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转危为安
担忧程颂的情绪，我循着楼梯上了楼。忽然，听闻左侧一间卧室里传来阵阵水声。犹犹豫豫之际，我还是选择进门一探究竟；然而，当我走进房间，发现右侧浴室里传出的水流声后便很快地关上了房门。下楼后，我没离开，只是静静等在了客厅沙发上。
夕阳来了，金灿灿的光线斜照在客厅里，又明亮又凄凉。我发呆似地看着它一点一点慢慢地消失在墙面上、地板上，浑然不觉何时突然来到我身旁的程颂。程颂的头发还有些湿，但已经不再滴水了。他紧挨着我坐下，在我毫无预料之际，只见他突然向我靠拢，倾斜的身体缓缓将他的头枕在我的双腿之上。
震惊片刻，只见他薄薄的嘴唇一开一合地说道：“我不想一个人睡。”。说完，他的双眼也慢慢地闭上了。
缓过神来的我，这才拿起一旁的抱枕，轻轻将他的头抬起为他垫上；并将叠放在沙发边上的毛毯拖过来，以轻柔的动作将毛毯打开来为他盖上。
客厅里，程颂的呼吸声和中央空调机细微的暖风声融合在一块儿。早晨还有些沧桑的面容，经过清洁与打理后已经恢复了往日的俊朗秀丽。望着程颂的面容，我竟然鼻头感到一阵酸楚；这个经常为了重要的人和事儿不眠不休的人，往后我不在他身旁，他是否能照顾好自己。想到这儿，眼眶便湿润了起来。我强忍住泪水不让它落下，想抚摸他脸的手停顿在半空中，终究没有落下，只是又静静地放回了原位。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感到双眼有些疲倦，便想靠着沙发眯上一小会儿。当我再度醒来时，却发觉自己的头枕在程颂肩上。程颂正襟危坐于我身旁，当他发觉我醒来后，低沉的声音在昏暗的房间里响起：“饿了没？我给你做饭。”。
我将自己的身体坐直，迷迷糊糊地问起他：“几点了？”。
我看不清程颂的脸，只感觉身旁的他发出了极其细微的动静，于是，我们头顶的水晶灯便瞬间照亮了整个客厅。从程颂的肩头离开，我瞅了瞅右前方钟表上的时间，夜间八点，看来我们睡了很久。
“你什么时候醒的？”我转过头看向面色苍白的程颂，不禁有些担忧。
“你刚睡下我就醒了。吃饺子吧，姑奶奶给你包的。”，程颂看起来心事重重，却在我面前故作镇定。他站起来转身就朝厨房走，在角落里，我看见他不禁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或是被我压麻的右侧肩膀。
我怀着愧疚离开沙发，追随他来到厨房。程颂二话不说就从冰箱冷冻柜里拿出一盒用玻璃硅胶盖塑封好的饺子盒，然后指向下面那两盒同样装着饺子的玻璃器皿，微微笑的面孔对着我说：“下面两盒也是你的，待会儿你拿回家去吧！她听说你喜欢吃饺子，特地给你做的。”。
我的心情顿时沉重下来，站在原地盯着此时已经被关上的冰箱门，略微伤感。
程颂突然放下手中的饺子盒，转过身来到我面前。他抬起的双手轻轻抚上我的额头，两个食指在我的眉头缓缓抚摸着，嘴里还说着：“你这么皱着眉头，她看了会不高兴的。没事的，吃完饭我们就去看她。”。
滚烫的泪水在我的眼圈里打转。这一次，换我忍不住心中的悲伤，冲上去抱住程颂就嚎啕大哭起来。我一边哭一边道歉，为自己之前冲程奶奶冷冷说话的语气道歉，为自己明知道她身体不好还任由程颂带我离开。程颂或是没想到我突然的哭诉，愣住片刻的他又转而一面安慰着我，一面在灶台边上打开那盒被密封的饺子。
待他将饺子一个一个下到锅里后，这才抱着我在我耳边温柔地安慰着我。哭了约莫几分钟后，我心里的情绪也被释放的差不多了。当我将自己的脑袋从程颂怀中抽离时，那两块湿哒哒的圆圈像是被画上去一样印在程颂的T恤上。我不知道程颂哪里拿到的纸巾，但我隐隐觉得他为我擦拭眼泪的东西很像厨房纸巾。
餐桌上，我和程颂面对面坐着。吃完饭，我正要起身，他却拉住了我；他的眼神告诉我他有事想和我谈。于是，我将两只碗放下，静静聆听他的决定。
程颂看着我，眼神里流露出一股我说不清的情谊。他忽然低下头，不敢直视我的眼睛，只听闻他说起：“如果姑奶奶能熬过这两个危险期，我决定带她出国治疗。我想让她再见见那个她等了一辈子的人。”。
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我知道，就奶奶目前的状况，国内暂时是没有办法的。
“抱歉，我原本已经决定留在国内，不出国留学了。可如今，我......”程颂说话时，一直低埋的脑袋从未抬起过。
“我知道，只要奶奶能好起来，你做的任何决定我都支持你。”我伸出手握住他放在桌面上那只些微颤抖的手，安抚着他说道。
这时，程颂的头颅才慢慢抬起，连同他看向我的眼神里顿时像是被注入了一束光般，有了神气。
从程奶奶家中出来，我们径直朝医院奔去。此时，心血管外科办公室里只剩下早晨与程家人交谈的那位值班医生，及滕子扬。程奶奶的主管医生见我们到来，面容疲惫地坐在他的工位上；或许是为了程奶奶的事情忙碌了一整天的缘故，他对我们已经失去了早晨的热情，只剩下礼貌的动作。医生语气冷淡地说道：“今天的治疗还是有效果，起码没再出血，也没有看见有别的地方有出血。放心吧，滕院长亲自操刀，不会有问题的。这个，你父亲也应该知道。只待今晚，只要她情况能稳定，那就一切都好说了。”。
程颂却突然问道：“我可以陪着她吗？”。
医生犹豫了，家属在重症监护室陪伴患者，这是开院以来从未有过的事情；就连我也忍不住震惊于程颂突然问出的这句话，而眉头紧锁地看向他。
医生在我和程颂之间左右看看，随即不可思议地说道：“怎么可能！重症监护室哪能说进就进。你什么都不懂，进去了也没用。回去等吧，程奶奶现在的状况并没有那么糟。虽然部位深，但好在抢救及时，还不到大枕疝的程度。”。
与医生告别，走出医生办公室，我们又来到重症监护室大门外。此时，程颂的父母正坐在座椅上，皆一副疲惫不堪的模样。程颂没有与自己的父亲打招呼，而是径直走到郭老师身旁，与她说：“你们回去吧！这是钥匙。一楼左边是姑奶奶的房间，二楼左边是我的，别的房间你们自己选一间睡吧，下午阿姨已经打扫过了。这里我来守着就可以了。”。
郭老师看了一眼坐在她身旁的程院长，并未从程颂手中接下那串钥匙。见自己母亲不肯接，程颂这才看向自己的父亲，冷冷说道：“你们熬不住不用逞强。我习惯了，比你们能坚持。”。
程院长看一眼程颂，又看一眼他身旁的我，神色凝重却有些不堪重负的模样。父子俩对视良久，程院长终还是选择妥协，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在郭老师的搀扶下步履蹒跚地消失在过道内。
“你也回去吧。我一个人可以的。”程颂又转过身对我说道。
我没理会程颂的话，越过他在座椅上坐下，有些担忧地看一眼重症监护室。程颂了解我，在沉默中的决定往往更加没有可商量的余地。于是，他只好在我身旁坐下，由我们一同等待那扇门后的消息。只是，没坐多久，程颂突然站起身，二话不说就朝电梯口走去。
我没太在意，依旧坐在原位上。坐的久了就站起身来，伸伸懒腰；站的久了又坐下来，望一眼那扇承载着许许多多家属及亲人的期待的门，又望一眼程颂消失的方向。突然，电梯门打开的声音让我不自觉地循声望去。程颂的身影果然出现，只是随他一同出现的还有他手中抱着的车内抱枕，及一床灰色毛毯。原来，他是去车内取保暖的东西去了。
回到我身边的程颂，将抱枕递给我，随即又将毛毯打开来盖在我身上。做完这些，他才又在我身旁坐下。那一夜，他跟我讲了许多关于自己和程奶奶的事情，连同他出国那段时间，是怎样拜托程奶奶和肃林木在我身边做起“敌特、侦查”等工作的，以及他为何总是熬夜的缘由。
安静的过道内，只剩下我和程颂，以及坐在我们斜对面那对夫妇。我们聊的累了就靠着彼此休息，然而，那对夫妇似乎一整夜都未合上眼。在我间断醒来的时间里，偶尔听闻那对夫妇中女人的声音说起：
“孩子怎么会得这种病呢！”
“我的身体也好，你的身体也好，怎么偏偏他就染上了这种怪病？”
“房子卖了，我们将来在哪儿生活啊！”。
“村子里到处都是闲话，将来他就是好了也要被人家说三道四。”
女人一会儿抱怨，一会儿低声抽泣；可在她身旁的男人却始终不发一言。过道内的气温由凉转暖，又渐渐由暖转凉，我身边的程颂也一直不动声色。担心他像下午时害怕吵醒我而不敢挪动身体，我每每醒来时都会将自己的身体从他身上挪开。然而，我醒来的每一个时间里，迎面而来的都是他那温暖如春的笑容。他就像是一个不需要睡眠的拥有钢铁一样的身体的人，从来不叫苦叫累。
窗外的漆黑已经在时间的浸润下慢慢褪去颜色，此时，黑色树枝倒影已清晰可见。一整晚，我们都没有听到医生、护士的传唤，正在心里庆幸着程奶奶的转危为安。就在这时，过道内的大灯以及那扇一直紧闭的大门突然打开来，从里面走出来一位头戴蓝帽的护士，大声呼喊着：“莫小语家属！莫小语家属在不在！莫小语家属！”。
见状，一直在我们斜对面坐着的那对夫妇像是脱离弹簧一般，瞬间弹坐起，快步朝那名护士跑去。护士的声音不大，但我们听的清清楚楚，她说：“她刚才心率、血压骤降。情况危急，医生正在抢救！这是病危通知书，你们在这儿签个字。”。
妇人听闻，原本就快要崩溃的神经此刻骤然崩塌；只见她瘫坐在地，捶胸顿足间不停地向天呼唤着“怎么会这样啊！”。
男人来不及管自己的爱人，强忍住泪水及颤抖的双手，在那张泛白的纸张上签上自己的名字，并不断地双手合十，请求护士们救救他的孩子。护士也来不及安慰这对近乎绝望的夫妇，转身关门而去。男子站在原地哭了许久这才上前扶起仍旧瘫坐在地不断哀嚎的爱人，将她扶到椅子上坐下。
我和程颂被这一段声音惊醒，原本有些紧张的情绪，在听清楚名字后才又重重的呼出一口气，放松下来。然而，没多久，心就不自觉地再次提到嗓子眼儿！或许是此刻的我们也正经历这样的情景，对眼前的夫妇更加能感同身受。我紧张的手也不自觉握上程颂的手，在我发觉他的手心也冒出来一层冷汗时，我将他的手也握得更加紧了。
想不起下楼吃早饭的我们，就这样一直在重症监护室门口坐到程奶奶的主管医生和滕子扬一同来查房。医生见我们等在门口，并不惊讶；或许是见惯了这样的场景，他只是伸出一只手朝我们挥舞着示意我们坐下，然后俩人二话不说就从另一个通道口进入了重症监护室。
程颂和我紧张而又期待地一直望着那扇已经被瞅的快要失去光泽的大门，直到郭老师和程院长再次来到我们身旁，它才又再次打开来。医生走了出来，我们四人赶忙围上去，只见医生神情缓和，喜悦在他脸上向我们诉说了昨晚的成果——程奶奶病情好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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