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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7 章 教你喜欢我


  叶存山复学这天,静河村也进入全村忙碌状态。

  云程下山时,把兔子一家送到存银那儿,“我今天怕是没空喂,忙完再来接它们。”

  构树和竹子都砍了很多,堆在村头的空地上,就等着着手处理。

  叶根这个族长还是很有威严的,对于这次没能参与造纸的人家,也定了规矩:“会给你们安排其他活计,要是表现好,后续作坊扩大,就从你们家里挑人,要是表现不好,边边角角的活也别干了。”

  他是族长,也是村长,不能偏心太过。

  除却云仁义一家以及张小黑等三个流氓懒汉,其他人也多多少少分配了点任务。

  构树处理起来相对简单,砍段去皮,再刮去青皮,就可以晾晒起来,晾干扔进河里泡十天。

  竹子就要麻烦些,挑选这步开始就讲究。

  云程记得两个。

  一是次年三四月份时砍新竹,等到十月份左右捣浆造纸。

  二是腊月里砍毛竹,次年清明左右进入造纸阶段。

  现在就腊月,他理所应当选择了毛竹。

  叶根还给他讲了些毛竹的生长情况,出笋到成竹要多久,造林多久可以年年砍伐利用,适宜的生长环境,他们这里又是哪种竹子多。

  “已经让人划出了地方,春秋两季都会播种一批,不会往山里砍很多树和竹子。”

  叶存山以前走商结识了些商人,他也联系人在各地收废纸。云程还说可以用桑麻造纸、稻草做尝试,取材是没有问题的,可以供应上。

  唯一需要考虑的就是:“来年清明时,地里也开始忙了,到时候怕没那么多壮劳力可以用。”

  云程觉得没问题,“就是前期体力活儿重,后面抄纸女人哥儿来做也可以。”

  捶打那一步,完全可以用石碓嘛。

  他还带点私心,说:“哥儿更好,比女人力气大些。”

  时代原因,哥儿地位非常低。

  像存银那种受宠的占少数,多半日子不好过。

  这也算是一门手艺了。

  叶根笑了笑,“你这跟存山挺像的。”

  力所能及范围内,总会为人考虑。

  云程笑笑没应话。

  真要算起来,那还是叶存山的善意更难得一些。

  他是因为富裕过,家里人时常捐款祈福做慈善,挥洒出去的钱财就是毛毛雨,所以手里大方。

  叶存山是自己都没有过得多好,就为其他人考虑,这是不一样的。

  后续造纸的步骤云程给叶根仔细讲了遍,叶旺祖也在旁边听着。

  竹子砍段切片后,就准备熟石灰,挖坑放进去,一层石灰一层竹片,石灰沤竹三到四月。

  这一步繁琐,要准备的东西也多。

  他们不是做一次就停,今年沤多少竹,来年造多少纸,挖坑的地方要找,熟石灰也量大。

  等这一步好了,就去青皮,切麻捶打。

  这要到明年,村里也在划地盖造纸作坊。

  因着纸张金贵,只求稳妥的叶根都没想过会亏本、卖不出去,作坊就想往大了建造。

  云程这里也想到了一个,“还可以建窄巷烤纸。”

  当下,也说了一遍这是什么东西。

  他才画过阴司通缉令,不好展现画技,用两条线将就着比划,也不明晰。

  另一个会画画的叶庆阳去了县里学做账房,只能叶旺祖硬着头皮上。

  画了两下,发现还不如云程那几条线清楚,就把木棍一扔,“实地看看吧,两户人家的小巷子就能测测距离。”

  在云程脚板跑起泡,正欲哭无泪后悔提起窄巷烤纸时,叶存山正在炫耀他的新书包。

  他没提前一天出发,早上踩点到的书院。

  回宿舍放好东西换衣服后,就背着书包找空位坐下。

  好巧不巧,同桌是杜知春。

  他看叶存山的书包挺阔,不软踏踏一只,以为他挎着竹箱来了,还纳闷干嘛在外面裹一层布。

  “这东西敲着腿,不难受吗?裹布也有些浪费。”

  叶存山以前不爱搭理他,现在对他倒有了几分亲切感。

  原因不是因为上次带云程来县里,杜知春介绍过绣活给他。

  而是他已经理解了那份炫耀的心。

  太正常了。

  他也想炫耀。

  上次回村没炫耀成平安符,今天的书包却是可以大咧咧摆上桌的。

  他露出了一个自认为比较矜持克制,但其实照照镜子,他都会想揍自己的笑容,“这是书包,我家夫郎给我缝的。”

  “哦。”

  杜知春当是竹箱外面套层布就算缝过,他也不在意,还发挥了他的神奇天赋,不论话题在哪里,总能扯到自己身上炫耀一把。

  “你家夫郎是上次我见过的那个漂亮哥儿吧?他对你可真好,不像我家柔娘,都没有想过给我缝书包,只会给我做衣服做鞋子,我都穿不完啦。”

  可惜今天炫不到叶存山。

  他身上穿着云程给他织的毛衣,怀里放着云程偷偷给他塞进书包里的手脂,腰上挂着云程绣了云朵山川的香囊,桌上还放着云程给他缝的书包。

  马上就能戴上手套,叫杜知春也感受一把被人炫一脸是什么滋味。

  叶存山开了书包,往外摆放学习用品。

  杜知春注意力立马被转移:“你这书包做得真精巧。”

  书包长度就一尺多点,宽度约莫两寸左右,外搭的布上有看似朴素,细看精致大方的盘扣,解开就能拿书,扣上倒立也不会漏东西。

  内部分层简洁明了,下面放书和纸,上面放文具盒。

  文具盒左右分格,一边长条一边方,都是抽屉式设计,可以直接拉出来。

  摆在桌上,就是笔盒和砚台。方盒大,里面做了凹槽,放了墨条。

  杜知春瞬间就觉得他的豪华款文具袋不香了,脚边的竹箱也笨重碍眼了起来。

  正想问呢,先生就来上课了。

  而叶存山还慢慢悠悠戴上了一双羊毛手套。

  慢的原因有两点:一是怕手上茧子勾了手套的丝,二是成心在秀。

  他戴好以后,还把手背上的手套帽扣解开,盖住手指揣手手,露出手指拿笔写字。

  杜知春生平最爱炫耀,头一次被人炫到,眼神都恍惚了。

  他到底心脏强大,缓过来后就给叶存山写了话,传纸给他看:你家夫郎之前不是找活儿干吗?他还做书包吗?

  叶存山:……

  纸这么金贵,能用来写废话的也就是这位大少爷了吧。

  大少爷很讲究,他这纸下还铺了一张纸,留给叶存山回信的。

  看在他被炫到的份上,叶存山大大方方给他回复了:等他来蔚县,我叫他教嫂子吧。

  让云程亲自给杜知春做,他是不乐意的。

  恰巧杜知春介绍过绣活给云程,云程也是个记恩的,这次刚好还了。

  杜知春果然满意了,还很上道,下课就问叶存山是不是要把夫郎接到蔚县来,说他知道个宅子,拉叶存山去外边院子里说话。

  他左右看看,压低声量透露消息,“王家的裁缝铺子知道吗?上次我带你俩去过的那家,出事了,最近家里忙着典卖家产打点上面,他家铺面都想转让的。”

  王家是蔚县富商,一直以来都低调行事,开了布庄和裁缝铺,郊外也有良田,看他家定期会出船去别处的行为来说,生意应当挺好,不然承担不起这个开支。

  现在出事,却是因为当家老爷□□熏心,在外头碰见了个长得极好的小公子,看人穿得破烂,父亲又是个酒鬼,就威逼利诱的要人去他家做小。

  按照事情程度来说,够不上拐卖人口的律法,坏就坏在他给那个酒鬼父亲讲可以给多少银子买他儿子,撺掇着生父卖子。

  不凑巧,那位小公子是真的富贵人家出身,在京都都是横着走的人物,酒鬼父亲就是个下人扮演的,当天还请了官府的人隔房听着,抓了个正着。

  杜知春叹道:“平时也看不出来他是这么个人,他孙子去年出生,还是请我父亲取的名字呢。”

  叶存山不认识这位王老爷,只知道他也惦记过云程,听说这消息,心中一阵痛快。

  就奇怪:“京都的公子,怎么到我们这地方来了?”

  这就不是杜知春能知道的了,他家叔叔,就是县老爷,这几天好生招待着。

  若不是这层关系,他也不知道王家出了什么事,风声正紧。

  “要钱要得急,铺面房子压价低,这些商人都人精一样,一看掉价狠了又急出,害怕被牵累,就在观望。”

  杜知春给叶存山说:“铺面跟房子都没问题,若不是我家那层关系在,不好买,前几天就出手了。”

  他告诉叶存山这个,是看在叶存山去府城一趟,还记着书院学生,没把纸拿出去牟暴利,而是低价给书院,觉着他这人虽没个书生样,人还是好的。

  听说他要接夫郎过来,就把这房子的事讲了。

  “你既要把夫郎接到县里,还是要找个好住所。随便将就了,以后鸡毛蒜皮的事应付起来也消耗精力。”

  人接到县里,还能摆摊做小生意。

  这书包就能卖,日子总能过。

  叶存山信得过他们父子的人品,抱拳道谢,问过价,又问过房子都是谁住过,当即写了封信,叫了个跑腿的,给银子跑一趟静河村。

  云程收到信时,人已经累瘫,叶旺祖不确定他的识字量够不够看这封信,给他念了一遍。

  “我爹怕晚了赶不上趟,准备明天就赶牛车去一趟县里。”

  云程立刻支棱了,“我也去看看房子吧!”

  叶旺祖失笑,想到叶延说的,这两人黏糊又腻歪,只觉得也没点评错。

  “那你可以看看要带什么,上午起早点。”

  该给叶存山的东西,云程都已经交给他了。

  他自己也没什么需要带的,当晚就自己生火煮了饺子吃,睡前抓了把米,用炉子小火煮着粥,次日一早洗漱完,就着咸菜应付完早餐,带上叶存山留在家里的银子,去村头跟叶根碰面。

  叶旺祖要看着村里造纸的事,不好走开。

  怕这一老一弱半路被人抢了,叫了叶虎送他们一程。

  他家也有牛车,平时不怎么用,今天就叶虎赶车,叶根跟云程坐后面。

  天气阴着,乌云罩顶。

  牛车上放了蓑衣,叶根说若是雨大,今天就在蔚县歇一晚,不急着回来。

  这一路还是泥巴路,天晴能走走夜路,下雨就太危险了。

  叶虎开云程的玩笑:“那程哥儿不得开心死了?”

  云程确实挺开心的,他都没想过这么快就有房子的消息。

  叶根问云程他俩以后的打算,“要常住蔚县吗?”

  若是在县里买了房子,村里就不必盖青砖瓦房,浪费。

  云程是想过去的,不仅仅是叶存山给他安全感高,他也黏人。

  还有一点是,在蔚县这边,他发展新事业要快一些,不显得无能。

  在村里,出来一趟都难。

  他家务干不好,地也不会种,摸个鸡蛋都怕被鸡啄。

  古代城市看似也有许多不便之处,至少这些都可以规避。

  不然时间长了,就算叶存山还会包容他,自己把活都揽了,他心里也会自责内疚。

  两个人搭伙过日子,总不能只让一个人累。

  他也懂规矩。

  一般在外的书生郎,接了媳妇过去住,衣食住行就都是媳妇照料,他只需要安心读书备考。

  就跟高考生一样,陪考的人总不能要考生反过来伺候。

  这添乱呢。

  云程便说:“先过去看看,我听存山的。”

  若是开销不大,他就请个人帮忙洗衣做饭,对两人都好。

  他们到时,没立刻去找叶存山,联系了个牙行,被带去看铺面和宅子。

  王家裁缝铺正在十字街口,最热闹的地段。

  店门口没挂上清仓字样,在门口驻足一阵,也能听见路过百姓说布料跟成衣都降了些价格,好些人都是几套几套的买。

  已经腊月,现在买了,过年也有新衣。

  云程都心动了,他还没几身不打补丁的衣裳。

  不过现在要攒钱看宅子,就压下了购物欲。

  倒是叶虎不掺和铺面跟宅子的事,兜里鼓鼓,进去扯了些带彩带花的布。

  他娘赵氏就成天在家织布,素色的、灰色的,家里低价就能买,不稀罕。

  叶根看他这差不多买了一匹布,都没花上几个钱,就也去买了一匹红色的布料。

  他家小女儿存雪今年十八岁了,之前说了亲,叫李大道算出个克夫命,硬是拖没了一门好亲事。

  叶存雪自那以后也很少出门,前阵子李大道瞎算命批命的事败露,他家才又来了好些人说亲。

  现在女孩儿拖到十八岁已经算大的,叶根看中了两户,估摸着年间就会把女儿嫁了。

  叶虎说:“反正大谷村跟小洋村肯定不行的,咱们现在有手艺,以后要开铺面,要我说,雪姐儿多留一年也不打紧。”

  以后有的人是求着要,招婿也不是没可能。

  叶根摇摇头,没多说。

  自家孩子自己清楚,若是个活泼泼辣性子,他也不急了。

  就是这两年人越发沉郁,他琢磨着,办个喜事,也能解解心结。

  裁缝铺子地段好,位置大,后头带个小院,上头还有一层,正常买下这间铺子,即使是蔚县这么个穷破地方,也要个两百两。

  他家从一百八到一百五,现在是死活不能降。

  再降,那还不如直接把铺子拿去送人打点。

  叶根在县上有熟人,知道行情。

  地段偏,地方小的铺面,几十两银子就能拿下。

  他若是想要靠近县衙书院,求个安全,最次也要一百两。

  这个地段的价位,在他预料之中。

  叶根问牙人,“东边还有其他铺面吗?”

  反正是卖纸的,稍稍偏僻一些,也不碍事。

  牙人还没热情介绍呢,王掌柜的就急了。

  “这条街哪里还有比我们家便宜的?整个东边的铺面,最低也是一百八十两银子起价!”

  牙人也点头,“同样的条件,东边要比西边贵三成。”

  西边靠码头,人流量大,开个小铺子钱能流水似得往兜里揣。

  可那边流氓混子多,也有衙役白吃白喝。

  偶尔遇见人打架,摊子铺子被牵累,也没人赔。

  叶根没说买,也没说不买,说再去看看宅子。

  那宅子是东边住宅区,附近住的都是本地良民,少有外地人能买到这里的房屋。

  里面不算大,正屋加两耳房,院里开了口井。

  这里是王家乡下来客住的地方,叶存山在信里还问云程介不介意。

  云程不介意,就这价格太过美丽了。

  他们最近零零散散花去了些,现在余下的银子还有五十三两。

  叶存山这次去书院,就带了三两,其他五十两都在云程身上。

  宅子要二十五两,一下去一半。

  知道是捡漏的价格,云程也心疼。

  古往今来,房子果然都是最磨人的。

  铺面是商人在观望,这宅子却是很多人都蠢蠢欲动想先租赁的。

  云程跟叶根商量过后,就先给了押金二两,决定中午跟叶存山吃过饭后,再决定买不买。

  看时辰差不多,他们就去书院外面等人。

  叶虎瞧着天气,觉得很快就会下雨,今天回不去,就先驾牛车去找客栈定房,也把新买的布匹放好,免得淋坏了。

  临近放学,云程还紧张起来。

  叶存山在家里不穿书生长袍,也不戴儒巾,总说不方便。

  他特别好奇叶存山斯斯文文打扮起来是什么模样,也低头检查自己。

  他这身衣服是刘云给他新缝的,鞋子是赵婶婶给他做的,都没补丁,一路过来没踩泥地,朴素了些,却干净整洁。

  他这脸也还看得过去,应当是不给人丢脸的。

  等到叶根喊了叶存山的名字,云程才抬头看。

  一群书生里,叶存山最高大魁梧。

  身上依旧没什么文气,那身豪爽利落气质裹在书生袍子里,竟有了几分意气风发。

  云程第一感觉是,叶存山是很喜欢读书的。

  等到人走到近前,思绪就急急拐个弯,脑子里只冒出来了一句话:原来这就是如隔三秋啊。

  叶存山斜挎着书包,腰上香囊也挂着,手上戴着手套。

  云程满意点头,在叶存山跟叶根说话时,还拉他手,撸袖子看看他有没有穿毛衣。

  叶存山被他摸摸看看的,弄得心间发痒,叫他老实些。

  云程就摇摇手,也不知道是谁牵着他不放呢。

  中午吃饭是街边找的小摊,一人一碗馄饨,买了两笼蒸包,还买了巴掌大的芝麻糖饼。

  馄饨皮薄馅儿厚,跟云程后世吃过的一张皮子里只挨一筷子馅儿完全不一样,他一口一个,吃得心满意足。

  汤里不知加了什么,汤面没飘几朵油花,喝着爽口不腻,清甜润喉。

  蒸包其实是大馒头,入口宣软,云程饭量不大,对它不感兴趣。撕一小块,尝个味儿,就给叶存山了。

  他比较喜欢吃芝麻糖饼,外皮薄而酥脆,肚里抹了红糖,烤得糖化了,肚皮鼓了,每一口都又烫又甜,还有芝麻香。

  可惜,这每样都是按照人数买的,一个吃完,就没了。

  最后一口他磨磨唧唧,眼睛还往周边看,想找找这糖饼摊在哪里。

  叶存山就给他小碟子里又放了一块。

  云程耳朵红红的,侧眼瞧他,他还跟人说着话。

  叶根对这铺面是心动又犹豫。

  村里才开始造纸,没有存货,这么贵一间盘下来,什么都不卖,他舍不得,不买还怕错过,只叹时机不对。

  叶存山把手套摘下给叶根看,“要么卖手套、毛衣、书包这些东西,先撑一段时间。”

  这些云程之前有教过存银跟刘云,说不介意其他人学,想学都行。

  在县里还要方便些,能跟布庄联系,看看能不能把羊毛线染个色,染色后就好织其他花样,铺子开了,总会有东西卖。

  羊毛的采购处理,他跟两个同窗透过气。

  这两人家里有兄弟跟他一起去走商过,这次从府城回来抄纸晾晒,后期也是他们帮着照看。

  再多一个往来,也能拉拔拉拔。

  存银得了一双手套,美滋滋满村炫耀。

  叶根那不爱出门的女儿都听说过,也央着旺祖找人给她弄了些羊毛回来捻线。

  他仔细看过摸过,就把手套还给叶存山,“也行,到时候麻烦程哥儿教人了。”

  铺子确认后,就聊宅子。

  叶存山要跟云程再商量商量,叶根就很识趣的带着叶虎去给了饭钱,留他俩说小话。

  “要么我们先买下?你到时候想过来就过来,想回村就回村,反正叶粮叔时常来县里,你跟着他一起,来去也方便。”

  叶存山这样说,是怕他去上学,云程一个人在家里待着寂寞。

  “行,”云程小声试探着问他:“等咱们有钱了,能请个人过来洗衣做饭吗?”

  叶存山笑他,“昨天吃苦了?”

  云程就发现叶存山挺烦人的,“你就说行不行,不许笑我。”

  这当然是行的。

  他们书院也有同窗是把衣服鞋子积攒着请附近的女人哥儿洗,自己那双拿毛笔的手精贵,哪能亲自动手。

  他下午还有课,不能跟着一起去看房子,走之前还跟云程讲了下杜知春看中了这书包。

  “我给他说了,等你来蔚县教嫂子做。”

  云程明知故问,“还教什么呀,我给他做一个不更快?”

  大雨将至,街上人少。

  在小摊老板转身时,叶存山凑近他,飞快咬了下云程的耳朵尖,“别说我不爱听的话。”

  云程差点叫他咬炸毛,杏眼瞪得圆乎乎的,“你怎么这么大胆!”

  叶存山也明知故问:“我怎么大胆了?”

  那个动作太快,真有人看见了,也不会想歪,只当他说了句悄悄话,云程也不好意思说出来。

  他就真的发现,叶存山的脸皮是随着出门次数增厚。

  每一次小分别,他都会刷新云程对他的认知。

  云程不得不怀疑,叶存山是不是交了什么狐朋狗友。

  他可是知道的。

  古代书生们的诗会,没几个正经,大多都会叫妓子助兴,喜欢玩什么才子佳人的戏码。

  叶存山叫云程审视得莫名,指腹戳他脸,“想什么呢?”

  “想你有没有背着我做坏事。”云程老实巴交。

  叶存山看见叶根在招手了,牵着云程往那边走,还甩锅,“我这是跟你学的。”

  云程不服气,绞尽脑汁,又想了一个土味情话套路他。

  “你会喜欢我吗?”

  这也太直白了,还在大街上。

  叶存山哪敢说话。

  云程像耍小性子,突然挣开他的手,叶存山还没来得及拉他,就听云程说:“我可以教你啊。”

  趁着叶存山一愣神的刹那,云程转身就跑,站在叶根身侧,小脸不知是羞的还是兴奋的,又被染得红彤彤。

  他望着叶存山眨眨眼,杏眼里像倒映着春天。

  气氛被叶虎破坏掉,他搓搓胳膊,“你俩怎么回事!叫我看得好不舒服!”

  云程偏头看别处,终于有了调戏人被围观的社死感,假装他是个小透明,小隐形人,不吭声,不说话,喘气儿都紧紧慢慢。

  叶存山先跟他们告辞,拜托叶根跟叶虎照看一下云程,再说着那两人听不懂,但是云程心里门儿清的话,“我晚上来找你,等你教我。”

  叶虎好奇,问:“教什么?”

  云程可怕露馅儿了,抢答道:“教他织毛衣!”

  话落,他觉着叶存山的目光又深了一分,叫人不敢直视。

  好在他们也赶时间,确定下来后,叶根就不犹豫,再联系了牙行的人,给过钱和介绍费,后续牙行能包办好。

  刚回客栈,雨就落了下来。

  雷声轰鸣,原本还有一线灰白的天,此时暗沉一片。

  闪电鞭抽着天空,甩出一道道裂痕,附近有小孩啼哭,掩在雨幕下,传来时朦朦胧胧。

  他们三人窝客栈喝着热茶,聊着村里谁家女儿哥儿手灵巧,适合学织毛衣,村里人也赶着收工。

  树皮在天阴下来时,就已经收到了叶二叔家。

  放在之前收拾出来晾纸的侧屋里,这次征用没什么好处,家里还人来人往闹闹哄哄。

  他家却没什么怨言,毕竟他家两个儿子一个儿媳都有参与造纸,以后工钱都要比别人多两倍。

  今天多少人说酸话呢,什么“早知道我们也分家了”、“分家还有这好处”。

  叶二叔也不生气,哪有那么多早知道。

  他家老大老二能被选中,那还是养得壮实呢。

  刘云又收了一沓叶延的废纸,刚闲下,就带着婵姐一起撕成纸末。

  她问叶延,“要么你也复学吧?家里现在也能负担起了。”

  竹纸要等明年,树皮纸和废纸变新则不用。

  而且家里最大花销本就在纸和书上,少了一样,省出来的够束脩。

  不然明年下场,哪里能考得过那些真正寒窗十年的书生?

  叶延心虚的把桌上纸藏了藏,含糊答应着,说:“程哥儿今天走了?我还说有东西叫他交给存山呢。”

  他的稿子快写完了,实在不敢叫别人知道他在写。

  只能麻烦一下唯一知情者云程了,反正东西送到书斋,就有人看,到时候告诉他收没收下就行。

  刘云跟云程走得近,叶存山那只书包里的硬纸板还是她抄纸晒出来的。

  她说:“应该明日回来,县里没个落脚地方,哪能一直待着。”

  刘云不知道他的小心思,听他答应复学,也说给叶延做个书包。

  “那书包做出来可轻巧,也方便,两手都能空下,程哥儿说还有双肩包,更省力,我没见过,就给你做斜挎的吧。”

  “行。”

  叶延算算日子,当下也不敢走神,拿了新纸将后两页稿子誊抄完,就开始看书背书。

  另一边,存银忙完家里杂事,热了豆浆拿了青草叶子去喂兔子,小小年纪唉声叹气。

  他现在可算知道为什么每家每户都想多生几个娃了,实在是没人干活。

  其他家里,娘亲不干,也有嫂子干。

  再不济还有其他兄弟姐妹帮衬,分到个人头上,就没多少活。

  存银没人分担,也就开始那几天,奶奶还帮着做一些,后来也甩手不干了,全家他最小,就该伺候爷奶爹娘。

  他已经开始害怕,等到娘生了弟弟或者妹妹,他是不是除了忙不完的家务,还要带一个除了哭就是哭的奶娃娃。

  哎。

  希望大哥大嫂能把他带走,他吃不了这个苦。

  村里各家各户都有着独一份的热闹。

  惯爱挤兑云程的刘婶,因为她家宁哥儿被选中去学抄纸,今天满村子夸云程,从外貌长相,到天资聪颖,又夸到心胸开阔,“换个人,谁能把这下金蛋的鸡分给大家养?”

  因着大儿子云广识这次出门一直没有回来的云家,也暗搓搓盯了云程好几天。

  好不容易叫云香赶在叶存山不在的空档给云程传了话,结果云程压根不理他们。

  不仅不理,转头还传出来云程给了造纸的法子,叶旺祖已经试过,真的可以造纸,会从村里选人。

  选来选去,全村忙碌,就他家跟三个流氓懒汉家连挖坑的活儿都没被分到。

  这不是针对是什么?

  李秋菊欺软怕硬,云仁义又是个窝里横,最后逼着云广进去找叶旺祖说道。

  叶旺祖没有叶根的圆滑世故,一句话就把人怼了回去,“别想了,就是你一家人齐齐整整跪着磕头,磕得头破血流,也不会叫你家人参与造纸。”

  云程对村里的热闹一无所知。

  差不多到时辰,他就巴巴站在窗边,开了一条缝,往外看着大路上匆匆跑过的零星人影。

  客栈是在书院附近,下学过来该是很方便的,可叶存山迟迟不见来。

  外面叶虎敲门,叫云程去吃饭。

  “族长点了个吊锅,咱们就在楼下吃。”

  云程应了声,关了窗户出门。

  他眼睛还不能完全适应黑夜,早点吃完也好。

  吊锅是房梁上挂着粗麻绳,麻绳尾巴有个圈,上面挂着双头拉钩,一头挂圈里,一头吊着铁锅。

  铁锅下面放着个深肚铁桶,里面点了炭火。

  人围桌坐着,桌下腿脚能暖,桌上肚子能吃得滚圆。

  这设计让云程稍稍惊奇了会儿,打量完又眼巴巴望外边。

  叶根说:“别急,书院有时会留人罚抄的。”

  当堂没背下来文章,上课不认真,就会被先生罚,写完了才能走。

  云程觉得叶存山应当不是个坏学生,想着也不太自信,他不知道叶存山是个学霸还是个学渣,上课好不好动。

  叶存山也正烦着。

  下雨温度骤降,上课坐久了,身上热乎气儿越坐越散,拿笔的手能冻得麻木,大家就不由惦记起了他的羊毛手套。

  起初,是杜知春试探他,“叶兄,你看,写字只需要右手,你左手空着也是空着,不如把那只手套借给我。”

  后来,是后桌同窗打直球,“不可,按照交情来算,应当是给我戴戴。”

  要这手套是买的,叶存山说给就给了。

  他身体底子好,抗冻。

  可这是云程给他织的,那他就不想给。

  不仅不给,还继续秀了一波恩爱,趁着先生没注意,叫人看手套帽扣上的造型。

  “知道这是什么吗?”

  帽扣是云朵造型,上面绣了颜文字,瞧着俏皮可爱。

  事情在这里,还是正常的。

  就杜知春,今天被他激起了胜负欲,他把领口一扯,露出里面的一件兔毛背心,“知道这是什么吗?”

  先生就在这时巡视回来的,他俩一起被罚打扫教室。

  叶存山赶着去见云程,只想快点弄完。

  杜知春这个大少爷这辈子没拿过扫把抹布,跟着添了好些乱。

  打扫完出来时,叶存山脸都黑透了。

  杜知春还笑话他,“下次见了你家夫郎,我非得给他好好说说你今天这猴急样。”

  叶存山披上蓑衣摆手,“叫他知道你扫把都拿不稳!”

  杜知春:?

  街边小摊都因为这场雨全部收了。

  叶存山还庆幸,还好他回书院路上就买了芝麻糖饼。

  到客栈后,在大堂就看见了吃着吊锅的三人。

  他脱下蓑衣甩甩水,过去坐下。

  叶虎吃着饭堵不住嘴,“程哥儿都要成那什么望夫石了!”

  叶存山把糖饼拿出来,用个碟子装着放火边烤热,眼角余光看云程,这哥儿一害羞就红脸,红得还怪好看。

  他可不好意思说被罚留堂扫教室擦桌子,给云程解释:“先生留了点功课,我弄完才过来的。”

  云程还没吃着糖饼,就跟心里裹了层蜜一样,眉眼弯弯,“嗯呢!”

  一起吃饭的还有旁人,夫夫俩都没太过,至多互相夹个菜。

  就这,都让叶虎不时搓搓胳膊,说不知道为什么看着怪怪的。

  云程不满意了,也故意打趣他,“你还给嫂子买衣服呢,难道在家不给她夹菜啊?”

  叶虎直率道:“家里她掌勺分饭分菜,哪里轮得到我给她夹?我吃多吃少还得看她心情呢。”

  云程一怔。

  觉着这姓叶的男人们,是不是都有一个特性:疼老婆。

  他当即也不好再说,可算是收敛了些。

  饭后没跟电视里放的一样,还能叫人送热水到房里,这里要热水得自己去一楼拿。

  云程体虚,客栈没烧炕,他能睡得身子冰冰凉。

  就着热水洗漱过后,叶存山还给他拎了桶水给他烫烫脚,收拾好再进被窝,还被里边冰得倒吸凉气。

  云程裹着小被子,一点一点往床里边挪,掀开被子一角拍拍床,“叶小山,过来暖被了。”

  叶存山几乎要想不起来,云程上门说要给他当媳妇那天,缩在床角里的眼神是怎样的警惕不安了。

  脱衣躺下后,他吹灭了蜡烛,抱着云程埋他肩头吸了口气。

  “你今天说教我什么?”

  云程可不怕他了,大不了对着红脸,黑灯瞎火,谁也看不清谁。ωωw..net

  他说要教叶存山喜欢他,“你不是不会么?”

  叶存山也想知道,喜欢一个人,还要怎么做才好。

  他已经尽自己所能了。

  云程摸他脸,摸他耳朵,微凉指腹会撩火,叶存山抓着他不让他动。

  “口头教学,别动手动脚占便宜。”

  云程发出闷笑,被摁住手还去动脚,“谁占便宜啦?我不正在教你吗?”

  叶存山就松开他的手,也跟云程一样,去摸他脸摸他耳朵。

  指腹薄茧很有存在感,所过之地,一片颤栗。

  他说:“要么,还是口头教学吧。”

  叶存山:“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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