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目光

　　这时候，过山车终于到了。她和虹翼并肩坐上了第一排的位置。虹翼低着头什么也没说，韵美看着他，笑了笑。然后过山车启动了，开始缓缓向高处行驶。随着速度越来越快，他们再次来到了最高处，然后俯冲而下。这次韵美没有压抑住自己，放声高叫了起来。这和段秀涵那惨绝人寰的惨叫不同，她这是舒爽痛快的呐喊。迎面凉爽的冬风呼啸着向她迎面扑来，她的发绳都被吹掉了，头发垂了下来。随着坡势平缓，过山车的速度也逐渐慢了下来。韵美注意着身边虹翼的一举一动。和刚才一样，这次坐过山车的过程他也始终低着头不说话。

　　下车的时候虹翼脚步有些踉跄。韵美知道一开始他是不打算再来坐一遍的，可是为了照顾她他还是答应了自己。这么想着，韵美突然一阵心酸，在后面拍了拍他的肩膀，问他有没有好点。“我没事，”他声音有些虚弱，“不用管我。”

　　“我错了，不该带你来这里的。”韵美可怜巴巴地说，然后又突然尖叫一声：“哎呀，刚刚我发绳掉了，头发都散下来了呢！”她这么说着，突然摇头晃脑，让头发披到了自己的额前，刘海遮住了她的眼睛，她觉得自己现在就像贞子一样。这时，虹翼终于转过头来正眼看她，然后笑出了声：“好惊悚的发型啊，你发绳还找得到吗？”

　　“刚刚不知道被风吹到什么地方去了，过会儿我再去买一个吧，我看见刚才的礼品店里有卖发绳的。”韵美披头散发地说道，过往的行人都奇怪地瞅了她几眼。她朝虹翼不好意思地笑着说：“啊呀，成了人们议论的中心了呢。肯定被他们说我现在的样子痴头怪脑了吧。”

　　“没事，你把头发披到后面还是挺好看的。”虹翼漫不经心地这么说了一句，却让韵美激动了老半天。她差点没叫出声来。虹翼淡淡地笑了一下，然后向前走去。韵美晃了晃脑袋，将头发披在了脑袋后面，简直就像她刚刚出浴时的样子。此时虹翼已经走到了前面很远的地方，韵美立刻跟了上去，两人就这样一起在游乐园中并肩行走着。韵美突然萌生了一种此刻他们是一对恋人的微妙错觉，可随即又为自己产生了这样的想法而对宁早倩感到抱歉——毕竟宁早倩比自己先来，光论先来后到的话自己肯定是比不过她的。可是我现在却和虹翼在一起……这样的感觉也是真实存在的，甚至是一种具有实感的感情。

　　“呀，都这么晚了。”虹翼低头看表，突然这么说道。韵美也看了看自己的手表，发现时间已经是下午一点。他们不知不觉就度过了这么长一段时间吗？虹翼抓了抓脑袋：“虽然没什么办法……不过还是先去吃中饭吧，我记得秀涵说过这附近有专门的餐厅的。”

　　“嗯。”韵美笑着点了点头，然后跟着虹翼走了过去。在冬日午后的阳光下，两人来到了中央游乐场中的一家餐厅里。虹翼推开门，随后问道：“我从来没来过这里，也不知道他们这里是做什么吃的。你想吃什么？”

　　“都行吧，看菜单再说咯。”韵美无所谓地耸肩道。虹翼点点头，然后找了个空的座位坐下来。是张两人的桌子，他们两人在同一张桌子上对吃，倒也有一种别样的美感呢，韵美想道。服务员很快就来了，给他们递上两份菜单。韵美发现这家店中餐西餐都做，而虹翼已经率先征求起了她的意见：“你要吃中餐还是西餐？”

　　“都来点吧。”韵美说道。虹翼皱了皱眉：“那不会很怪吗？……算了，就这样吧。你点还是我点？”他又问，韵美立刻回答道：“你点吧，我都听你的。”虹翼没发现什么异常，又叫来了服务员，开始点单：“枸杞拌豆腐，红枣山药粥，微波黑椒牛排，还有一个甜点，巧克力冰激淋蛋糕……哦，还有两杯白开水。”

　　“不用了，白开水我有带。”韵美说，从杯子里拿出了保温杯，她刚才看见虹翼也有用自己的保温杯喝水。虹翼便收回了刚才的话：“那白开水就不用了。韵美，你还要吃什么吗？”

　　“就这些吧。”韵美说道，服务员带着一脸职业微笑走开了。然后四周突然变得一片寂静，两人尴尬地对视着。韵美笑了笑，虹翼也笑了笑，她一下子找不到话题。“虹翼，你觉得今天玩得怎么样？”最后她只能说起了这样一个无聊的话题。虹翼从自带的保温杯中喝了口水：“还行吧。如果这是学校组织的活动的话，李老师肯定会让我们写一篇游记。”说着，两人都笑了起来，然后气氛重新归于沉默。

　　菜上来了，虹翼客气地让她先吃，韵美摇摇头，“没事，不用那么客气的。”两人都笑笑，结果谁都没有动第一根筷子。韵美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她得再找出一个新的话题。她悄悄地看着虹翼，对方此时又看向了窗外。他是那么善良的人，每一个动作都体现着他的温柔……韵美不知不觉就这么想。“我说，虹翼啊……”她低声唤道。虹翼将目光移回她身上：“在班里，你喜欢谁啊？”虹翼沉默了。半晌，他说道：“如果是这个问题的话，我记得我之前已经回答过你了。”

　　“但是我现在听到了某些新的传闻。”和宁早倩有关的传闻。“我是刚刚转学转过来的，”她说，“对班级里的一些事情都不是特别熟悉……对于班级里的那些流言蜚语，我都不是特别了解。”她想要让虹翼重新给出自己一个答案，但今次虹翼没有再回答她。韵美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将那句话说了出来：“虽然班上的事情我并不怎么了解，可我有一件事情是能肯定的：虹翼，我喜欢你。”

　　虹翼当场愣住。韵美默默地低下头，然后开始用刀叉切起了牛排。果然自己还是说得太早了……见虹翼没有反应，她这么想道。或许在过一段时间，自己再说出这句话的效果会更好。但是说出去的话已经收不回来了。虹翼就宛如一尊石雕呆呆地坐在那里，什么反应都没有。“不好意思啊，这种时候说了这样的话……”她低声道歉。她明明知道虹翼喜欢的人是宁早倩，她这会儿再说这种话是想干什么？不是摆明了要拆散人家吗？

　　“……没事。”虹翼总算是憋出了这么一句。他们两人之间度过了一段漫长的冷场，最后甜点都上来了，虹翼看向窗外，语无伦次地朝她说道：“冰激淋趁热吃。吃完再去其他的地方吧。”

　　“好……”韵美默默地应了一句。虹翼露出了淡淡的笑容，摆在他面前的菜，他一口也没有吃。

　　“虹翼，我觉得我在你面前，就像是个小孩子一样呢……”韵美突然说出了这样一句她自己也觉得很奇怪的话。虹翼诧异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没有作回答。她苦笑一下：“不好意思……当我没说吧。”仿佛只要和虹翼在一起，她就会觉得很开心；他失落的时候她也会跟着失落。这种小孩子天性，她很久以前在亚魔兵营中就已经遗弃了，可是现在却将这种任性的感觉重新拾起。对于一名间谍来说，这可是致命的弱点啊……但是，她已经不想再当间谍了。

　　“我说虹翼，你喜欢宁早倩吧？”阳光下，她这么问道。虹翼看着窗外湛蓝的天空，脸上漾起一抹红晕。“嗯。”他点了点头。很长一段时间，他们就这样默不作声地交流着。韵美低着头，默默地吃着自己碗里的菜，直到她意识到自己吃得太多，而虹翼一口也没吃的时候才停下。“那，班长，你觉得宁早倩是个怎么样的人呢？”她这么问道。

　　“是个很漂亮的人啊……”虹翼用简单直白的词语说道，“当然，也是个很温柔的人。”跟你一样呢。韵美心想，然后同样看向了窗外：“你是因为什么才喜欢她的呢？是因为她的外貌，还是因为她的内心品格？”

　　“我想是这样的吧……”虹翼缓缓说道，向韵美说出了他的理解：“她的外貌，决定了我想不想去了解她的内心品格；而她的内心世界，则给予了我是否该一票否决她的外貌的权利。宁早倩……她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是一个比我好太多的人。”

　　“没有的事，虹翼你也很好啊。”韵美说道。虹翼看着她，然后笑了，“谢谢你，韵美。”他今天第二次向自己说出了这句话，韵美感觉自己的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了一抹笑容：“虹翼，别光这么看着啊！”她用轻松的语调说，“菜再不吃都要凉了！”

　　“好好好，我知道了。我来吃吧，不过冰激淋就归你了。”虹翼也同样想着说，然后总算是低头吃起了盘子中那些剩下的菜。韵美静静地坐着，看着他的身影。果然不是宁早倩的话就不行呢……她知道自己在虹翼心中的地位肯定比不过早倩。而且，虹翼总是在看那些更高更远的地方，从来没有好好注意过自己身边的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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