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助长姐教导贾环

贾母等依那僧道所言将宝玉凤姐二人一起安放在王夫人卧室之内，将通灵宝玉悬在门上，王夫人亲身守着，不许别人进来。至晚间，二人竟渐渐醒来，说腹中饥饿，贾母、王夫人如获珍宝般惊喜万分，急忙叫人熬了米汤与他二人吃了，眼见他们精神渐长，邪祟稍退，一家子才把心放下来。

  黛玉和李纨、“三春”，宝钗、平儿、袭人等在外间听到消息，听得两人吃了米汤，省了人事，黛玉因知道结果便没什么，其余人到此时方松了一口气。黛玉留意看那宝钗，面色由苍白转为淡红，渐渐有了血色，嘴里犹自轻轻念了一句什么，只没听清，心下猜想十有八九是那“佛祖保佑”“阿弥陀佛”类话，也不想取笑她。

  因大家都提心吊胆忙乱了几日，如今方觉疲惫至极，于是李纨带众姐妹回园内各自休息去了。黛玉也累极了，回到潇湘馆，洗漱歇息，一夜无梦。

  第二日一早，黛玉因睡了饱足一觉，觉得神清气爽。用了紫鹃与雪雁在自家小厨房内做好的小馄饨，心里很是畅快，吃罢便去了后院秋千上坐着，也没什么事情好做，只看着那叮咚泉水蜿蜒流淌。

  黛玉正想过去玩那泉水，却看见探春拉扯着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儿走了过来，探春一脸忿忿之色，那小男孩儿也极不情愿地扭着身子，又抵不过探春，估计也是怕。

  探春拉着那小男孩儿径直走到黛玉面前，两眼含泪，对黛玉道：“林姐姐，救救我这不争气的弟弟吧。”说完那泪珠儿终忍不住纷纷落下。

  黛玉才确定这便是贾环了。自己以前从未留意，竟忘了他的存在。黛玉让探春姐弟坐在石凳上，自己也在对面坐下，问道：“三妹妹别哭，且告诉我，这是怎么了？”探春一时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只盯着贾环，眼中尽是“恨铁不成钢”的意味。那贾环也不甘示弱回瞪她，两人竟是剑拔弩张。

  黛玉一面安慰探春，又让紫鹃倒茶来；一面细细打量贾环：只见他剑眉星目，和探春竟有七分相像，并非人物委琐，举止荒疏之相，虽没有宝玉的贵族公子气质，看起来像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小孩儿，却又因此时桀骜不驯的态度，也很有一丝冷峻气魄。黛玉心中暗想：都说环境造就人，这贾环，若是好生培养，将来或许会有一番能为呢。

  探春抚平情绪，正要和黛玉讲来，谁知贾环坐不住了，突地起身说道：“我要回去！”说着便往外走。

  探春忙拉他却拉了个空，便急得也起身，冲到贾环面前“啪”地甩了他一巴掌。

  这一声脆响过后，探春愣了，贾环懵了，黛玉也怔住了。

  贾环脸上现出隐隐的红色五指印，或许是疼痛，贾环回转过来，捂着脸恨恨地看着探春道：“你打我？你竟打我？！你何时管过我？如今又猫哭耗子假好心来管我？你滚回去做你的三小姐去，我和姨娘用不着你管！”语气愤恨，眼里却隐隐泛着泪光。

  探春一时气结，只趴在石桌上“呜呜”哭起来。

  黛玉见实在闹得不像话，忙让紫鹃带探春进房间洗脸，那贾环见探春哭了，倒也没急着走了，只看着冷笑。

  黛玉待探春和紫鹃进去后，便拉贾环坐下，贾环僵直着身体，硬是不肯，又嚷道：“你又来管我做什么？无需你们假好心。”说着便要跑开，黛玉气急，大喝一声：“你给我坐下！”

  黛玉虽是纤纤小姐，平日里说话也是温声细语，可如今这一喝，却十分威慑，把那贾环着实吓住，一时竟乖乖坐下。

  黛玉叹了口气，也坐下，对贾环说道：“环哥儿，你竟是一点儿也不明白你姐姐的心哪！”贾环恨声道：“她有什么心？不就是巴结着夫人想做正经小姐么！平日里见到我和姨娘两个，理也不理，就看不起我不是太太养的。”

  黛玉听他这样说，心里也知道赵姨娘和他的不易，在府里看尽脸色，夹缝中求生存，如何不怨？

  黛玉说道：“环哥儿，你姐姐这样做是有苦衷的。”见贾环神色不平，便说：“你且先听我说，别打岔。三妹妹自小跟着二太太长大，虽是小姐，却又是庶出，这尴尬身份令她进退两难。她用功读书，处处作出小姐的气势，其实也是为了让人不敢小瞧她。你应知道，这贾府上下，都是‘一颗富贵心，两只体面眼’，三妹妹要强，不只为了自己，更多是等将来好了，可为你们谋个地位。你想想，三妹妹和你都是姨娘生的，岂有不在意自己亲母亲弟之理？她平日疏远你们，是不敢亲近，怕太太知道了不高兴，到时还不是你们娘儿俩遭殃？不相干的人说她心狠，你和姨娘怎能不明白？你细想想。”

  贾环听了黛玉这一番话，渐渐低下了头，不语。半晌抬起头来，眼角有泪，又很快用手抹去了。贾环对黛玉说道：“林姐姐，从未有人和我说这样的话。那些人都看不起我，总取笑我。”黛玉说道：“别人看轻你，你自己却更要自强，等你将来有出息了，谁敢看轻你？姨娘也熬出头了不是？”

  贾环有些怔怔的，点了点头，又问：“林姐姐，我姐姐真像你说的那样么？”黛玉见他的神情，知道他已听进去了，便微笑着摸了摸他的头，说道：“傻环儿，林姐姐刚才的话句句属实，你要了解你姐姐的苦处。”

  黛玉身后传来一阵抽泣声，原来是探春倚在门框，许是刚才讲的话全听了去。探春边哭边过来黛玉身边坐下，说道：“林姐姐，这偌大的贾府，却只有你最懂我的心！”黛玉抱住她，心里也十分酸楚。贾环在一旁看着，也终于没有那戒备的神态，只呆呆流泪。

  黛玉见姐弟俩心结已解，便让他们单独待一会，自己先回房了。时而从窗口看去，那姐弟俩，说着说着便抱头痛哭，看似心酸实则欣慰。

  片刻后探春牵着贾环进屋来，此时两人神情轻松许多，黛玉笑道：“姐弟俩和好了？”贾环一脸认真，对黛玉说道：“林姐姐，多谢你，我从前不懂事，让姐姐操了许多心，从今往后我定会用功读书，将来考取功名，孝顺姨娘和姐姐。”黛玉和探春相视而笑。

  然而事情并未了结，探春来此的目的并非只是为了教导贾环，还有一事，竟是个难以启齿的秘密。探春沉默半晌，方一咬唇，说道：“林姐姐，你这里可有外人？”黛玉摇摇头让她放心说来。探春方告诉黛玉事情始末。

  原来昨晚探春回秋爽斋后，侍书悄悄告诉她一件事，却是那日马道婆和赵姨娘合谋之事。那日侍书去找彩云，走到赵姨娘门口却听见她和马道婆说话，隐隐约约听到宝玉与凤姐，便留了个心眼，悄悄躲到墙角处细细听着，便听到马道婆与赵姨娘商量着算计宝玉和凤姐，真是越听越心惊。待听到赵姨娘说着“你若果然法子灵验，把他两个绝了，明日这家私不怕不是我环儿的……”更是出了一身冷汗，不敢再听下去，忙又悄悄地走了。回来也不敢告诉探春，只一个人提心吊胆担心出事，又以为那二人只是说说罢了，并不敢如此大胆。谁知过不多久，果真出了事，这才惶惶地将此事告诉探春。

  探春对黛玉讲完，又气又恨地哭道：“林姐姐，我真不知姨娘竟这般心狠手辣，这若是让贾府知道，她便是死无葬身之地了！”贾环也惊住了，想来也是不知情。黛玉虽早就知道，此时却只能装出惊愕的神情，说道：“竟有此事！此事非同小可，再不能往外道了，三妹妹，你要嘱咐侍书从此对此事闭口不谈，只不知她是否可靠？环儿，你回去后也不要问姨娘，只装作不知道，也不要和别人说，懂么？”贾环忙点头，探春也说侍书是个忠心的丫头，不必担心她。

  黛玉叹道：“三妹妹，环哥儿，你们也莫怪姨娘，她也是为了你们姐儿俩一时糊涂。”探春擦了泪，说道：“林姐姐，你真善良，事事都往好处想。我的身份尴尬，不敢亲近姨娘与弟弟，姨娘有怨，我也知道，如今姨娘做出这种事，也有我的缘故。林姐姐，我是心里害怕，怕姨娘将怨念传给环儿，才拉了环儿来，让你教导教导他。好在环儿果真听你的话，林姐姐，我真不知说什么才好，我替姨娘和环儿谢过了。”贾环神色严肃，承诺道：“林姐姐，今后我会看着姨娘，不会让她做错事了。”黛玉含笑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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