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八章 重见光

　　“韵美，你还是人类。”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半晌，韵美终于说出了一句话，然而却依旧还是对父亲冷漠的拒绝。她无法做到将自己心中那般热烈的感情向父亲流露出来——再过不了多久，他们所要面临的肯定都是自己的死亡。与其到时候撕心裂肺，还不如就现在将感情断绝，她觉得这样，才不会让父亲在自己死的时候撕心裂肺……

　　“韵美，我之前一直都担心你会在知道了自己是半亚魔的真相后，对自己的身份感到迷茫……”他的父亲声音中饱含忧伤，“但是，你不用迷茫，也不用感到自卑。你是半亚魔，并不意味着你并非人类……听我说，韵美，你一直都是一个人类，一直都是最完美、最出色的一个孩子……你的身上，有我们所有人都没有的优秀的品质……你一直都是最出色的，所以你不用迷茫，也不用为自己是一个改造体而感到悲伤……”

　　我知道。但是冬韵不了解她，除了悲伤，韵美更多感到的是愤怒，是冬韵和其他人一直隐瞒自己这件事的那份愤怒……她闭了闭眼睛，“那，妈妈知道这件事吗？”冬韵沉默了。韵美知道除了自己，妈妈那边他也都一直瞒到现在。“……不，她不知道。如果她知道了的话，肯定会担心你的吧……”冬韵凄凄惨惨地说着，“但是韵美，我也担心你的啊……就是因为担心你，所以才一直都没有告诉你……不过现在看来，这样的做法反而是错了……”他的嘴角露出一个凄伤的苦笑，“韵美……真的对不起……”  

　　“现在在说这些，还有用吗……”韵美终究还是无法再忍住自己此刻的心情了，眼泪簌簌流了下来。但在她的话音中，除了对父亲的埋怨，更是对残酷现实的绝望……也不知道爸爸能不能听出来了。她愿意去相信，想要对自己处以死刑这件事中没有父亲的参与，而看着现在父亲痛苦的模样，她发现自己也没法再狠下心来去憎恨他了……其实，她从一开始就没恨过他。

　　“韵美，你知道吗……”冬韵那啜泣着的声音从她身旁传来，“自从你之前告诉我想要退出组织的计划，放弃他们交给你的间谍任务之后，我就一直都很迷茫……韵美，我和你一样，我也不想再为组织卖命，我也有自己不能辜负的朋友……我也知道组织的所作所为是错误的，但还是一直都以人类的未来为由为这个组织工作了下去……韵美，我一直都很纠结，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不知道做什么才是正确的……正是因为我优柔寡断，患得患失，所以才害得我们两个人走到今天的地步……韵美，我也多想自己能像你那样，有那么坚定的决心脱离这个组织啊……”

　　然而你无法做到。正如我无法再活下去。韵美心想，但随着身体突如其来的一阵颤抖，她的泪水猛然坠下。她的父亲，也就这么闭上了眼睛，韵美看见晶莹的泪滴从他的眼角溢出，顺着脸颊流淌而下。“为什么要放任组织到如此地步？”韵美痛苦地质问道，“明明都已经知道那是错误的事情了，为什么还要为非作歹，助纣为虐？”

　　“韵美……你知道被一个人瞧不起是什么滋味吧？不……应该说，一个人处处碾压你，让你在别人的面前抬不起头，那是什么滋味吗？尤其那个人，还是你的朋友……”她听见父亲那颤抖的声音这么说道，“而且我……没有办法去改变什么……”父亲这么懊悔地说道，“明明知道那是错误的，可却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一直以来，都是这么矛盾……”

　　“仅仅为了这样的目的，就可以如此为造乌组织拼命吗？”韵美是真的不知道。“爸，这不值得你这么做……”谁知，她在说出这句话之后，冬韵突然笑了起来，笑容是那样悲哀又是如此凄凉。“你们真像啊……”他说道，“之前，银夏也这么跟我说过……而银夏则正是……啊……”他懊恼地闭上眼睛，“果然还是要放弃啊……组织中和穆宫隐全心全意拥有完全相同目标的只有席俊哲一人，其他人都只是被穆宫隐打工的，而穆宫隐据说也只是给一个叫贝露佩欧鲁的人打工的……”

　　“我不认识那人。”韵美说道。

　　“我也不认识……但是韵美，我真的已经为你争取过了……韵美，就算你的身体再怎么被改造，你也都是我的孩子，我真的不想就这么看着你死去……”他的声音愈发悲怆，“然而……别无他法。”

　　“不，还有办法。”韵美突然说道，“帮我把绳子解开。”冬韵愣了几秒，然后擦干眼泪，点了点头。接着，她感到全身一阵轻松，而那种束缚她已久的压迫感也随着她重新恢复自由身而消失了。“和我一起走吧，爸爸，和我一起离开这个组织。”她对自己的父亲说道。这一次，冬韵在她的面前坚定地点了点头。父亲态度的转变似乎很迅速、很突然，但是韵美丝毫不觉得突兀。她知道爸爸的心里在想些什么，她也知道他一直都在纠结，只差别人的一语道破……

　　父亲带着她走到了别墅的大门口，打开了门。正午的阳光再次照射进来，但这次韵美感觉分外温暖。屋外的守卫们看见他们两个站在一起，愣了片刻后立刻举枪对准他们。在父亲有所反应之前，韵美已经率先冲到了他的面前，身体中那股熟悉的力量又回来了。不出多时，那些组织的士兵们都已经倒在了她的脚下。温暖的春风吹在她的脸上，感觉很舒服。韵美深吸一口气，容许自己短暂地享受胜利的喜悦。

　　“我们走吧。”冬韵说道，“赶紧离开这个地方。必须想办法躲过组织接下来的追杀。”

　　***

　　一个巨大的暗黝身形半掩在血渍斑驳的草丛中，软绵而无声息。蓬松的绒毛已经干枯，腐朽气息紧附其间，就像女人身上的香水味。鬼攸隐约瞥见它无神的眼窝里爬满蛆虫，咧开的嘴内满是黄牙。那是一匹死掉的动物。他恶心地捏住了自己的鼻子，和其他人一起从旁边绕了过去。

　　“有人在这里狩猎。”他听见走在前方的狼吼说道，“这里恐怕已经成了某人的狩猎场。”

　　“寒鸦……”鬼攸喃喃道。既然有线索表明那支义军聚集在这里，那么他们肯定需要有食物支撑——毕竟他们又不可能出现在贸易市场上，所以他们显然是使用了最原始的方法在这片森林中狩猎动物，以此来填饱那些叛徒的肚子。

　　这片森林位于山脚下，再往前走一些，就可以看到一片山峦；而在他们的身后，则是一片农田，也有些许的居民楼房，不过都是低矮的平房，这里已经是远离城市的郊区，显然科技非常落后。不过他们就是接到了住在这里的居民的举报，说是曾经看到一大批亚魔途径这里，而他们的盔甲上都没有任何亚魔部落的标识。虽然也有可能只是普通的亚魔平民，但是鬼攸和狼吼两人一致觉得，若是普通亚魔的话，不可能成群结队地出现在这里。而那些居民所看见的亚魔，表现出来的行为更像是一支军队，这样的想法便更让他们确信这里很可能是那些叛军亚魔的聚集地。

　　说起来寒鸦还真喜欢挑这些荒无人烟的地方当根据地呢。鬼攸在心里戏谑地想着，之前寒鸦他们原来的那个聚集地，也是在一座废弃的公园里，不过当时在他们带着军队赶到那里的时候，他们就已经从那里撤走，因此他们的线索从那里就断了。现在他们好不容易从这些居民那里得到了新的线索，因此狼吼立刻就带着他的军队赶来了这里。而鬼攸作为狼吼的盟友方，自然也要贡献出自己的一部分力量，于是他也带着自己的几名断掌部落的部下来到了这片深山老林中。

　　“妈的，这边真冷。”他听见走在前面的一名亚魔咒骂道。即便已经入秋，但是这里确实非常冷。鬼攸摩挲着自己盔甲上的那个绳结，然后加快了脚步。

　　“不知道今后寒鸦他们还会做出什么……”狼吼在前方喃喃道。虽然鬼攸了解狼吼的性格，他不是那样的人，但他仍然觉得狼吼是在含沙射影，暗示正是因为他鬼攸的过错，而导致了以寒鸦为首的这么一大批人组建了这支叛军。不过确实是我的错。鬼攸心想，如果他能早点对寒鸦采取行动的话，或许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况且还有石人，这是他最大的失策。他原本以为石人是绝对不会反叛的，因而让他去监视寒鸦，却没想到就连忠实如石人的士兵，也都倒戈到了寒鸦那边……真的是因为我太不得民心了吗？估计在所有部落的首领中，没人能比他在部下中地位更低，更没尊严了。他是个侏儒，因为这点才遭到别人的歧视。要是光比头脑的话，寒鸦那种没脑子的家伙能比得过我？一切都仅仅是因为他先天的缺陷，而遭人歧视。不过起码，穆宫隐没有歧视，他是真的看到了鬼攸的才能，所以才会让他当断掌部落的首领。只不过时至今日，断掌部落也名存实亡了。

　　“再往前看看吧。”一名亚魔提议道，不过鬼攸觉得寒鸦他们不大可能会隐藏在山里。首先出行不便，其次那上面实在是太冷了。不过狼吼却似乎觉得很有必要，于是让他们都跟上。鬼攸也自然和他的部下们一起跟了上去。明明这里有两个首领，但是大家都听狼吼的。这种寄人篱下的耻辱实在是不好受，可现在鬼攸已经一点权势都没有了，又怎么可能要求这些奇狼部落的士兵为他做些什么呢？他现在所能依靠的，也只有这些为数不多的他最后的断掌士兵了……甚至连这些人最后也都会弃他而去。鬼攸的心中产生了这样不好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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