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 风

　　欧阳嘉凌提议道：“对了对了，我们唱首歌吧，唱首好听点的歌送给早倩吧！”

　　“好啊好啊！”大家立刻赞同起来。她的这些朋友里，有好几个以前是陈老师合唱队的，或者小学也是合唱队的，我们大家都很擅长唱歌呢，早倩想。欣媛的手机里面专门存了这种类型的歌单，看来她是早有准备。大家排除掉了一些特别伤感的，然后最终选了一首叫《我的好朋友》的歌，虽然歌名听上去很普通，但是听了之后早倩发现这首歌的歌词也挺感人的。

　　我若是  路人路过  也能劝你多洒脱

　　我若是  旁人旁观  也能为你解困惑

　　可是我是我  偏身于其中  自顾难得

　　莫说谁是谁朋友  谁只顾自得其乐

　　讲道理  讲不过你  你还要我听你说

　　其实我  只是逞强辩驳  道理也都懂

　　难分难舍难原谅  你总是一再欺瞒我

　　是我太执着  还是我太配合  我不想接受  这太难承受

　　逞强或示弱  改变不了什么  爱只有真假  并没有对错

　　就算想要走  也是一时念头  可对你来说  爱有何不可

　　争辩或沉默  换取不来什么  要被谁拯救  想把谁拥有

　　该怎么面对你  我的好朋友

　　“玉婷你走音了！”欣媛大叫道，大家嘻嘻哈哈地又唱了起来。早倩也加入了她们甜美的歌声中，大家一起唱着笑着疯着闹着，不知不觉泪水就模糊了她的眼眶。是啊……到了美国，她还能遇见这样的好朋友吗？她又暗自嘲笑自己真傻，又不是再也见不到了。她现在的这些朋友，是她一辈子的朋友，将来总会再见到的。

　　做一个  不声不响  又真心的选择

　　当一个  不闻不问  却愚蠢的智者

　　等待着谁去一语道破  谁才觉轻松

　　是败露阴谋  还是每个人都寂寞

　　我不想接受  这太难承受  逞强或示弱  改变不了什么

　　爱只有真假  并没有对错  就算决定要走  也是一时念头

　　可对你来说  爱有何不可  争辩或沉默  换取不来什么

　　要被谁拯救  想把谁拥有  该怎么成为你  我的好朋友

　　可对你来说  爱有何不可  我全力配合  都觉得太做作

　　爱情太折磨  这就是生活  该怎么怨恨你  我的好朋友

　　大家唱得累了，就开始吃起披萨来。吃到一半，张梓璐突然放下叉子，问身边的周欣媛：“不对啊欣媛，刚刚咱们唱的那首，好像是情歌吧？”欣媛想了一会儿，然后摇了摇头：“哎呀，算了算了，管它是什么呢，开心就好。”她们刚才唱得太尽兴了，或许真的没有注意到歌词是什么吧。

　　她们打打闹闹，嘻嘻哈哈，时间就这么飞快地流逝。当早倩再低头看表的时候，惊讶地发现时间已经是晚上九点半。她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哎呀，都这么晚了……不好意思啊，我都回去了。”

　　“什么呀，早倩你真扫兴。”潘清懿说道，不过雯茜跟着她站了起来：“是有点晚了，那我们今天就先到这里吧，以后再见咯！”

　　“嗯，再见。”早倩和雯茜拉了勾，然后两人对视都笑了起来。

　　“早倩……”郭玉婷也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早倩发现她的眼睛居然也有些朦胧。“要半年不能见了啊……早倩，”她哽咽着说，“没了同桌，我会很寂寞的。”

　　“瞎说什么哪！”宁早倩强迫自己笑出来，“又不是再也见不到了。半年之后，我就又回来啦！所以呀，今天就笑着说再见吧！”

　　“什么呀，早倩明明你自己也在哭。”被欣媛戳穿之后早倩装作恼羞成怒的样子，嗔笑着上去轻轻地拍了一下欣媛的脑袋。于是大家又嘻嘻哈哈地打闹了起来。她闭上眼睛，这样就可以了，昨天的那艘飞碟啊，请你毁灭这座城市吧，时间到这里就已经可以停止了。但是，时间总得继续，新的生活总要到来，而她也终将面临道别。

　　那天晚上回到家后，她一个人在被窝里哭了好久。她到最后都还是没能开口，将银老师的事情告诉自己的朋友们。因为在那样的场合，这件事情实在是太沉重了；而她衷心希望，这样的快乐能够持续到永远。然后，她终于睡着了。

　　第二天清晨，她醒过来的时候，知道属于自己的新生活已经开始，她必须微笑着，坦然去面对这新的生活——因为，这也是属于她的。

　　***

　　闷热的空气中混杂着响亮的蝉鸣，与天花板上嘎吱作响的老旧电风扇共同摧残他的耳膜，让他更觉烦躁。在被阳光染成金色的教室中，只有他一个人的身影。毕业典礼结束了。他在班级里听到了宁早倩在暑假就要前往美国的消息。比他预想中还要来得块……他原以为宁早倩要到新学期才会离开，没想到她在暑假就离开了。不过这对自己来说都没什么区别吧，他苦笑着想，因为在暑假里他肯定也不可能再约早倩出来。不管暑假的时候她在什么地方，都已经和自己没关系了……而一旦暑假过去，新学期到来，班上就已经没有了宁早倩这个人。

　　学校沉浸在即将放假的欢喜气氛中，只有他一个人与这种气氛格格不入。他知道早倩马上就要离开了，而他今天竟然连看都没能看她一眼。初一的下半学期，他每天都在懊悔与自责中度过，不知道宁早倩在离开了自己的生活后，他接下去该怎么办。这学期在学校里的最后一天结束了，李老师让他们自己放学回家。而他自然变成了最后一个走出教室的人。其他人都走了，席英睿也没有等他一起走，把他一个人孤单寂寞地留在了这间教室中。他深吸一口气，这时他已经来到了学校的大门口前。他向前踏出一步。悲伤与愤怒、自责与自嘲掺杂在一起，令他眼前发黑，一路上都迷迷糊糊的，就这样回到了书店中。

　　“哟，虹翼，回来啦！”店长正在给店里大扫除，见他进屋了就这么问道。虹翼弱弱地回了一句：“嗯，回来了。”然后他就迈着沉重的步伐走上了楼梯，并且清楚地听见养父在自己的背后重重地叹了口气。那天舒翰才对自己说的话，对他而言根本无法让他做出什么改变。要是那么容易就能改变的话，他早就不是现在这样的性格了。他这样胆怯懦弱的性格，已经让他吃了无数的苦，也让他无数次想要改变。可每次，他都改变不了。他的性格决定了他是什么样的人，也决定了他终究要和宁早倩分开的命运。

　　他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心中想着这一年里，和宁早倩之间发生的种种事情，不知不觉就露出了微笑，下一秒就被无尽的悲伤俘获。她就像一阵风，他想，吹过了，刮过了，于是就消失了。这样的一阵风，曾经是让他那样感到温暖，让他感到幸福；然而现在，那阵风变得刺骨起来，曾经的热现在荒凉了……她寒冷地吹着，让他的身心受冻，凄凉无比。躺在床上，他缓缓举起自己的右手，视线一会儿清晰一会儿模糊。然后，他看着自己的手，握起了空心拳。他也想要爱啊，他也想被爱着啊！可是，他该怎样，是要歇斯底里，还是流着眼角泪滴，才能换来她那一句“我也喜欢你”……？

　　那天她的笑容，仿佛就在昨天，在他的眼前还是那么清晰可见。昨天他还在笑着，可是今天他就哭了。好像昨天他们还是朋友……可是今天，他还没能为他们之间的故事写下任何新的篇章，这故事没有任何预兆就已经戛然而止。他躺在床上，右手无力地垂下，闭上眼睛，可宁早倩的那张脸，他却怎么也忘不了。和她相处的每一个细节，她每一个细微的举动，每一个细小的表情，他现在全都清楚地记了起来。她的脸是这么清晰，就算虹翼闭上了眼睛，也无法让她的映像从自己的眼前淡去……他看着她，闭着眼，一滴晶莹的泪珠淌过脸颊，缓缓滴到了床单上。他觉得自己的脸痒痒的，很难受，便擦了擦；可是更难受的是他的心，心中的痛，他无法擦拭。

　　他听到了门开的声音，知道又是店长。他睁开眼睛，让自己的养父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代替宁早倩不存在的虚幻影像。“你……又来说鸡汤了吗？”他嘲笑着问，但店长摇了摇头：“我再说什么，看着情况也没用了吧……只是来通知你一下，今天下午我要去进书，你一个人待在家里吧。我也不要求你帮我看店了，毕竟现在你这状态也干不好这事儿。”

　　“你是在刺激我吗？这是激将法吗？逼我帮你看店？”虹翼反问道，但店长摇头说道：“你今天好好休息吧，不用帮我做什么了。我会把暂停营业的拍子挂出去，你就一个人躺在这里……就这样了，我先走了，再见。”说完，他关上房门走下楼梯。虹翼从床上坐起来，听着他离去的脚步声，心里的什么东西好像消失了一般。好孤独……这种感觉真的好孤独，他从没发现店长把自己一个人留在这家店里是这么孤独的事情。

　　接着，他听到楼下的大门一声轰响，知道店长已经出门了。他默默地叹了口气，然后也离开了自己在阁楼上的房间，来到了楼下的书店。虽然店长口头上这么说，不过他还是希望自己能帮他看店的吧……我还是帮帮他好了。然而来到楼下后，虹翼发现他的养父真的在门口挂上了暂停营业的拍子，他叹了口气，知道就连舒翰才也对自己失去信心了。到现在，究竟还有谁对他依然抱持着信心呢？有谁还以为他是从前那个积极向上、聪明机灵的虹翼呢？或许这才是真正的他：懦弱、胆小、卑鄙、自私、清高、自满……他一直都在逃避，无论是什么事情，他都在逃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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