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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五王被贬


不知不觉已经进入了六月,这是历史上最漫长的一年,也是最快的一年,这一年发生了举世瞩目的宫廷之变,历史称“神龙政变”。

  因为每个人都还沉浸在政变胜利的热潮之中,时光又显得那么仓促,李显做上皇帝的这几个月里,那真是千头万绪,让他倍感繁忙,当然,最让他头疼的还是这五位元老组成的内阁,因为他们对很多朝政开始实行先斩后奏,让他很恼火,经过多少次的权力拉锯,最终妥协的还是李显,看来夹在韦后和诸大臣之间,他永远是个失败者。

  女皇的身份已经改变了,但是她的威望还在,这样一来,他的头上还是有一层天,对于这些他认为都不是主要的,当前最主要的是解决内阁重组的问题,因为韦后一刻也等不下去了。

  几番商议,武三思和韦后终于让李显拿定了主意,但是事情怎么做,并不是他们想的那么简单,为了堵住悠悠之口,李显决定采纳上官婉儿的意见,先兑现自己当初的承诺,于是,他在太极宫召见了张柬之。

  “爱卿,近日可好?”他居高临下,关怀备至地问。

  “托皇上的福,微臣安好!”张柬之双手抱拳,俯身鞠躬。

  “爱卿,年事已高,平时要多注意休养。”

  “谢陛下,老臣会注意的。”他边说边已经跪在了地上。

  “今天,朕传你来,是有一件事要跟你商议。”他直奔主题。

  “请陛下明示!”

  “来,来,看座。”李显吩咐太监内侍,他看到一个年已八旬开外的老人,此时一直跪着,感觉在折自己的寿。

  “谢陛下!”

  “今后,你觐见朕,一律免跪,特享受座。”他是假慈悲还是为了自己下面的阴谋做铺垫,想来两者都有吧。

  “谢主隆恩!”

  “爱卿,坐吧!”说话间,李显居然走下了龙椅,来到了张柬之的身旁。

  “陛下。”张柬之见此情景,揉了揉发酸的膝盖,连忙站了起来。

  “坐,坐……”他拍了拍他的肩膀。

  “嗯嗯!”

  “爱卿啊!我有一事,如若不办,可谓寝食难安。”他压低声音说。

  “陛下,不妨直说,老臣洗耳恭听。”

  “你们都退下。”他喝退了左右。

  “是。”

  “还记得,事前我在你府上的承诺吗?”见太监宫女等闲人都下去了,他附在他的耳边再次低声说。

  “陛下,何必当真,你知道老臣为的不是这些。”

  “我明白,可是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况且我一朝之君,怎能食言。”

  “皇上,你给老臣的已经够多了。”他又是一抱拳。

  “哪有,只是让你辛苦劳碌,朕却并没有做什么,你也没有得到你该得到的东西,朕很愧疚啊!爱卿。”

  “皇上,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你的信任。”他说出了一句憋在心里的话。

  “哦哦,是啊!是啊!”李显开始卖官腔,因为张柬之一句话点到了他的要害。“……不,我还是要兑现我的承诺。”他忽然话锋一转,坚持己见。

  “那就请陛下允许微臣告老还乡。”他忽然说出了一句让人意外的话。

  “你这是说哪里的话,我没有此意。”他吃惊之余,心里暗喜,却不知张柬之说的是否是心里话。

  “老臣所说的是真心话。”

  久在朝中,阅历深邃的老张,绝非凡人,他似乎隐隐的感觉到这是一场鸿门宴,其实如若这次李显不提,他也会找个机会提出这个要求的。

  一直以来,他给人看起来好像总是抱着权力不放的原因,是他处心积虑地想找一个接班人,就像当年狄仁杰对他那样,他想让忠臣能够星火相传,如今,看来他错了,真的错了,这个李显不是武则天,更不是太宗李世民。

  “不行,我要封你为王。”李显注视着他,然后幽幽地说。

  “陛下,这些对于我都无所谓,我已经是一个快要入土的人了,你要真有此意,那你就封他们吧!”他忽然想到了和自己同生共死的战友,他们可都还年轻。

  “张公可谓高风亮节啊!”李显就差竖起大拇指了。

  “皇上过奖了。”

  “好。此事就这样定下了,择日下诏书,选吉日开坛封王。”他用眼的余光打量了一下张柬之的表情,只见他依旧是泰然自若,他不由得从心里害怕这个人,无欲、无求、高深莫测啊!这样他更加不安起来。

  “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封汉阳公张柬之为汉阳王;谯公桓彦范为扶阳王;南阳公袁恕己为南阳王;齐公敬晖为平阳王;博陵公崔玄暐为博陵王。免:五王统领内阁,同平章事及宰相职权。封汉阳王张柬之为襄州刺史,平阳王敬晖为朗州刺史,扶阳王桓彦范为亳州刺史,赐其夫人韦氏与皇后同族,南阳王袁恕己为裎州刺史,博陵王崔玄暐为益州刺史。

  钦此。”

  三天之后,在乾元殿里,内侍嘶哑的嗓音响彻了整个宫城,在天下人眼里,只是皇上在赐恩于功臣,在有识之士的眼里,这是中宗李显昏庸的开始,大唐要再一次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了,但是,暗自高兴的也不乏其人,首先是武三思和韦后,还有一些小人正在蠢蠢欲动,比如,崔湜,宗楚客等等。

  然而这一场明升暗降的大戏才刚刚拉开帷幕。

  先封他们为王,再削夺他们的宰相权力,这一切仅仅是开端。

  “张公,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当天晚上,几个人齐聚在张相府里,纷纷议论开来,这是桓彦范先开的口。

  “有今日,那是迟早的事情。”敬晖接过桓彦范的话说。

  “是啊,是我害了你们啊!”张柬之愧疚地说。

  “张公,你千万不要这么说,我们都是自愿的,为了江山社稷,别说是这点委屈,就是贴上身家性命也在所不惜。”他们几乎异口同声。

  “是啊!这次革命的成功,已经让我们名垂青史,我们还有什么可怕的。”

  “对,对……”大家纷纷点头。

  “可是没想到,皇上居然会这样。”

  “还不是信了奸贼的挑拨。”

  “也是,也不是,你忘记了我们还有一位好皇后!”

  “是啊,是啊,蛇蝎心肠的女人啊!”

  “早知道,我们就不辅佐他了。”

  “是啊!相王就比他好。”

  “对,对,可是现在为时已晚。”

  他们在不停地议论着,好在这是在张府,在这个戒备森严的地方,张柬之还是不放心他们的谈话,自从上次遇刺以后,他更加小心谨慎起来。

  “诸位,大家对于无关紧要的话,在我这里说说就算了,出去之后,即使是在自己的府上,也千万不要再发如此的牢骚,切记,切记!”他告诫大家。

  “知道了……”

  “怕什么,大不了一死。”袁恕己还是不改他耿直的性格。

  “袁公此言差矣,既然我们政变都胜利了,今后我们都要好好地活着,看着大唐江山一日更比一日强盛,再说,我们还要顾全我们的家小,不要造成不必要的流血。”张柬之语重心长地说。

  “是啊,张公说的对。”

  “不几日,我们都要赴任了,今天我做老大的要多说几句。”他沉了沉嗓子,压低声音说,话刚开始声音就有些哽咽了,但是他强忍着。

  “张公请讲!”

  “我今后最担心的就是大家的生命安危……”他一拍桌子,痛心疾首地说。

  “张公,我们应该怎么办?我们都听你的。”

  “我已经是个将死之人,没有什么可怕的了,你们要当心啊!”

  大家听到他的话都沉默不语了,不禁面面相觑!

  “目前朝中,想我们死的人,我不说大家都知道,大家要切切小心,多做防范,同时要安顿好家人,以免招祸,从此以后,为人低调,最好远离朝中是非……”他说着说着实在也说不下去了,停顿一下,坐在了身后的太师椅上。

  “我有一句话,不知当不当讲?”袁恕己忽然说。

  “袁兄,你说。”

  “我们不能如此被动,我们要变被动为主动。”

  “何意?”

  “既然我们知道是谁要对我们造成威胁,不如,我们先下手为强。”他比划了一个杀的姿势,狠狠地说。

  “有道理,这件事我们大家统一表个态。”敬晖接过话说。

  大家纷纷举手同意,这就是我们天朝的民主,看来要先进于其他列国成百上千年。

  于是,一场谋杀与反谋杀的计划开始了。

  这场阴谋的始末还要从神龙政变刚刚胜利的那一刻开始说起,当时,胜利并没有冲昏他们的头脑,也是在相府,他们对于下一步计划展开了讨论:

  “二凶虽除,吕产、吕禄那样的人物依然存在。大人应该乘势诛杀武三思等人,匡正王室,以安天下啊!”洛州长史薛季昶对敬晖说。

  “薛兄所言极是啊!”敬晖于是专门和张柬之谈及此事。

  “我认为,打蛇就要打死,否则后患无穷。”

  “你和薛老弟所言不假,我也在思考这个问题,只是大圣皇帝还在,恐怕要动武三思并非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况且他任兵部日久,会不会引来大乱。”他还是顾虑很多。

  “那,一针是痛,一刀也是痛啊!现在人心在我们这一边我们还怕什么?”

  “此时不可妄动啊!”张柬之再一次地强调。

  “我不知道日后会死在什么地方了。”当敬晖再一次和薛季昶谈及此事的时候,薛季昶忧伤地说……

  “那还有什么办法可以弥补此事?”

  “最佳时机错过了,只怕一切都晚了。”他又一次感慨地说。

  文人革命通常都会犯政治上的幼稚病,也就是我们通常说的革命不彻底,这也是大圣皇帝——如今的皇太后,私下里交代三郎的那句话:“搞政治的人首先要心狠,不能给对方一丝可能喘息的机会,否则一切的付出和努力都将是白费,最后不但会丢了性命,还会输得很惨……”这是个铁的事实、血的教训。

  李显登基之初,免去了武三思的兵部尚书一职,由敬晖暂理,从那以后,武三思的第一个目标就是敬晖,他不但怂恿韦后,一定要掌握了兵权才能做成大事,而且一直制造舆论,诋毁敬晖,事实上,凭借他经营兵部这么多年的基础,要扳倒敬晖那是易如反掌,果然不错,中宗真的相信了武三思:“内行相事,反易国政,兴兵举义,广树党羽,为天下之大患。”等等大量诬陷敬晖的言论。

  中宗先拿敬晖开刀,下诏说:“则天大圣皇后,往以忧劳不豫,凶竖弄权。晖等因兴甲兵,铲除妖孽,朕录其劳效,备极宠劳。自持己高,遂欲权倾四海,擅作威福时有不轨,悖道弃义,莫斯之甚。先解其兵权,以观效尤”。

  从那一刻起,到封王放逐仅仅才半个月的时间,一切来的真快,虽然在意料之中,却又在意料之外,因为这一次中宗李显的决心远比他们想象的要大得多,几乎是“一刀切”。

  这个假惺惺的皇帝,居然别出心裁,启程前,为张柬之赋诗祭路神,还下诏群臣到定鼎门外给他饯行。好一个善于演戏的君王啊!

  南门外,张柬之面对着萧瑟的秋风,不禁想起了皇甫澈所作的《赋四相诗·中书令汉阳王张柬之》一诗:

  周历革元命,天步值艰阻。烈烈张汉阳,左袒清诸武。

  休明神器正,文物旧仪睹。南向翊大君,西宫朝圣母。

  茂勋镂钟鼎,鸿劳食茅土。至今称五王,卓立迈万古。

  难得天下还有理解他们的义士,就凭这一点,虽死足矣。

  末秋的阴雨是入冬的前奏,即使节气未到,但是那种寂寥和旷凉,已带着不食人间烟火的孤傲,撞击着人的感官。

  是啊!这一年过的真快啊!眼见冬天就要来了。

  这是他人生的冬天,在一场秋风蚕食之后,只剩下一两片枯叶在枝头胡乱摆动,显然,已经预知接下来是何种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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