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第84章

园子里有缥缈的歌声，那歌声极为动听，有破云穿月之势，昆山玉碎之响。她凝视去听，唱的正是曹植的《洛神赋》。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

        隔着婆娑的树影，濯缨隐约瞧见一个窈窕的身影。容颜相似，这歌声自然也十分相似。她恍然有片刻清醒，转头瞧着四周，却只有一个孤零零的纸糊羊角风灯趴在地上。天黑难行，她的眼前愈发看不真切了。脑海中情绪纷杂，眼前晃过许多人的脸，由不得她去细想那些侍女去了何地。她的脑子里忽然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叫她痛苦的跪伏在地，紧紧抱住自己的脑袋。耳中又有嗡鸣之声，许多人说话的声音一齐响起，吵的她纷扰不堪。

        她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将那风灯的手柄紧紧攥在手中。尖利的指甲将掌心刺的嫣红，这是她唯一能握在手里的东西了。她不断喘息着，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小汗珠凝成大汗珠，顺着颊边滚落，面上的妆容糊成一团，红色黛色混成一片，惨不忍睹。

        待那阵可怖的疼痛渐渐褪去，她才勉力扶着近旁的花树站起来。只是如此一来，那冲天的香气复钻进她的骨子里了一般，渗透了她的周身。叫她恍恍惚惚，如堕迷梦。

        只是梦里，亦有如此真切的痛苦感受么？

        园子里的歌声并未停止，濯缨勉强抬起头，瞧见一个小小的角门正在旁边。她曾对此处再熟悉不过了，许久以前的除夜，她孤身在此裁剪花枝，在冰天雪地里，她撞见了那个世间最多情的男儿。

        她提着羊角风灯，扶着朱壁宫墙，深一脚、浅一脚的走进那片红云里，追寻着那个窈窕的身影。银朱色的织金芍药臂帛被她踩在脚下，混着衣襟飘落的桃花瓣，弃之如敝屐。

        零落成泥碾作尘，不外如是。

        倚梅园的花极美，可她无暇驻足欣赏。殷红的花瓣似血，灿如流霞，远远瞧着，像一片炽热燃烧的红云。

        缥缈的歌声不知何时渐渐停歇了。濯缨转过一树开的最盛的红花，一个身着红裳的女子便悄然立在花影婆娑烂漫处。景色十分美丽，她的脸庞身姿亦十分动人，远望如谪仙。【她的衣裳长长拖曳至地，是蕊红色联珠对孔雀纹锦，密密以金线穿珍珠绣出碧霞云纹西番莲和青碧翟凤。霞帔用捻银丝线作云水图，点以水钻，华丽中更见清雅。】

        濯缨亦着了红衣，然而鬓发散乱着，妆容损毁了十分，因着疼痛更加狼狈不堪，并无什么美态可言。

        她与她相对立着，一个像云，一个像泥。

        那女子并不曾开口，濯缨的唇角却溢出一丝苦笑：“为何到了梦境之中，我还是逃不开你的魔咒呢？”

        除了那件红色的衣裳，濯缨的浑身上下并没有一丝一毫像她的地方。她并没有那样惊人的美丽，高贵的家世，绝佳的才情。她极力避免每一个与纯元相似的地方，濯缨的歌唱的那样好，可是也不再唱了。纯元喜好的诗词歌赋总是高雅不群，她便曲解的晓畅明白。她们并没有一丝一毫的相似，可濯缨总是惧怕着的。

        朱柔则对玄凌的影响太深远了，这宫里何处没有她的影子。她怕有朝一日，自己也会成为那影子的一部分。可还未能跳脱出这一个朱柔则的梦魇，她已深深沉湎在玄凌的宠爱里，流连忘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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