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亏

　　“超过……虹翼……吗？”席英睿喃喃道。父亲点了点头：“你不想被他比下去吧？你不想被他看扁吧？不，你已经被银夏看不起了，要是想要让他尊重你，并且为当初没有选择你的这个决定而后悔的话，就答应帮助我，让那些瞧不起你的人尝尝你的厉害。”

　　“……我明白了。”席英睿终于抬头正视父亲的目光，“不过我还要再观察一段时间，看看虹翼是不是真的像你所说的那样。而且，我劝你有什么计划就快点实施，趁我还没有对你放弃信心的时候，我还可以考虑帮你，因为我们之间的信任非常薄弱。”

　　“哈哈哈，没关系！”父亲大笑起来，“有这信任就已经足够了。你要观察可以，最后你会发现我说的是真的。今天就先这样吧，观察出结果了可以再来找我，到了那时候我会告诉你我的计划。”说罢他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打开姑姑的家门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席英睿也站了起来，静静地看着那扇大门被轰然关上。

　　他的心久久不能平静。为什么许久未谋面的父亲会突然这么关心自己？“因为你是我的儿子。”这句话一直萦绕在他的心头挥之不去。而更然他烦心的是父亲说的那番关于银夏和虹翼的话。

　　***

　　宁早倩，真的喜欢我吗？虹翼不知道。他发现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他不知道早倩是不是真的暗恋他，不知道英睿是不是真的已经和自己和解，不知道店长和老师有没有发现自己喜欢早倩。如果他们已经发现了的话，就意味着自己必须再编出一个合理的理由来解释他们听到的所谓“虹翼喜欢早倩”的话语。

　　此刻他正四平八仰地躺在自己的床上，手中拿着手机，仰头刷着微信朋友圈。最近他不停地做梦，梦见那一条水杉树林荫道。他们邂逅在水杉树下，他向她说出来一直以来放在心中的那句话。“其实……我也喜欢你。”然而她久久没有回应。之后周欣媛跑来坐到徐雯茜的位子上，转过身告诉自己，其实那时候早倩说了“我也是”哟。但是，就和那时郭玉婷告诉自己宁早倩对他的感情并不只是仰慕一样，对于周欣媛说的这番话，虹翼也无法完全相信。哪怕只有一次也好，他真的想要从宁早倩的口中亲耳听到，听见他对她说出的那句话——别人说的话都不可相信，只有早倩自己说出来虹翼才能放下心中的那块石头。

　　其实，一直悬在他心上的那块巨石曾经放下来过一阵子。在那个遍地是落叶的秋日中午，他说出那句话之后终于感觉轻松了许多。然而再那之后他却再也没能开口。他原本设想了许多情话，他有好多好的话要对宁早倩说，可是在那五个字说出口后，这些话来到了嘴边，就再也没能被他说出口。他憎恨这样懦弱的自己，随着日子一天一天过去，这种憎恨与日俱增。最终他一句话都没能再说出来，跟着早倩等人回到了教室中。他恨自己为什么当时不多说一点话呢？可是这样没办法的事情。因为这就是我的性格啊……他这样的性格，让他懊恼无比，也已经为他惹下了许多麻烦。小学的时候他曾经被一名老师误会过，可是他内向的个性让他不敢去开口解释，只能让这样的误会一直维持到了小学毕业，最终这个结也都没能解开。恐怕那个老师现在都还误会着他吧，虹翼这么认为，而那人也成了他小学生涯中为数不多的一个不怎么喜欢他的老师，在那老师的课上他也经常冷落自己。虹翼真的很想打破这种局面。可是，因为自己的性格，他开不了口。

　　而在最近的一次他因为自己这样的性格而闯祸，是和席英睿之间差点闹翻的事情。“你知道我有多恨你们吗？我无时无刻不在恨着你们。”在英睿说出这样的话之后，他就立刻意识到这是自己的错误，而这也成了他们成为朋友后的小打小闹中最严重的一次，虹翼甚至一度觉得自己失去了席英睿这个朋友，因为这句话实在是太让人闹心了。他也知道，那天他的情绪非常糟糕，而英睿也是如此，他不该去招惹他，可是他却还是这么做了。结果一发不可收拾，两人差点动手。虹翼知道自己说得太过了，本来英睿就在气头上，他不该穷追猛打。他恼恨自己当时为什么情商就不能高点，可是都处于愤怒中的两人，似乎除了愤怒已经不剩下任何情绪。两人那天没有更多的交流，虹翼真的很想去向英睿道个歉，说自己不该那样过分地对待他，可是他说不出口。是要面子吗？还是因为害怕呢？他又在怕些什么呢？是在害怕真的失去席英睿这个朋友吗？还是怕英睿不会原谅他呢？每次行动之前，他都会想这些问题，结果都困得自己寸步难行。他就是考虑得太多，做得太少。虹翼也知道自己的这个缺陷，可他就是改变不了这一点——就好像无形之中被某种力量所束缚一般，每当他想要尝试去改变的时候，都会被这种看不见的力量所阻止，最终一事无成。也正因为这点，他被这种力量所束缚住，无法去向英睿道歉。他就看着席英睿从自己的面前走过，漠不关心地又离开了他的身边，没有任何交流，虹翼害怕极了。就算是到了这样的地步，他依然无法开口道歉。

　　只是道个歉而已，为什么会这么困难呢？那无形之中的力量用胶布封住了他的嘴，让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最后还是英睿来书店找自己，由他亲自开口向自己道歉才解决了这个问题。明明该道歉的是我啊。虹翼恼恨地想，可是英睿却比自己要勇敢，明明这不是他的错，他却先道歉了。他要是也有席英睿那样的勇气就好了啊！但是他只是在那里看着，还在装清高，就如同英睿说的那样，他惺惺作态、故作清高是最令人恶心的一点。我自己也知道啊，可是……不过最终他们还是变回了一开始那样的好朋友。可是虹翼心里深知，有了这样的一次强烈的争吵后，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不可能恢复到最初的状态了。所谓友情，一旦他们中有了间隙，隔阂就会被越来越扩大，最终想要弥补都已经来不及了。英睿自己也应该是知道这一点的，但他还是经常拿笑容来对待自己。那家伙的笑容其实也是个好东西呢……虽然席英睿少不更事的笑容有时候会让虹翼感到很讨厌，但是在他烦恼的时候，面前出现这样的笑容，其实也是非常治愈的东西。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无法恢复如初的席英睿，却还是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对待自己，这点着实让虹翼尊敬不已，也自叹不如。但也正因为英睿这样像是个没事人一样地对待他，让虹翼变得越来越恐慌。他害怕这压抑在英睿心底的憎恨与愤怒迟早有一天会爆发出来，最终再次和自己翻脸。到了那时候，恐怕就不是他道歉能解决的问题了。就算他道歉了也无法再让两人变回朋友，这是让虹翼最恐惧的一点。而他的朋友本身就不多，班级里真正的朋友只有席英睿一人（段秀涵还可以勉强算上），其他人都只能看作是同学而已。在和英睿争吵并且和解之后，他变得越来越珍惜两人之间的友情，也变得越来越害怕失去两人之间的这份友情。他这样瞻前顾后，患得患失，也是他的一个很严重的毛病。但是，他真的害怕英睿会讨厌自己，更害怕他明明讨厌自己却不说出来，表面上还装作是自己的朋友，其实暗地里对自己憎恨到无以复加。

　　而对于自己迟迟无法再向宁早倩开口，是最让他头疼不已的。在林荫道上表白之后，他无法再做到对两人的关系更进一步。明明之前那么确信不疑，在表白之后一切都会迎刃而解，然而现在开来，他的表白，让事情变得更加复杂了。他无法再向早倩说出自己想说的那些话，而早倩在学校里也一直避着自己。有时候他就看着她迎面朝自己走来，然后低下头红着脸又与自己擦肩而过，仿佛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样子。这样的场景在表白之后每天都有，虹翼非常不安。恐怕她也是不知所措，我们两个真的还太年轻了……他和宁早倩两个人，都不知道该如何处理接下来所要面对的种种问题。昨天的梦中，他看见自己在水杉树的林荫道上表白之后，宁早倩便转过了身去，和身旁的徐雯茜、周欣媛、郭玉婷三人走到了一起，有说有笑的，仿佛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存在。后来，她们四人又经过自己的身边，早倩的脸红了，却什么都没有说——这就和现实中的场景如出一辙，两人都是如此沉默，他还是如此胆小，就连在梦中，也不敢将那些话说出口。有时候，他就看着宁早倩奔跑着，而是朝他的反方向跑，最终和他越来越远，她的背影慢慢变得看不见，虹翼总是会在这个时候从梦中醒来，满脸愁容，再也无法入睡。在表白之后的日子里，他觉得自己的每个举动都在把宁早倩推得越来越远，让她变得越来越讨厌自己。在英睿的事情上他还知道自己应该去道歉，可是和宁早倩的这件事情，他是真的一点都不知道他该怎么做，因为他觉得无论自己怎么做都是错的。正是这样的一份心态，把他逼到了现在这样的死角。

　　他躺在床上，不停地刷新着朋友圈，可是没有任何新的动态。于是他退回到了主页，看着自己列表中的那些人。NORA……早倩的名字。他告诉自己，他应该勇敢点，将那些话说出来，就算是用微信告诉她也好。不，不行。上一次秋游二日营的时候他都没用微信，就是因为觉得用微信太草率了。这么重要的事情，这些重要的话，一定要当面说。可是他开得了口吗？一定可以的。他给自己打气，那天在林荫道上，表白的话语不也同样说了出来吗？这次只是比上次更深一层而已，他绝对没问题的。现在他只要把宁早倩约出来，然后当面将自己的真心话告诉她就可以了。他如此告诉自己，只需要这简单的几步。勇敢点，虹翼，迈出第一步，接下来的一切都能迎刃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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