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第58章

一连三月，玄凌长久的盘桓在一个奇异的梦境之中。又一夜睡的并不安稳，早朝时听着下头的大臣们繁复琐碎的之乎者也，瞧着一张张曾无比熟悉的脸，他有片刻的失神。有那么一瞬间，他恍惚以为自己不是乾元帝周玄凌，而是做了侍中的少年卞侯周玹泠。

        下了朝他便直奔御书房，玄凌自诩不说学富五车，也是熟读经史，然而他翻遍百国典籍，也没能找到梦境中所说的周朝昭荣公主。他正思索出神之际，便听得人进来通报，道：“翰林院余大人求见。”

        是行贺。

        玄凌令人请他进来，待堂下少年行了礼，露出那张艳绝尘寰的脸，这才恍然想起，自己已许久未见灼灼了。

        余家一贯溺爱女儿，懿贵嫔再度有孕的事满京皆知。夏氏心中虽不满，然而面上不曾显露过半分，可她左等右等，女儿这胎都五月了，也没等来陛下召她入宫的消息。虽说按规矩宫嫔有孕了临盆时才能召母亲入宫陪伴，然而女儿一直颇受得玄凌宠爱，年岁又那样小，她实在忧心不已，这才谴了次子来向陛下请旨。

        事及心爱的宠妃，也并非什么震动朝堂的大事，玄凌自然应下，或许出于愧疚还是旁的什么，他又一并为着几月未见的爱妾、爱女赐下许多奇珍异宝。

        这几月来，玄凌心情不佳，那些个大小宫嫔没少触他的霉头，他罚的罚、骂的骂，一时之间内宫怨声载道。他火气这样重，连还算得宠的甄氏都被他狠狠地罚了，贬为容华，也就懿贵嫔缩居不出，也是真的许久没有见过他了。

        她气性竟这样大，怀着孩子也这样无所顾忌，玄凌心中只觉得酸楚，或许还有委屈。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他与她，竟在这一刻才真正的心意相通。

        想是这样想，然而真到了人家门口，反而心生畏惧。

        太液池两岸树木葱茏，已是新春季节了，丛绿不见萧瑟，湖水中倒映着岸边的扶疏碧影。玄凌下了撵独自缓步而行，想起梦境中周小侯不分昼夜的思慕渴望。他离她是那么近，可是又好像那么远那么远。他努力回想梦境中昭荣公主的长相，却只记得她窈窕纤弱的剪影，和那洞房花烛夜隔日的清凌凌一句“玹泠”。

        都说近乡情更怯，陛下富有四海，终究也是个普通人。

        玄凌再如何忐忑的心情，见到沐浴在阳光下的心爱女子之后也消弥殆尽。

        懿贵嫔便斜躺在虹梁殿外的美人塌上春睡，她的颊似一只饱满的水蜜桃，微微泛着粉红，上面有细小飘浮的绒毛，嫩生生似含苞欲放的羞怯花朵。

        很难形容这是怎样的情绪，像是年幼时终于得到了只喜欢六弟的父皇的一句夸奖，像是母后脸上为着他的优秀所浮现的温柔微笑。那是他渴慕已久的东西，是失而复得，是爱逾珍宝。他们想必都会诧异于他的宠溺与珍爱，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展现出来的喜爱何曾有十分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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