又像是对国事充满希望。

  苏婉仪笑着说,“你这样的爱掺和这些事,以后怕是不好找丈夫。”

  此话一出,苏婉仪自己都愣住了。

  好像是女子就不该为国事尽心尽力,只能找人把自己嫁出去似的。

  对女子颇有些恶意。

  徐蔓青不在乎:“我的丈夫不一定要是一个大人物,只要和我一样的爱国就行。”

  苏婉仪追问:“你也爱国,你丈夫也爱国,那你们的家,你们的孩子,谁来爱呢?”

  徐蔓青拨弄着火炉,说的理所当然。

  “我们爱国,便不能爱家了吗?难道只许男子爱国,女子只能爱家?”

  她声音稚嫩,坚定不移,像是无声控诉,  我偏不那样。

  “国也是女子的国,家也是男子的家。”

  徐蔓青将茶具摆好,放一撮茶叶,然后淋水,浮开泡沫。

  “如果找不到那样的人,我就与我的祖国长相厮守,为我的祖国舍弃一生。”

  茶泡好了,她说,“这样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喝茶吧。”

  看的真开。

  苏婉仪笑着喝茶,她倒是挺佩服的,但是做不来。

  徐蔓青年纪虽小,眼界却高。

  苏婉仪喝不惯苦茶,就像荷菱喝不惯她带来的苦咖啡一样。

  她愣神的想着。

  在徐蔓青的提醒下,苏婉仪将自己的情况半隐瞒半实情的说给她听,想让徐蔓青出个主意。

  徐蔓青想了想说,“你这事,最好还是找报社记者……”

  苏征聿是当地有名的程朱理学大家。

  名誉对他来说,那是顶天要命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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