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五章 风铃

　　四周温度骤降，虹翼感觉好冷好冷，然后他双眼一黑，倒在了地上。

　　当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是一双温暖的手将被子盖在了他的身上。那双手的温暖，仿佛驱散了他身上所有的寒冷。窗外的阳光斜照下来，他看见了银老师的脸庞。银夏朝他露出笑容，他发现自己还在那间木屋之中，风铃依旧在不停地晃荡。

　　“累了吧……可以再睡一会儿。”银夏静静地说道。虹翼感到很惊讶，自己睡着的时候，居然压根就感觉不到寒冷。而且他刚刚睡醒的时候，房间里似乎也很温暖。只不过他刚刚醒来，温度就又开始下降了。他看见银老师的脸上闪过一丝慌张的神色，不过转瞬即逝，很快又笑着说道：“没事的，虹翼，最近你真的太累了。”

　　“我没事……”虹翼直起身来，却发现脑袋出乎意料得疼，仿佛要炸裂开来一般，他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脑袋。

　　“现在先别乱动，最近都别出去了。”银夏温和地说道，话语中却透着命令的语气，“昨天你走出了清愿寺，来到了那片树林了，但是那边的环境已经变异了……想必你也已经知道你的身体发生了什么事吧。”

　　“业因兽……是吗？”虹翼现在满脸痛苦。

　　“对……校长应该也和你说了吧，必须要学会分辨这里的风铃的声音。”银夏说，“这是很好的一个分散你注意力的方法。你知道人为什么会产生业因吗？是因为被他们心中的负面情绪所影响……你最近，一定想了很多事情吧。”

　　“嗯……”虹翼默默地点了点头。他觉得自己的身体现在都已经这个样子了，在银老师的面前还是坦诚一点比较好。

　　“过多负面的思考，会累积业因，所以那些在你身体里藏了这么久的负面情绪才会爆发，让你堕入业因之中……现在你要做的，就是放空自己，不再思考，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所以才要让你去学会倾听这么多风铃的声音，这下你懂了吧？”

　　“我知道了……”虹翼神志恍惚地点了点头。可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困难。这些风铃的声音是实在是太嘈杂，他根本分不出其中的某一个风铃的声音。而慢慢听下去之后，他就会放弃这些风铃，开始转而去想其他事情。比如说……宁早倩的事情。

　　“总之，这次的磨难，一定要由你自己去度过了……”银夏轻声说道，然后拍拍他的肩膀，给他鼓励，“加油，虹翼，我相信你。如果是你的话，一定可以熬过去的……然后，我们大家都在期待着你能回来。”他又拍了拍他，接着便也离开了木屋。虹翼目送他离去，一丝苦笑的笑容不由自主地爬上了他的嘴角。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而笑，又为何而感伤。他只是单纯地感觉到孤寂……这种孤独的感觉，仿佛要将他的灵魂玻璃躯壳，疯狂摧残。

　　他望着那些风铃，想到了自己那些此刻正在学校里上学的同学。段秀涵，这会儿一定还是对物理课那么感兴趣；周欣媛，现在一定正在和旁边的潘清懿交头接耳；韵美，上课还是那么认真；徐雯茜，在他走了之后，她一定次次都是第一；宁早倩，肯定在不停地做笔记，偶尔会和旁边的郭玉婷聊几句天；席英睿……他这才想起来，英睿在他之前就已经不来学校了。

　　得知席英睿离家出走了，虹翼也很吃惊，同时也怀疑过会否真的是因为自己的缘故，所以才让他失踪了。但是他没想到英睿那家伙居然会做得这么绝，居然一丝线索都没有留下，让民警搜寻了这么久的时间都一无所获。当虹翼知道这些事的时候，也想过要去找他，甚至秀涵来找他一起去的时候，他都快答应了。然而，他却想到了之前自己和英睿闹下的那些矛盾……就算最后真的找到了他，在见面的时候一定会很尴尬，所以，最后他还是放弃了去寻找席英睿。

　　但是，他每天都在关注着寻找席英睿的进度，但是随着日子一天一天过去，都没有任何的进展，却反而让他一天天愈发不安。他害怕英睿真的出了什么事，可是他们却什么都不知道。他甚至都想要亲自去找英睿了，可是他的养父也没有回来，他还是放心不下，所以一直都没有行动。而且店长长时间不回来，也让他感到很不安。就算他是去外地进书，这些时间也应该回来了，可是店长却一直都是音讯全无，虹翼打他的电话也打不通，要不是现在他在担心席英睿的事情，他也早就打电话报警了。他原本想等到店长一回来就出去找英睿的，可是在他等到那一天之间，他自己的身体就出了事，然后就被带到了这里。

　　他看着满屋子的风铃，它们排列在一起，映出闪烁的光芒，同时发出三道音阶，构成震荡的合奏，让虹翼根本分辨不出其中的差异。

　　他还有好多事情没有完成，有好多想说的话都没能说出口，一切就都突然结束了。然后，他就被迫被带到了这个地方，只能与满屋子的风铃为伍。他还没能和席英睿道歉，没能和店长道歉，没能和那些他曾经伤害过的人道歉……我还没能向宁早倩道歉啊！

　　从早倩回来之后，他就感觉到了她的变化。她开始刻意与自己保持距离，但是虹翼不愿发生这样的事情。他觉得一定是自己哪些地方得罪到了宁早倩，所以他一直都在找机会向她道歉。可是他却迟迟没有那么做的勇气……最终他只能是一事无成。而在那天秋游的时候，他总算是鼓起了勇气，一个人来到了宁早倩她们的面前，送给了她那个海绵面包吉祥物，然后邀请她跟自己一起走，其实他是想要和她好好道个歉。

　　然而，她却拒绝了他。被拒绝的少年很失落，一路跟着她们。那时候，他觉得自己就像个灰溜溜的丧家犬，无精打采，有气无力。他是真的想要和她在一起，之前他已经无数次地让她对自己失望了，所以这一次他想要在早倩的心中挽回自己的形象，让她知道自己也可以很热情，所以才去约她。然而，她可能真的已经对自己绝望，终究还是拒绝了他。想到这一点，虹翼就为自己从前的不作为感到后悔——为何当初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呢？如果当初能够勇敢一点，现在的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一切都会充满光明。

　　后来，他和宁早倩一起来到了这个亭台中。亭台的名字是“清愿寺”，他们在这里放飞了写有自己梦想的孔明灯，一起仰望着他们的孔明灯飞向天空。那时，虹翼没能看到早倩在自己的愿望便签上写了什么；但是，他已经将自己心里最大的愿望写在了那张便签上。“永远和宁早倩在一起。”然后，他将便签系在了孔明灯里面，亲手放飞了孔明灯。

　　他的愿望已经写在了上面，他希望自己的梦想能成真。但是，如果早倩的愿望是永远不要和他在一起呢？这样的话，他们的愿望不是互相抵消了吗……还是说，都不会实现呢？他现在越想越怕。最后，他才反应过来，这一切都不过是迷信而已。不可能有孔明灯真的会有这样的能力，这一切都只不过是他绝望中的臆想而已……是他被宁早倩拒绝之后，无望之中而产生的行为。

　　那时他看着孔明灯飞上天空，看到的是他自己的希望，是他美好的祝愿，是他最后的寄托。但是，他不知道孔明灯飞向了哪里。可能最后下面烧完了，它也就自己掉落了下去……和他亲手写下的那张愿望便签一起。或许，在孔明灯掉落之前，那张纸条就已经先烧完了。而烧完后消失的便签，就意味着他的愿望也消失了……可能，那个愿望，是不会实现了吧。此刻，在这间满是风铃的屋子中，虹翼这么想道。

　　他原以为神明会帮助他实现自己的愿望，可是他现在才知道，这个世界上是没有神明的。最后的最后，一切都只能靠自己……他原本以为在宁早倩离开的那段时间里，他的世界就是地狱；然而真正的地狱，却是早倩回来之后的日子。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地狱，就是他们生活的地方。黑暗只会越来越浓烈，而他身上的寒冷也只会越来越刺骨。

　　他想着这些事情，再次分心了。与此同时，整间木屋开始剧烈地摇晃起来。虹翼惊慌失措，扶住了墙壁，风铃刺耳地蜂鸣，他闭上眼睛，竭力让自己平复心绪，这时房间的晃动总算是被他平息了下来。他知道刚刚是他走神，结果又让他的业因能量再次外泄，甚至影响到了这间木屋。他知道自己的业因能量要是再蔓延开来，很快清愿寺的符箓也会没用，他将会把这片地方变成和那片树林一样的环境——他现在已经知道了，正是因为自己业因能量的外泄，所以才会让那片林子变成如此阴森可怖、违反自然常态的地方。

　　变成这个样子，要到什么时候才会痊愈啊……虹翼满溢悲痛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右手五指无助地开开合合。他想到了故事中的那个变成业因兽的少年，在故事的结尾消失在了湖底，他知道他最后是自杀了。难道说，只有死亡，才能克服业因吗……可是，他现在还不想死，他还有必须活下去的价值。还有那么多的事情没完成，还有那么多的话想要多你说，我怎么能死呢！

　　但是，他从未像现在这样觉得离死亡这么近——就连那天在新世界广场遇见亚魔的时候也无法和现在相比。每当他思绪混乱的时候，这幢木屋就会剧烈地摇晃。每次他都要花费好大一番功夫才能让这里的混乱平息，可是每次他都会想到宁早倩的事情，然后重新让业因外泄。他现在唯独知道的一点，就是他现在还不能死。他现在必须回到宁早倩的身边，去完成那些他一直都没能完成的事情……他必须活下来。我还不能死。

　　他收回心神，望着满屋子的那些风铃，暗暗地闭上眼睛，终于开始第一次仔细地侧耳聆听风铃的声音，宛如一阵清脆的鸟鸣声……然后，他睁开双眼，看着自己冒着黑烟的双手，心里下定决心：就算是为了早倩，他也必须克服业因，痊愈后回到她身边，和她永远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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