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癌症

买东西的时候，她给父亲打了一个电话，告诉了他自己的行踪，又告诉了他下午会去看望下奶奶。

  和母亲吵完架从家里出来的时候，父亲其实知道她是个有分寸的人，不会去做出格的事情，所以，也没有主动问她要去哪里。

  一听王燕要去看望奶奶，在电话中，父亲的声音立刻充满了一丝惊喜，又有些哽咽：“我其实早就想让你去看看奶奶了，她得病后很可怜，但为了不和你妈吵架，所以没敢提。”

  “我当然知道了，尽量瞒着我妈，别让她知道这事。”王燕其实每次从北京回来，都会偷偷去看奶奶，虽然母亲每一次都不让她去，但在王燕看来，母亲和奶奶之间的矛盾是她们两个之间的问题，不应该牵扯到父亲和自己。

  小时候，奶奶也曾经给过她零花钱，给她留过好吃的，在她和别的小朋友打架的时候，奶奶会举着一个鞭子试图赶走打她的小朋友，冲过来帮助她。

  在母亲的心目中，她认为奶奶没有一点好处，但在王燕看来，奶奶就是一位长辈，一家人不应该闹到这个地步。

  可母亲泼辣起来，没人能收拾得了她，她只要看不惯的事情，就会撒泼、打滚、寻死觅活地闹，谁也不敢贸然得罪她。

  王燕拎着一大袋东西，踏上了回家的路。一路上，她心情沉重，想着奶奶的病情，脚步也显得有些沉重。

  到了村口后，王燕下了公交车，奶奶家和父母家离的距离只有几百米，她下车后没走几步就到了。

  幸好这会家家户户都在吃午饭，外面很少有人，刚好没人看到她。否则，她怕别人看到了，会给母亲通风报信。

  到了奶奶家，王燕轻轻推开那扇熟悉的门。

  奶奶正躺在床上，看到王燕，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奶奶，我来看您了。”王燕走到奶奶床边，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燕儿啊，你回来了，奶奶可想你了。”奶奶的声音虚弱但充满了喜悦，“快坐到奶奶身边来，让奶奶好好看看你。”

  王燕这时，打量起奶奶来，她这位农村的老太太，去年刚查出了癌症，查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晚期了，如今老人家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她的身体日渐消瘦，面容憔悴。

  她静静地躺在炕上，双眼微闭，不时发出微弱的呻吟。

  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药味，那是奶奶长期服用药物的痕迹。王燕握着她的手，能明显感觉到她的手没有力气，她原本慈祥的脸上此刻写满了痛苦和无奈。

  王燕每年都能听到母亲用恶毒的话多次骂奶奶，因为不想贸然得罪母亲的缘故，她这几年见奶奶的次数也非常有限，此时，王燕坐在她的身边，默默地流着眼泪，心中充满了无助和悲伤。

  显而易见的，奶奶的生命已经进入了倒计时，每一刻都显得如此珍贵。

  王燕强忍着泪水，“奶奶，您身体怎么样了？我给您买了些补品，您要好好照顾自己。”

  “好，好，奶奶知道。你在北京工作辛苦吗？”奶奶关切地问。

  “不辛苦，奶奶。我就是想您，所以回来看看您。”王燕说着，帮奶奶掖了掖被子。

  “燕儿，奶奶可能时日不多了，但是看到你，奶奶很开心。你要好好生活，奶奶会在天上看着你的。”奶奶的眼里闪着泪光。

  “奶奶，您别这么说，您一定会好起来的。我会一直陪着您的。”王燕的泪水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

  在那一刻，祖孙俩的心紧紧相连，尽管面临着病痛的折磨，但亲情的力量让他们更加坚强。

  “奶奶，我妈那个人脾气不好，您别跟她一般见识。”为了了却奶奶心中的结，王燕哄起奶奶来，她不止一次地为了缓解母亲和其他人的矛盾，不仅开导母亲，也经常开导别人，让别人不要和母亲计较。

  “你妈那个人，就是嘴坏，心倒是还好。”奶奶说这话时，明显很虚弱，使劲吸了口气后，她接着又说道，“我知道她恨我，但是我这么多儿女，这么多孙子孙女，我也是没办法。”说完，奶奶的眼角流下了一行泪。

  “王燕，你来了多久了？”这时，父亲从门外走了进来。

  “爸，我刚到一会儿。”王燕抬头看看父亲。

  “你奶奶的病情已经很严重了，但你妈还是那样骂她！有时我来看望奶奶，她都不让。”说这话的时候，很少流泪的父亲突然大哭了起来，他越哭越大声，仿佛心中积压着难以诉说的痛。

  父亲的这个举动，让王燕有些措手不及。因为父亲一直以来都是家庭的顶梁柱，默默承担着生活的压力和责任。很少会看到他这样哭的，尤其是当着孩子的面。

  以前他欠下巨额债务的时候，曾经喝醉后这样哭过，这么多年来，不管家里遇到什么困难，尽管内心早已波涛汹涌，但他总是选择在孩子面前隐藏自己的悲伤与痛苦，很少看到他这样难过的场面。他深知作为家中的长辈，必须要给孩子们树立起坚强的榜样。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奶奶的病情愈发严重，每况愈下，即便有钱，也没办法买回来她老人家的命。眼看着奶奶日渐消瘦、虚弱不堪，父亲心中的悲痛终于无法抑制了。

  这一次，他再也无法强装镇定了，泪水像决堤的洪水一般涌出了眼眶，他不顾一切地放声大哭起来。

  这一刻，王燕惊呆了。她从未见过如此脆弱的父亲，也未曾想过一向坚强如山的父亲会在她面前哭得如此撕心裂肺。

  但正是这场痛哭，让她深切感受到了父亲内心深处那份无尽的哀伤和对他母亲深深的眷恋之情。

  在那哭声中，包含了太多复杂的情感：有对母亲即将离去的不舍；有对未来生活的迷茫；还有对自己无能为力的自责……而这些情感交织在一起，如同一股强大的力量震撼着王燕的心灵最柔软之处。

  “别难过了，儿子，人老了总是要走的。”奶奶一边流着泪，一边艰难地举起毫无血色的手，摸索着想安慰王燕的父亲。

  这个时候，王燕被巨大的无力感给包围了。

  她知道，见过奶奶这一面后，恐怕就没有下一次见面了……

  小时候，她以为她长大后，可以改变全世界，可以做出很多惊天地的大事，但经过了岁月拷打后，她发现，对于人生中的很多事情，她都无能为力。

  比如，面对奶奶被病痛的折磨，她无能为力。面对父亲和母亲之间频繁的家庭矛盾，她无能为力。面对父母的衰老，她无能为力。面对弟弟家的唐氏综合症的孩子，她还是无能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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