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论道始皇冢（下）

撄宁真人和宝岛山人顿时一惊，蓦地回头一看，一个身披道袍，身形瘦削的青年男子陡然现身。

  “泥丸道友？！你闭死关出来了？样貌比以前还更年轻几分！”撄宁真人见到来人后，不由得大惊失色，脱口喊出对方名号。

  “嘿嘿，正是在下。二十余年不见，撄宁真人，别来无恙否？”青年道人笑道。

  此刻，他虽眼中含笑，但皮肉丝毫不动，显得怪异万分，在这阴恻恻的古墓中，好似幽灵。

  一旁的宝岛山人，瞧见来人后，眉头一跳，又听到对方乃是传闻中的“泥丸真人”，与撄宁真人交好，心头不由生出一股不妙之感：这两人是旧识，万一联手对付我，我如何抵挡？

  泥丸真人则朝两人说道：“刚刚听到二位说这陵墓中有三样宝物，不如我们三人各取一件，二位道友意下如何？”

  三人对视一眼，沉吟半晌，最后都缓缓点头。

  撄宁真人心中揣揣，略有不安的想到：若是仅剩两件宝物，说不得要撕破脸皮，互相争斗一番了。唉，奈何，奈何！

  骤然冒出的泥丸真人，同样也是一尊阳神高人，修为丝毫不弱于另外两人，甚至犹有过之。

  撄宁真人深知，这道人虽然看似年轻，实则年纪最长，在二十余年前闭关之前，已成就阳神多年，今番破关而出，修为不问可知，多半更上层楼。

  三人略作寒暄，且不提内心深处陡然而生的提防之意，表面上还维持着几分热切之意，换做不认识三人的外人来看，定会觉得他们是故友重逢，喜不自胜。

  三位当世高人，各自以神识扫视周围，仔细窥探着周围一切，共同携手一探祖龙墓。

  大墓中虽然奇珍异宝无数，但三人都是当今世上屈指可数的存在，对寻常宝物并不放在眼里，扫视一圈后，都摇了摇头，最后目光均是落在九龙棺椁之上。方才，唯有这九龙棺椁有隔绝神识之效，令他们感应得不够真切。

  显然，他们想要的东西，极有可能就藏在祖龙尸身之侧。

  “祖龙乃是千古一帝，有气运加身，平日若是扰动，乃是对华夏龙脉不敬，必遭天谴。今日九星连珠，我等纵然稍有不敬之处，亦无妨碍。此乃天赐良机，不可错失！”泥丸真人双目精光暴闪，露出跃跃欲试的神色。

  先开棺的人，自然会第一个得到其中宝物。

  宝岛山人心中略急，他与这两位真人原本素不相识，并无多少交情，如今若是让泥丸真人先开棺，宝物必被他所夺，哪里还有自己的份。但如果自己第一个吃螃蟹，即使得了手，也必面临两大阳神高手的围攻。一时间，难免陷入踌躇之中，不敢轻举妄动。

  他打量了泥丸真人与撄宁真人几眼后，最后觉得，若是撄宁真人开棺，则事情尚有转机。这位前辈口碑甚佳，人品贵重，比起突然冒出的泥丸真人来说，要可靠得多。此人可能一直尾随在身后，直至见到九龙棺椁后才真正现身，摆明了是让两人充当探路棋子，心机不可谓不深沉。

  三人都是聪慧之人，各自心中所想之事，都被另外两人猜得七七八八。

  于是，撄宁真人哈哈一笑，踏出一步，道：“老夫今日毛遂自荐，替祖龙开棺，不知二位道友可有意见？”

  宝岛山人当即点头道：“由前辈出手，再合适不过。”

  泥丸真人则目光微凝，来回审视了老者和中年人几眼，最后也微微点头，同意由撄宁真人率先开棺。

  下一刻，撄宁真人伸出两手，凭空虚按，遥遥发力，见那丈许长短的棺椁嗡嗡作响，开合处露出一丝缝隙。

  耄耋老者继续发力，终于让盖板与棺身分离三尺上下，然后神识一动，席卷其中，把两件物事从中取出。

  三人定睛一看，见到宝光闪耀，瑞气升腾，其中一件乃是一个墨绿色的玉碗，上面还残留着部分药渣，深深沁入碗壁，而另一件乃是一颗直径约两三寸的宝珠。

  “不死药！随侯珠！”三人皆惊呼一声，不由自主地出手抢夺。

  原本，若是其中有三件宝物，他们三人此刻还不会骤然翻脸，但既然只有两件宝物，那就只能比一比谁的速度更快，手段更高了。

  此等局面，已陷入古人所谓的“二桃杀三士”之困境。

  撄宁真人离得最近，近水楼台先得月，已将随侯珠抢在手中，他也不贪多，随侯珠一入手，他就抽身直退，并没有管另外一件至宝“不死药”。

  对他来说，能取得一件至宝，便心满意足。另外一件，就让宝岛山人和泥丸真人去争夺吧。撄宁真人如此想着。

  却见他身形一晃，便欲施展土遁之术，径直逃出始皇冢。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

  他的阳神只入土半截，却见一柄长剑自背后突然横扫而来，猛地将他的阳神斩为两截，上下分离，玉碗也被夺走。

  “泥丸道友，你！”撄宁真人顿时惊怒非常，他实在没有想到，泥丸真人不去与宝岛山人抢夺随侯珠，却偏偏对自己悍然出手。

  要知道他动作如此迅疾，快如雷闪，几乎不会被阻拦，泥丸真人出剑能击中他，证明此人早有预谋对他出手偷袭。

  而泥丸真人的战力，也着实远超想象，一击之下，竟然就把撄宁真人的阳神一刀两断。

  撄宁真人的阳神，早就达到刀兵不能伤，鬼神不能测的境地，世俗中的普通刀剑根本对他没有任何作用，眼下被人一剑斩断，委实令他大惊失色。

  “他的剑，有古怪！不是寻常之物。”

  另一边，宝岛山人也堪堪将随侯珠抓在手中，心中欣喜万分，正欲离去时，才瞥见泥丸真人的举动，不由悚然一惊。

  他正想施展神通变化，离开此地，不料，泥丸真人大手一挥，剑气袭来，打断了他的法术，让他不得不先行避开这一击，再找准机会逃走。

  “宝岛道友小心，他的剑不是凡品，绝不可让此剑击中你的阳神之体。否则万事休矣！”撄宁真人出言提示道。

  宝岛山人当即提起十二分小心，与泥丸真人在空中游斗起来。

  两人身影交错，起转腾挪，剑气与神光肆意汹涌而出。

  “看不出，你倒也有几分道行，不容小视。在我太阿剑下，还能撑这么久。”泥丸真人冷冷道。

  “太阿剑！”宝岛山人和撄宁真人闻言，心中顿时泛起疑云。方才棺椁打开时，他们都探知其中只有两件至宝，并无太阿剑的踪影，泥丸真人如何能够捷足先登，获得此物？

  泥丸真人瞧见他们大惑不解的模样，不由得发声狂笑：“九星连珠，千年一遇。上一次九星连珠时，我南宗先人就从始皇冢中取得了太阿剑，秘而不宣。传到我这一代，自然要把另外两件至宝收入囊中。否则，我何必现在出关呢？”

  “你——你竟然如此贪婪！有了一件至宝还不够，居然想占据所有的祖龙遗宝！”撄宁真人急火攻心，两截身体连在一起，但并未真正合一，显然太阿剑的本体已对他的阳神之体造成了极大损伤。

  “不错，所有祖龙遗宝，我全都要！你们就都留在这里，替祖龙殉葬吧。”泥丸真人狂笑道。

  “哼，泥丸老儿，你南宗的九转金丹也不过练到第八转‘育火’，尚未臻至金丹九转的极致‘飞升’之境，与我和宝岛山人，仍属同一境界，修为至多不过深厚几分。我二人联手，你如何杀得了我们？简直痴心妄想！”撄宁真人怒道。

  “不错。我西派的修炼心法中，我也堪堪练到了第八重‘炼心成神’之境，通灵出神，不为物情所迷，并不比你这老贼境界低。你执掌太阿剑，想击败我们倒有几分可能，而想将我二人杀死，则纯属天方夜谭了。”宝岛山人沉声道，他对于自身修为很有信心。

  孰料，泥丸真人露出不屑之意，朝撄宁真人开口道：“你被太阿剑本体击中，阳神法体三年之内都无法愈合，此刻能有几分战力？我只需先将宝岛小儿杀死后，转头就能轻易灭掉你。”

  “多说无益，手下见真章。”撄宁真人勉强把阳神合一，直起身来，就要施展神通，与泥丸真人相斗。他动用秘术，强压内伤，精气神奋勇勃发，短时间内已恢复全盛时三成战力，只可惜此秘术乃饮鸩止渴，哪怕今日战胜了泥丸真人，他日后至少需要三十年苦修方能恢复。

  “斗法即论道，论道即斗法。今日我就要证明九转金丹大道，乃是道门至高修炼秘法，远胜其余诸派，南宗将统一道门上下。尔等身死道消后，当世之中，我为第一。一代道尊，舍我其谁！”泥丸真人手执太阿神剑后，似乎也沾染了一些祖龙气运，显得霸气侧漏，狂傲无比，将自身野心暴露无遗。

  一旦他获得全部的祖龙遗宝，日后突破九转金丹的极致“飞升”之境的可能性自然大增，成为近千年来，除三丰真人外，唯一一个炼虚合道成功的存在。

  撄宁真人与宝岛山人目光交错，暗中互传心念，知道一场恶战在所难免，此等局势下，他们与泥丸真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绝无回旋余地。

  泥丸真人此时追着宝岛山人，上下袭杀，不留余地。

  而撄宁真人此时若是想逃，亦是绝佳之机会，只是他深知自己一旦逃走，剩下宝岛山人孤身对敌，必死无疑，一旦宝岛山人被杀，泥丸老儿就会对自己展开千里追击，不死不休。

  所以此时他非但不能逃走，而是要拼尽全力与泥丸真人相斗，免得被各个击破，落得个身死道消的下场。

  只见半空中，三道光影虚实变幻，都施展出神通变化之术，化作三条数十丈高下的长龙，游斗不休，时而两龙被一条紫黑长龙震退，时而紫黑长龙被两龙纠缠反噬，斗得好不激烈。

  那紫黑长龙本不比两龙更粗壮，但太阿剑化作龙爪龙鳞后，使其战力明显超出两龙一筹。龙威滔天，凶悍异常，有破灭世间之伟力。

  祖龙遗宝，盖世神器，的确拥有恐怖的杀伐之力。

  千余回合后，终究是黑龙占据上风，将金龙咬断成两截，将另一条白龙死死攥住，令其无法逃离。

  那条被攥住的白色长龙，喉部正有一颗宝珠，闪烁着莫名的光彩。眼见无法逃离，它目光中露出决然之色。

  “既然敌不过你，那就一起死吧！都留在祖龙身侧，替他殉葬。随侯珠，给我爆！”白龙嘶吼一声后，喉部的随侯珠蓦地泛起层层白光，继而璀璨无比，光芒四射。

  它眼见执掌太阿剑的黑龙凶悍异常，龙爪之威，诛神斩仙，龙鳞之力，远胜金刚，知道自己和金龙哪怕联手都奈何不了对方。

  能够应对太阿剑的，只有同为祖龙遗宝的“随侯珠”，可惜宝岛山人初得此物，根本没有任何时间去祭炼，如今只有强行将其摧毁，爆发其中蕴藏的恐怖能量，方能与泥丸真人同归于尽。

  宝岛山人，当真果决无比，一有决断，立刻粉骨碎身，要拉着泥丸真人一起死！

  下一刻，随侯珠与太阿剑所化的龙爪死死碰在一处，随侯珠在龙爪的硬碰与宝岛山人大法力的催逼之下，终于露出一丝裂缝，接着，一股毁天灭地般的可怕能量从破碎的宝珠中汹涌而出。

  紫黑长龙见势不妙，当即松开龙爪，想要逃离此地，无奈仍是迟了一步，被恐怖澎湃的能量所波及。

  幸而太阿剑化作的龙鳞极其强悍，替黑龙挡下了绝大部分能量，使其没有当场魂飞魄散，而是被打回原形，浑身焦枯，精血衰败。

  只听“砰”的一声，太阿剑已然折断，剩余的半截剑身上也布满裂痕，而泥丸真人自己更是元气大损，侥幸逃得一命，没有数十年苦修，是决计无法复元的。

  那颗随侯珠，一半彻底粉碎，一半则在能量冲击波的震荡下，朝远方激射而去。

  至于宝岛山人和撄宁真人，正处爆炸中心，下场不问可知，定然无法苟活。

  泥丸真人见强敌尽去，本欲径直离开，无奈法体衰败，濒临涣散，不得不在原地喘息一会，服下一粒丹药，闭目打坐炼化。

  不多时，又忽然心有所感，抬头看了一眼天象，知道九星连珠的时辰将过，始皇冢的阵法又会重启，笼罩方圆数里，到那时想走也走不了。

  他当机立断，勉强起身，化作一道虚幻透明的流光，朝远方颤颤巍巍地飞射而去。

  待他离去之后，始皇冢仿佛太古凶兽般，缓缓苏醒过来，道道凶煞之气充盈天地，似乎在无声呐喊着、咆哮着，一时间黑夜化作白昼，乾坤倒转，五行重置，良久之后，才终于恢复原先的千年寂静。

  没有人知道，在始皇冢百里之外，有半颗破碎的宝珠泛起幽光，道道灰雾从中弥漫出来，凝聚成一个半虚化的阴影。

  “我这是重见天日了吗？”阴影喃喃自语，他遥视太阴之星，身子渐渐化作无形，在太阴之力的接引下，不知前往何处托生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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