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分道扬镳

程颂和我刚好落座，班导便一手提着电脑包一手拿着水杯缓缓从门外走来，依旧是那位带着眼镜的瘦瘦的男教授。只是没听他说几句，我的注意力不知不觉间就飘向了外太空。这是我和程颂在这所学校的最后一学期，他已经申请了提前毕业，准备带着程奶奶一起出国留学；而我保研成功，下学期将会转换到另一个城市继续学习。

  没听清班导在讲台上说了什么，只见班里的气氛突然活跃了起来，一时间人声鼎沸。抽回自己的思绪，我抬起头向四周望去，却见程颂正趴在桌上休息；他的脸庞朝向我，紧闭的双眼，光线打在他脸上，那稚嫩又精致的五官是如此的令人赏心悦目！

  上午只有一节班会课。班导离开后，教室里的同学也纷纷离席。丁莎莎率先来到我身旁，她言辞间充满了激动，与我说：“你可真是太棒了！你没看刚才徐筱洢看你的眼神，在老师宣布你和程颂的光荣事迹的时候，她那铁青的脸简直太过瘾了！看不惯又打不过的样子，我简直太开心了！”。

  我由于晃神，一节课下来，班导的话也没听进去几句，故而对丁莎莎的陈述毫无反应。

  “善恶有报。我觉得她迟早会受到惩罚的！”方絮在一旁对丁莎莎的话无比赞同，连连点头附和着。

  “走吧走吧！人都走光了。还是说你俩要留下来当电灯泡？”，许华伸出自己的食指轻戳一下站在她面前的丁莎莎的肩膀，头朝我所在的位置一瞥，眼神里全是对她的嫌弃。

  丁莎莎见状，立即捂住自己的嘴，拉着方絮就从我身旁跑开。这时，许华转过头看向我，小声说：“我们先走，你们俩自行决定哈！”。

  说完，许华也慢步朝门口走去。而早已等在门口的肃林木依然面带笑容看着自己的女朋友，就仿佛一朵等待着蜜蜂采蜜的花朵。

  见自己的室友们都离开，我这才转头看一眼仍旧处于熟睡中的程颂。空无一人的教室里，只剩我们俩。我想，他定是又熬了一夜，便没叫醒他。于是，我从自己的背包中拿出几本资料书认真翻看起来，等待他的自然苏醒。

  最后一学期的课程不紧也不慢，倒让我更加怅然若失起来。直到拿到研究生入学通知书的那一刻，我才终于觉得自己熬过了这一个冬季。母亲出国、父亲搬家、身体里住着另一个我的秘密，这一切的事情都令我感觉自己快要支撑不下去了；然而，好在顾医生每半个月会跟我沟通一次关于外婆的身体状况。每每想到外婆，我才忍不住打消了好几次想放弃的念头。这一学期，程颂和我都在为各自的生活忙碌着，虽然偶尔也能见见面说上几句话，但我们之间的对话也仅仅存在于对彼此生活及学习上的关心与问候。

  今天是五月的一个周六，肃林木提议大家最后再聚一次，可我们已经再也叫不齐当初那群壮志凌云的人了！程颂走了，带着程奶奶一起走了。再过两个礼拜，我也会走了。周亭已经跟我联系过了，毕业之后，我就会去到他的城市，提前加入导师的实验中。到那时，我们便不会再有如今这般闲暇相聚、高谈阔论的时候了吧！说不定，就连下一次的见面在什么时候都不知道！

  校门外的烧烤摊前，我的三位室友们，以及宜尔斯、肃林木，我们六人围在一张小木桌旁。大家相互诉说着这几年彼此之间的初印象、相处时的感觉，以及如今即将分离的痛苦，我们有过矛盾，有过喜悦，有过悲伤，可我们从未对彼此有过不解。我很庆幸自己身旁能拥有这样一群朋友，她们在我了无生趣的大学生活里给我带来了一丝丝的温暖，让我不再觉得自己就应该是一个孤行者！

  那一夜，我们滴酒未沾却也将自己心中的话都吐了个干净！

  离开学校，坐上回家的快车，仿佛这几年的种种过往只是眨眼之间。车站外，周亭的车早已停在了路边。我识别出他的车，便毫不犹豫地向他走去。他看见我时，那沉着冷静的面容也忽然浮现出一抹笑意；他下车将我的行李都搬上车后，我们便在橘红色光线的笼罩下慢慢朝着家中驶去。

  “你要带些什么东西，你先收拾好。我明天把爸妈送回去了再来接你。”，周亭目视前方一边开车，一边同我说着。

  我没有多余的话，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

  周亭或许看出我心情有些低落，便换上轻快的语气同我说道：“是不是舍不得你大学同学啊！我刚刚毕业那年，和朋友分开的时候，也会觉得心里空唠唠的。这只是一个过程，每个人都会经历的。等你回到自己的生活轨迹之后，也就慢慢地淡去了。”。

  我知道他想安慰我，然而，悲伤又哪是那么容易被抹去的呢！我的难过不止于和朋友的分离，而是难舍于那份难能可贵的情感。

  周亭将我的行李放回家后，又带着我回到了他自己的家中。周亭说他的母亲已经做好了一桌子饭菜，就等我回来。我本不想去，但也不想辜负他们的心意。一路上，我不停地说服自己脱离坏情绪，换上一副开心的面容去面对两位老人。

  “托妹妹的福，我才能见到你舅舅呀！好不容易请了假，也不多呆几天。”。餐桌上，周亭的母亲一上桌子就开始抱怨自家孩子。

  “人家要上学，你又不上；这也能扯到一块儿嘛。而且，我姐和姐夫亲自打电话交代的，不信你自己回去问姐。”周亭虽然习惯了自己母亲的抱怨，可还是有些不满。

  “话说，你不在家照顾我姐，跑我这儿来干嘛呀？”周亭夹起一块肉放进自己嘴里，继续说道。

  “还不是你爸，这边有个朋友嫁女儿。我说礼金带到了就可以，不用非得跑一趟，他说是自己多年的好朋友，怎么都要来。我们本来想着住你这儿，省点儿住宿费，哪知道一打开门就看见你在家。”，周亭的母亲转而将自己的怒火撒在周亭父亲身上。

  “我就这几天的假，抽空送妹妹上学而已。反正回不去，就想着不告诉你们了。”周亭赶紧解释，生怕自己回慢了一句会引起母亲误会或是令她变得不高兴。

  “哎呀，知道。我就说说而已！妹妹上学当然是大事，你这个当舅舅的勤快点儿是应该的嘛！”周亭的母亲突然将脸上的阴云都散去，换上那副善解人意的模样。

  “你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周亭有些嫌弃地看一眼自己的母亲，小声嘀咕了一句便继续埋头吃饭。

  “来，妹妹。别光吃菜！多吃点儿肉呀！这么瘦哪能行。”周亭的母亲突然面带笑容看向我，那突如其来的关心令我感到有些猝不及防。

  吃完饭从周亭家出来时，他依旧不放心要亲自送我回家。楼下，我让周亭等我一会儿，我好将他留给我的那把副车钥匙还给他。然而，他却说不用，让我留着。他说自己用的上车的时候很少，停在车库也怪可惜，让我休假的时候带它出来转转。见他坚持，我也不再多说什么，径直回了家。

  我将自己从学校里拿回来的东西都收拾好，并将要带走的东西也都整理出来后，才坐在沙发上休息。我看了看自己的时间，此时是夜里十点三十分，程颂那边应该是午间十一点多。于是，我赶紧冲回卧室，打开电脑。我刚刚登上自己的账号，就接到程颂发来的视频。

  视频中，程颂在一个宽大的屋子里。他将镜头一转，程奶奶的面容便出现在了屏幕上。见到我时，程奶奶立即举起自己的右手冲我打招呼，并说道：“小唐棣！想奶奶没有？”。

  程奶奶还是一如既往的开朗。无法下地自由行走的她并没有因此感到垂头丧气，反而给了她尽情使唤程颂的机会。程颂也并不因此就放弃与程奶奶拌嘴的习惯，但大多数时候他对程奶奶的命令是言听计从的。和程颂聊了没几句，透过屏幕，我看见两位身穿白大褂的人突然出现在镜头中；一位是医生装扮，另一位则是护士装扮。程颂见状便匆忙间与中断了联系。我想是为程奶奶治疗的医生吧！

  第二天清晨起床吃完早饭后，我将自己从学校带回来的脏衣服、床单被套什么的都清洗晾晒好。刚坐下，就接到陈棋打来的电话。陈棋报考的院校与我是同一所，只是我们专业不同，导师也不同——他最后还是选择了临床心理学。

  “你明天就走啊？”陈棋一边喝着咖啡，一边向我问道。

  我们坐在一家咖啡馆外，“咖啡”正蹲在我脚边，任我如何抚摸它，它也不反抗。

  “嗯。教授手里有一个项目正在进行，我想自己也没什么事，不如提前去适应一下。反正到时候也要自己出，正好看看他们是怎么做的。”，我一边和“咖啡”玩耍，一边回答。

  “你还当真是不给自己一点儿喘息的机会。每次放假回来，不是在医院就是在图书馆。你都没有个人空间的吗？这也让我太有压力了吧！”，陈棋的语气似乎有些责备的意味，我低着头看不见他的面容。

  “人太闲了就容易胡思乱想。我这样儿，挺好的。”。我依旧有一句没一句地回答着。并不觉得这样的生活有什么不好。

  “你待会儿有事没？送我去一个地方吧！那儿不好打车。”，和“咖啡”玩儿太久，有些累了，我才坐正身姿，一本正经地看着陈棋问他道。

  “你难得求我，不答应你也说不过去吧！”陈棋有些不开心，眉毛都皱成一团。不知道是因为我刚才那些话，还是怎么的。

  “你要是有事的话，不勉强的。”我见他兴致不高，突然为自己方才的话感到有些后悔。

  “唉！你应该生在我们家。我爸妈要是有一个像你这么上进的女儿，他们肯定高兴死了！也就不会一见我就说我整天只会游手好闲。”陈棋抿嘴沉思了片刻，突然冒出这么一段话来。

  我见他似乎是被我刚才的话给打击到了，无奈地安慰他道：“像你这么游手好闲都能考上研究生的人，也是寥寥无几。你不就是想让我夸你嘛，干嘛摆出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

  陈棋嘿嘿两声。被我识破后，他突然右手撑腮看着我好一顿傻笑。

  养老院门口，陈棋和咖啡一人一狗立在大门前。我在保安室与巧叔沟通了好一阵，他才同意我们将咖啡带进养老院；然而，咖啡脖子上的牵引绳也必须全程带着。我们知道养老院的规则，对此也并未有过不赞同。

  医生办公室内，顾医生正埋头处理他手头上的工作，就连我的敲门声他也没有听见，直到我来到他办公桌前他才忽然抬起头看向我。

  “你来了！坐吧！”顾医生见到我后，立即将自己手中的文件夹合上，神情严肃地与我说道。

  “孙奶奶身体蛮好的，你不去看她来我这儿做什么。”顾医生对于我的到来还是一如既往地以冷漠待之。

  “顾医生对我是有误解吧！不管怎么说，这几月谢谢你帮我照顾外婆。”，见顾医生的语气一直没有半点缓和之意，早已习惯的我这才想替自己解释一下。

  “你不用谢我。我也不是只照看孙奶奶，在我管辖范围内的老人家我都会小心照看。”顾医生起身走到一旁饮水机前接上一杯水放在我面前，随后才坐回自己的位置。他仔细瞧了我一眼，双手抱胸靠在座椅上又补充道：“你来，只是为了谢谢我？”。

  “你和我妈是什么关系？”。见状，我也不再隐藏。

  顾医生或是没想到我会问他这样的问题，先是一愣，随后冷笑一声，解开抱胸的双手，转而放在桌面上，呈交叉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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