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唐舟下线


在司机小陆的眼中,行动队的新任队长唐舟,犹如一个充满矛盾的谜团。

  他年纪尚轻,但言谈举止间却流露出一种仿佛饱经风霜的老学究的沉稳。原谅小陆词汇量的匮乏,后来他才从旁人的口中得知,那种神态被形象地称为“官架子”。

  不论天气如何,唐舟总是戴着一副小巧的墨镜,那眼镜似乎永远也遮不住他阴鸷的眼神。与手下人交谈时,他总是带着一种不冷不热的态度,从眼镜的缝隙中斜睨着对方。

  然而,一旦遇到日本长官,他便会迅速摘下眼镜,换上一张笑脸,甚至弯曲着腰身以示恭敬。

  对于这弯腰的习惯,小陆深有体会。他始终不明白,为何大家总是如此卑躬屈膝,仿佛身上压着重重的秤砣,直不起腰来。但不久之后,小陆也学会了这一套。

  在小陆看来,唐舟似乎受到了诸天神佛的庇佑。他亲眼所见,唐舟已经历过数次刺杀,但每次都奇迹般地毫发无伤,除了有一次伤了手臂,这让小陆觉得十分神奇。

  行动队的成员们之所以跟随日本人,无非是为了混口饭吃,没有人愿意过刀口舔血的日子。有一个运气如此好的队长,对他们来说无疑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

  至少,与那个一次刺杀就扑街的王大力相比,唐舟的幸运已经足够收服他们的心了。

  小陆亲眼见证了唐舟的变化。

  从最初刑讯反抗分子时的反胃、呕吐,到如今在刑讯室里能够大吃大喝,他的眼神也从最初的青涩、灵动变得与小林龙介一样,变成了红色,充满了嗜血的光芒。

  在对待犯人方面,唐舟甚至比日本人还要残忍。他似乎陷入了一种疯狂的癔症状态,有时甚至在刑讯室里载歌载舞。

  这些都没什么,也不关小陆的事,只有一点让小陆受不了。

  “队长,这个月的薪水什么时候能给我?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小陆一脸巴结地问道。

  “狗屁,你不是光棍儿吗,哪来的家?”唐舟反应过来骂道,“走,点火,去跑马场,你们的薪水将会翻上很多倍,感谢我吧。”

  小陆无语至极,要是你的赌运有你躲子弹的运气好也不至于欠着我们的薪水了。

  车子还是发动了,谁也拗不过唐舟,三辆黑色别克轿车呼啸着开出了大院。

  赛马是上海影响最大的赌博活动之一。

  一座高达4层的红砖建筑矗立在南京西路上,这里便是跑马总会大楼。

  大楼内部装饰的富丽堂皇,底层是售票处和领奖处,夹层有会员滚球场,二层是会员俱乐部,设有咖啡室、纸牌室、阅报室和弹子房等,前面走廊直接对望跑马场地。

  跑马厅发售一种名为“香槟票”的赌马彩票,这个名字的由来是因为“冠军”这个英语发音在上海话中发音类似于“香槟”,因此被用来形容这种彩票。

  自唐舟踏入上海这片繁华之地起,他便被其深深吸引,乐在其中,无法自拔。无论是他的薪水,还是日本人给予的奖金,甚至是他人送的孝敬,他全都毫不犹豫地投入到了赛马这项“事业”中。

  “别急,等我再观察观察,我有预感,今天咱们肯定能赢。”唐舟信心满满地说道,随后便带着手下如入无人之境般进入了后场的马厩。

  以前,这里是他无法踏足的禁地,然而现在,只要他亮出特高课的招牌,管理方就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扰乱赛马,不搞破坏,他们就当做没看见。

  暹罗的骑师颂帕善正在与自己的赛马培养感情,看到唐舟一行人吵吵嚷嚷地闯进来,他不禁露出不耐烦的神情。

  此时,赛马已经被牵到准备区,每匹马旁边都站着一位骑师。

  这群人已经来过几次了,原本以为他们是行家,过来观察赛马的状态,以便提高买中的几率。谁知他们全是门外汉,尤其是那个戴着小墨镜的家伙,一来就去摸马屁股,仿佛那上面藏有买中香槟票的秘籍一般。

  通常情况下,赛马是不允许别人触摸的,因为人手上可能带有细菌,会导致赛马生病,影响其状态。管理方对此有严格规定,禁止除骑师以外的人接触赛马。

  然而,唐舟却是个例外。他嚣张跋扈,曾在此闹过一次事,管理方最后只好妥协,允许他戴着马术手套抚摸赛马,但后果需自行承担。

  赛马有时脾气暴躁,也会攻击人类。赛马总会自然不想因为这种事而承担责任,如果有人被踢伤、踢残,那就只能自认倒霉了。

  但唐舟对此毫不在意,他凭着自己那半吊子的经验向手下吹嘘道:“马的有些地方是不能摸的,比如四肢、腹部,还有耳朵后面。但这些都不是绝对的,绝对不能摸的地方是它的尾巴,记住了。”

  “至于屁股嘛……”唐舟一边说着,一边从旁边的柜子上拿起一双马术手套戴上。手套外面有些湿漉漉的,但他毫不在意,“屁股打都没问题,只要别太用力。”

  啪!

  唐舟轻轻拍了一下5号马的屁股,赛马似乎并不在意,依然低头吃着草料。

  手下人配合着发出笑声,他们像逛百乐门一样,对着这些赛马评头论足,不断发出哄笑声。

  颂帕善对他们更加讨厌了,周围的骑师们也一样,只是敢怒不敢言。

  “这匹马不行,屁股没弹性,差评!”

  唐舟撇了撇嘴,一脸嫌弃地走到下一匹赛马前。

  这是他屡战屡败后总结出来的“相马经”。

  不同于专业人士关注的毛色、步伐以及近期的训练记录等,他已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路中。

  “这匹,差评。”

  “差!都是软的,一看就是喂多了,怎么跑得快?”

  “这匹?怎么硬邦邦的,死肉一块,没潜力。”

  当他走到9号马前时,颂帕善试图阻止他摸自己的爱马,但被唐舟的手下拦了下来。

  唐舟讥讽道:“每次都是你,死脑筋,摸一下又不会掉块肉。”

  啪!

  又是一巴掌下去,唐舟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

  “这匹不错,看来最近状态很好啊,小子你练得不错。”唐舟朝颂帕善表扬道,“先记下来,如果其他的马……”

  话还没说完,意外发生了。

  9号马突然夹起耳朵,撅起左蹄朝后面就是一脚。

  嘭!

  唐舟的身体如同被重击一般倒飞出去,直至撞到门板才停下来。

  “队长!”

  “怎么了!”

  现场顿时一片混乱,行动队的人赶紧上前扶住唐舟。

  但此时的唐舟已经不复先前的潇洒,他翻着白眼,嘴角不断流出鲜血。

  颂帕善愣住了,“这家伙,这么衰!”

  不远处的刘松风戴着口罩,穿着雨靴,一副清洁工的打扮,他完整地目睹了这一切。

  他对余幸民说的不出现在现场,他失言了。

  他想亲眼看着这一切。

  作为“机械师”上线的第一站怎么能不在现场,杀法国人亨利那次不算,没有技术含量。

  唐舟胸部中了一脚,不是死于呼吸衰竭就是肝脾破裂,这个时代是抢救不了的,他死定了。

  “或许你的墓志铭会这样写:一个毕生致力于赛马事业,一个把生命奉献给赛马事业的勇者,唐舟——唐大傻蛋。”刘松风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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