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六章 远行
当他们重新走出那片引起他无限回忆的营地的时候，天色已经渐沉。鬼攸身旁的那些部下们都各自勾搭着对方的肩，相谈甚欢，仿佛是想要享受最后和他们的首领待在一起的时光。鬼攸因为身高原因而无法加入到他们的队伍中，不过仅仅是看着他们的笑容，他就已经心满意足了。起码，他现在知道他还没有被所有人敌视。
深秋已经到来，草木萧瑟，迎风摇曳，再次凝结微霜。鬼攸停下了脚步，“那么，我就要走了。”
多年前熟悉的声音 此刻电话中有一点陌生
说明天就要 明天就要去远行
车窗外倒退的风景就好像 一场旧时电影
我们遗忘了多少美好感动 转眼各西东
小时候看起来宽敞的 那条狭窄胡同
我们学会掩饰爱和伤痛 感叹这人生
鬼攸愣了片刻，才意识到那是癸牙的歌声。因为失去双耳的缘故，癸牙向来都沉默寡言，很少听见他说话，这会儿听见他唱歌，让鬼攸惊讶极了。但是很快，他便明白了，癸牙听不见大家的交谈，但是知道他现在即将远行。与别人不一样，癸牙只能通过这样的方式来向他道别。
“那，鬼攸大人，再见了。”癸牙僵硬缓慢地说道，这是鬼攸第一次从他的口中听到如此清晰的话语。他笑着朝他们点点头，随后背过身，向前走去。
冰冷的斜阳照射在大地上，鬼攸与他们道别后，独自一人踏上了征程。在穿越嚎哭林的路途中，他再次遇到了牙狐。“哟，鬼攸大人，你被放出来啦！”他带着戏谑的口气朝他说道，就好像这些躺在病床上的日子鬼攸是被关在了牢里一样。鬼攸闻言嘴角扬起一抹冷笑：“怎么能这么说呢？正是因为有你们这些人的存在，让我不放心，所以我才能这么快就下床活动啊！”
“那真是可喜可贺。”牙狐的声音中带着冷漠的感情，不知道他这会儿是在巡逻还是怎样，鬼攸看见他全副武装，头戴钢盔，身披铠甲，似乎正严阵以待。但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居然还有闲心来讽刺鬼攸，令他觉得一阵恶心。自从在经历了造乌船的变动之后，鬼攸先前心中的那股对牙狐的无名怨气变得更加强烈了。对于牙狐，他可能就是看不惯，讨厌他这样的性格，讨厌他为人处事的方法。鬼攸并不想在这里和牙狐多待下去，他选择赶紧离开。
“哟，鬼攸大人，还是一如既往的伤痕累累啊！”与牙狐擦肩而过之时，鬼攸听见了他那充满恶意的嘲讽。他的声音从头盔里传来，原本的狞笑成了空洞的轰隆。鬼攸知道他指的是自己身上当初在造乌船失控时受到的那些严重伤害，而他现在才刚刚拆下绷带，有些地方还依旧打着石膏——就连乾啸那样只是伤了一条胳膊，也被包扎了这么久的石膏都没拆下来，更别提鬼攸了，他怀疑自己可能一辈子都要打着这些石膏度日。而他现在这样的模样，更成为了牙狐可以用来嘲笑他的素材。
“嗯，这是拼了命想要活下去的象征。”鬼攸这么说道，然后径自向前走。
“喂！到了极北，那边可是很冷的哦！多穿点衣服，当心感冒了。”牙狐的声音从他背后响起。鬼攸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他不知道牙狐说出这番话的用意何在，可能确实是想要关心他，但这样的话从牙狐的口中说出来，总是让他倍感别扭，因为他知道像牙狐这样的人根本不可能吐露真言。
“行吧，谢谢你的关心。”鬼攸背对着他，淡淡地笑了笑，随后继续向前走。这次，无论牙狐在他的背后说些什么，他都全当没听见，再也没有停下自己的脚步。
他回到了狼吼的奇狼部落，在自己的营地中度过了最后一个夜晚。到第二天清晨，他就应该出现在港口，等待出发前往极北永冬之地的那艘船了。他在昏暗的灯光下，无法入睡，索性放弃了睡觉的念头，来到了营地外面。自从造乌组织来到台面上后，他们军队的各项措施也显然变得更加严格，譬如说即便是亚魔部落中也开始施行宵禁，这会儿奇狼部落的大地上已经没有任何人外出，人人熄灯入眠，只留他一个人在黑暗的世界。
凉爽的秋风朝他吹来，似乎也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寒冷。等他到了永冬之地，对他而言就意味着一个新的开始，反而能让他彻底遗忘在人类世界中受到的种种不公，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从另一个角度来看，离开，或许并非一件令人伤神哀伤的事。鬼攸呼出一口白雾，在清冷的黑夜中又待了一会儿，随后便重新走回了自己温暖却又闷热的营帐中。
他开始整理自己的行李，思索明天清晨自己该带些什么东西启程。各种日常生活的用品肯定是要带的，虽然永冬之地那边也有提供，不过鬼攸怕自己会不习惯，所以还是带上；接着他又将自己的那个绳结护身符塞进了包里。这是他当年在新兵训练营中和伙伴们的纽带，是他对他们最后的思念。而这个世上，还继续拥有这个绳结并且依然活着的人，只剩他一个了。看着那个绳结，他就会想起自己的那三个伙伴……想起寒鸦。
“未来，交给你咯！”他们似乎在这样对他说话。鬼攸苦笑了一下，随后将护身符塞进了旅行箱的最里层，不再去看它。然后，他走到了自己的床头，查看是不是还有什么东西落下。到了明天早上，这里将不再有人居住，而在这里所遗留下来的所有物品，都会被当成是废物而被送到垃圾场。
他环顾四周，最终确信无疑自己没有什么东西落下后，打开了自己的床头柜，里面放着一把防身用的匕首。按照军法，在一名亚魔士兵被免职之后，就再也不允许私自携带兵器了，而他却将自己的这把匕首一直藏到现在，迟迟没有上交给组织。他今后也没有交出这把匕首的打算，毕竟它跟了自己这么多年，他可不想就这么撒手不管。
他深吸一口气，然后将那柄跟了自己这么多年的匕首也放进了包中。他不像其他的亚魔士兵一样，都有自己称手的兵器，他唯一能够操纵自如的，便只有这把一直都佩戴在自己束腰腰际的匕首了。况且他也绝对不会让自己就这样手无寸铁地空手前往极北。即便会违反军规，他也仍然选择将这把跟随自己多年的匕首给一起带过去。
最后，夜晚即将过去，他却依然无法入睡。天也快亮了，鬼攸知道自己即将出发。他整理好了行装，深吸一口气，然后再次走出了营帐外面。东方天际露出鱼肚白，启明星早就已经出现在空中。鬼攸满心怅然地回过头，打算再最后看看这些营帐。即便这是和他毫无关系的狼吼的部落，但在这里生活了也有一段时间了，在临别之际，心中居然还萌生了对这片地方的留恋。果然人到了即将远行的最后时刻，无论对什么都会产生怀念吧，不管那事物是熟悉还是陌生，喜爱还是憎恶。
说明天就要 明天就要去远行
某一天回来的时候 你说我们会微笑着重逢
给彼此祝福 继续各自的人生
车窗外倒退的风景就好像 一场旧时电影
我们遗忘了多少美好感动 转眼各西东
他哼着当时癸牙唱的那首歌，孤身一人向前走去。他也不怕宵禁巡逻的守卫找自己的麻烦，反正他也已经要脱离军队了，再也没有人能管住他。但是，在快走到部落边缘的的时候，迎面向他走来另一人。那并非断掌部落或是奇狼部落的士兵，鬼攸在这片地区从来没有看见过他，身上的盔甲倒是很有霜雪部落那边的风格。
“是谁？”鬼攸眯起眼睛，试图通过凌晨的淡淡光线看清对方的容貌。但直到来人走近了，他才看清楚对方长什么样子。他算不上俊美，生着公牛般的脖子和肩膀，手臂和胸膛上长满粗厚的黑毛，头上反而寸草不生。对方身着铠甲，而在他盔甲上面的部落标记显然就是……“你是牙狐的人？”鬼攸立刻警觉地问道。
“嗯。”对方倒是立刻就回答了他。那人微微一笑：“我是霜雪部落的猫牙。鬼攸大人，久仰大名啊。这次我特地被牙狐大人派来护送您前往危险的极北之地。”
他在说出这番话之后，鬼攸立刻就意识到了牙狐的意图——显然，以牙狐的为人，他是不可能派人来护送自己的。那家伙甚至巴不得我死掉。这样一来，猫牙会出现在这里的唯一原因，恐怕就是他接受到了他首领的命令来监视鬼攸。想清楚这一切的鬼攸，嘴角扬起一抹轻涩的苦笑：“这样啊……我明白了。”他原本还指望到了永冬之地以后自己就能自由，不过现在看来好像还是自己太天真，想得太简单了。牙狐听命于人类，而那些人类显然还是没有对他放心，虽然将他放逐到边境地带，但仍然要派人来时刻监视他的举动，就因为当时那个莫须有的罪名。
鬼攸到现在都还不知道当时席俊哲的两名亚魔士兵是被谁杀死的，不过，既然这个世上有人想要嫁祸于他，那他们肯定能找到各种理由，加上别人本身就对鬼攸怀有歧视，只要心怀不轨的人稍微添油加醋，旁人就会立刻省去判断，直接下结论，认为就是他杀害了那两名士兵。鬼攸深知自己处于劣势当中，不过现在他也没有心思再去争辩什么了，既然自己的命运已经这样，那恐怕他只能顺从命运的安排。这都是命啊。他心想，但在他内心深处，似乎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的不甘，就看那份不甘何时再也无法忍受，被无限扩大释放出来了。
“……那我们出发吧。”他对猫牙说道。对方微微一笑，仿佛很满意他的这个回应。鬼攸没有向他多说什么，两个人就这样一同踏上了远方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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