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水杉

　　然后，他走下楼梯。每走一步，心脏就猛烈地跳动一下。最终他来到了那条被种满水杉的林荫道上，在那里静静地等待着宁早倩的出现。低头一看，他才发现自己的鞋带松了。于是虹翼系好鞋带，走在学校的水杉树林荫道上。秋季，逆风剧烈吹拂，植被或凋或落；温暖的天气，天空好似被蓝色的水彩浸透过一样显得清澈而空灵。那是像图画一般美好的瞬间。四周的扑朔秋风疯狂地咆哮着，但他感觉不到一丝寒冷；他的心也七上八下，发出不亚于秋风的巨大的律动。身体里的血液奔流着，虹翼做了个深呼吸，努力想让自己平静下来，可是，他实在太紧张了，甚至忘了呼气。猛然意识到这点时，他重重地将气呼出，这种不规则的呼吸使心脏跳得更厉害了。

　　马上就要见面了，马上就要开始告白了——今天如果无法说出口的话……今天如果没能说出口的话……无意间，他看见她和其他两人正拿着快递站在那里。宁早倩、周欣媛和徐雯茜在看见他的那一刹那都愣住了。随后下一秒，周欣媛和徐雯茜就带着已经洞察一切的表情自动地退到一旁，满脸嬉笑地消失在了他的视野中。虹翼感到非常欣喜，但更多的是困惑与焦急。他拼命忍住，不让自己失声叫出来。

　　虹翼向宁早倩走去，心情就像做了什么坏事被发现一样。正午的阳光从东边的窗子射入，照在他们的身上。秋风四起，虹翼听见了远方回字形花园中预备年纪学生的欢闹声；而他们这里是如此安静。他们两个人静静地对望着，在那一瞬间，虹翼感觉到了心中激荡起来的一丝寂寞。说啊，快点说出口。他在心里催促着自己。

　　早倩静静地看着他——用那种她特有的、充满期待的眼神凝望着她。这种眼神在长风公园那次虹翼就已经见到过了，这次他绝对不能让她失望。少女的期待让少年更为紧张。扑通。扑通。他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你不是已经决定好了吗？在心中，他大声喝问自己，为什么现在还是会犹豫呢？快点告诉她，告诉她你一直想要说的那句话。虹翼微微闭上了眼睛，然后又睁开，不让早倩发现自己的徘徊不决。

　　“其实……我也喜欢你。”他说道，她看着脚下。四周的喧闹声似乎一下子停止了，虹翼听不见任何声音，只能听见自己和对方的呼吸声。两人就连呼吸也都是那么有默契，保持着相同的节奏，虹翼觉得自己似乎能够听见早倩的心跳。当他说出这句话之后，心里的一块大石头落下了，而面前的女孩也瞪大了眼睛，虹翼不知道那是惊讶还是欣喜——就是在那一刻，站在喧嚣的树林之中，他说他其实也喜欢她。

　　时间仿佛就定格在了这一秒，万物都显得那么美好。起码在那一瞬间，他感受不到时间的流动。她卷曲的头发在风中轻舞，双眼如一泓清泉。他看见她的嘴唇动了动，但是没有回答。可能回答了吧，但是他没有听见，他也没有去问，她究竟说了些什么。两人依旧如此地对望着，接下来便没有任何的交谈。还应该说些什么呢？他拼命地从肚子里找着情话。不要离开我，要和我一直在一起……然而话到嘴边，异常苦涩，他知道这些话永远也说不出来。在那样简单的一句告白之后，抽空了他全身的力气，他什么话语都说不出来了。

　　和我交往吧……他想要学着电视剧中的台词如此说道，然而他知道自己终究是没有那个胆量的。到最后，他都没能这样说。她黑色的头发在阳光的照耀之下闪出华丽的光芒，接着一直躲在门后面的两人窜了出来。“哎呀你们两个可真是扫兴！都十分钟了，什么都没有说！”周欣媛大声吐槽道，虹翼不停地在心里深呼吸。

　　“早倩，我们上去吧？”徐雯茜试探地问道，宁早倩看向她们两个，然后点了点头。虹翼眼睁睁地看着她再次与自己擦肩而过，跟随两人走进了后门，消失不见了。下一秒，他突然使出了全身的力气，跑了上去，总算是在楼梯口追上了她们三人。早倩回过头来，其他两人奇怪地看着他。他被这样的目光盯着，心里很不好受，但他还是什么都没说。这是他第一次走后门进教学楼。然后他们四个人一起，回到了教室中。

　　吃好饭的同学们陆陆续续地上来了，宁早倩跟着韵美和徐雯茜去了楼下花园，周欣媛坐到了徐雯茜的座位上，一脸好奇地盯着他。虹翼被看得不耐烦了，大声问道：“你到底想干嘛？”

　　“你们两个真的什么都没说？”周欣媛问，“我还以为你们两个已经进化到能心灵感应的地步了呢……真的什么都没说？”

　　“真的什么都没说！你满意了？”周欣媛戳到了自己的痛楚，虹翼心情非常不爽。“我就跟她表了一个白，就这么简单。我连她有没有回答都不知道。”他粗暴地说，周欣媛笑了起来：“有回答的哦！刚才早倩跟我说了，她回答了。你跟她说你也喜欢她的时候，她说‘我也是’，不过她觉得自己声音太轻了，你可能没听到。”

　　“大概吧。”虹翼轻轻地说道，他不想再讨论这件事，离开了自己的座位，走向窗边，正好看到了楼下正在花园中嬉闹的早倩三人。她看上去好开心呀。

　　突然，泪水模糊了他的眼眶。虹翼觉得自己永远也忘不了今天中午发生的事情。在漫天飞舞的落叶中，少年和少女，邂逅在水杉树下。两人的背影被完全包容在那充满光明的世界之中。画面中的二人，将永远都是那样的背影。

　　***

　　班级里非常吵闹。银夏来到教室门前的时候，便立刻意识到了这一点。大家哄哄闹闹的，似乎在讨论某件特别让人兴奋的事情。银夏笑了笑，可能他们每天中午都是这样的情况吧。他们刚刚吃完午饭，精力总是会特别旺盛，如果今天不是他来代班的话，恐怕还无法见证这个场景呢。

　　每周五都有班主任例会，因此每周五中午进教室的都是初一（2）班的副班主任陈立宁，可今天陈老师正好去外校进修了，于是李升就把看住这群孩子的光荣使命交给了自己。银夏微笑着看着面前教室里的这种状态，他也无意去刻意让他们安静——现在正好是他们最有活力的时候，总是打压也不好。他看见教室里分成了两拨人，男生一拨女生一拨，都在讨论着某些事情。他们闪着好奇的光，谈起这件事的时候莫名兴奋，教室里弥漫着这样一股奇怪的气息。

　　他将注意力放到了女生中心周欣媛身上，发现此刻周欣媛正在疯狂地和每个女生说着什么。听完她说的话之后，那些女生们都露出了惊喜的神色，随后便一脸八卦地问起了细节。银夏听得很清楚，她们聊的人是虹翼和宁早倩。

　　这下子银夏倒是来了兴趣。“诶诶，你知道吗，虹翼今天中午向宁早倩表白了！”在从周欣媛那里听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张梓璐把这件事告诉了潘清懿，然后潘清懿又告诉了柳常。当事情传到庞梓楠那里的时候，庞梓楠把这件事告诉了刘光辉，结果渐渐的，整件事就变了味。银夏听见严英姿告诉李浩文：“你知道吗？今天中午虹翼和宁早倩接吻了！”李浩文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不，应该没可能的吧……银夏了解虹翼，借他一万个胆他不敢这么做，原来谣言就是这样炼成的，他暗忖道。不过宁早倩和虹翼之间看来确实发生了什么事。但是银夏发现，这两人之间并没有什么主动的交流，都是周围的人在起哄。他们虽然坐在一起，但甚至一句话都没有说过。银夏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两人。他们是那样羞涩，脸红扑扑的，视线一对到就立刻移开。银夏笑着看着他们两个，想到了以前的时光。

　　是啊……他也有这样的时期呢。虽然时间比虹翼这些早熟的孩子们来得晚了一点，但是暗恋的那个人是不曾忘记的。时至今日，银夏都没有忘记她。但是她现在也有自己的工作，有自己的家庭，银夏不想再去打扰她。他这么想道。

　　“诶，早倩，虹翼都跟你说了什么啊？”坐在宁早倩左边的郭玉婷这么问道。她倒是直接去问当事人了，银夏笑看这一切的发生。结果被郭玉婷这么一问，宁早倩的脸更红了（虽然银夏得承认即便是没事的时候宁早倩的脸也一直很红），她从位置上站了起来，害羞地掩藏住自己的表情，然后匆匆地离开了郭玉婷的身边。银夏看见郭玉婷除了好奇还一脸玩味地盯着她。

　　宁早倩冲出了教室，结果正好撞见银夏。“银老师……老师好。”宁早倩看见他之后愣了几秒，可能她以为自己都听到了吧。但是她没有做任何解释，红着脸匆匆地跑开了，奔向了厕所。厕所是个好地方，银夏想，有什么情绪都可以躲在里面发现而不用担心会被人看到。这两个内向羞涩的人，他们之间会出什么事呢？这样想着，让银夏一下子回到了青春时光。他在不知不觉间又露出了那种微笑。真是美好的时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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