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择手段地赢
阮苏苏觑了一眼程澄手里端着的一盆热水,抱着手臂昂起头拿乔,“这些怎么够啊?”
他一面说一面就要掉头往回走。
程澄老实,紧随其后,同他说不够还可以再去打水的。
隔了一扇屏风,小少爷身上的衣物褪了半数,自嗅嗅,确有难闻味道。
他拉着脸,声色扬得高,指挥端着水立在外头,敢入又不敢入的程澄。
“那你快去,多提一桶来。只是擦擦身子,那哪里够?要好好洗!”
玲珑娇柔的倩影在屏风后若隐若现,和外面绣的飞燕舞交叠到了一处,笼出些看杀的媚气。
程澄垂眸,他第一眼见阮苏苏时便无法形容,脸上只闷闷地发红。
那人实在太过白嫩,与后山新生的一窝小兔相似,可这不是乖兔,有点儿爱咬人。
阮苏苏不知程澄在看他,抬起手臂就发现了那放血的伤口。
他用拇指抹了抹,不知道怎么回事,稍稍一按还会疼。
系统说,那是摔的。
摔的就摔的吧。
程澄提来一桶热水,时间倒快,倾泻入木桶,阮苏苏就吆他赶紧出去,自下了水。
阮苏苏在屋里洗澡,程澄就等在窗边听。
李温对阮苏苏的态度,说不上无比重视,也说不上不屑一顾,天一阁阁主拿捏着分寸找人服侍阮苏苏。
前院人手不够,他们新得了阮苏苏的血,炮制偏方灵药,照顾公子,也就是天一阁阁主的那位病弱弟弟都来不及,更别谈拨出人手服侍阮苏苏了。
既如此,后院打杂的人才顶上了。
程澄便是其中之一。
他在天一阁后院打杂,劈柴烧水。程澄自然也被放过童男血,就是如今年龄过了,业已十六、七了,就不合适了。
因为结巴,看上去胆弱无用,又忘记了家人是谁,家住哪里,妥妥是孤儿。天一阁内有不少人欺负他,但同时也忌惮他的一身蛮力。
自从被扔去后院,他就很少能去前院。他来照顾阮苏苏,三日光景,转瞬即逝,这还是几年来的头一遭。
程澄见到阮苏苏,不仅仅是觉得见了世面开了眼,还觉得幸运……
哗啦啦的水声从开着的窗里流出,听得外面候着的人更加面红耳赤。
阮苏苏哼着阮母教给他的童谣,以为程澄早走远了,伏在木桶边俏皮地问系统:“统统,那个程澄笨笨的,真的能帮助太子哥哥吗?”
程澄……他到底是如何识得我的?
他这个名字,不过也是从他随身携带的一张木牌上得知的。他从未下山,又是天一阁内丢进茫茫里的一粟尘埃,旁人怎会晓得他的名字。
难不成他本就认识我?
程澄好奇,略略侧身,额角就碰着了窗,发出一阵响声,惊得屋内的阮苏苏蹬着脚,水声更大了。
“谁?”
阮苏苏警惕,探出脑袋去望窗外,却看不到任何一个人影。
怪事。
他疑惑一声,再想程澄的事——
系统说程澄能够帮得上太子哥哥,但他看那人却呆呆傻傻,不似灵巧的憨样,更是个结巴。
程澄、程化春,他们会有什么关系吗?
好复杂呀……
阮苏苏打了个哈欠,擦净身体套上了准备好的衣物。
还是早点儿找到太子哥哥吧,还有,他要把程澄带走!
“带他走?这可不太行……”天一阁阁主狎眼,在棋盘上落子的一瞬就拒绝了李温。
他说:“程家与我的恩怨可消不了,如今程老儿最器重的贤孙落入我手,我不报尽当年他杀妻灭族之仇,怎会放过他?”
李温见他说起这等事也不避讳,闲闲地粘了黑棋一手。
“一人可抵万兵,留在这儿,不是大材小用?天兵不肯借,一人也不肯给。我的诚意还不够?”
他说的诚意不单单指阮苏苏,还有一纸密函,皇帝愿赐玉女峰天一阁美名,今后纵横四方。
这对天一阁来说,已是殊荣,求之不得。
“够,够的。只有一处,我虽不在京城肆游,也知殿下与定安王之争,若您输了,这些不过就是一纸空谈。您不是尚无丝毫把握,才铤而走险到我这儿来的吗?”
“日后,您赢了这虎啸之局,被人兴说仗我天一阁的势,殿下思而羞,羞而愤,到时天子一怒,伏尸万里,恐怕我天一阁要毁于一旦。”
阁主娓娓道来,说得含笑,一点一点都析得全面,看着李温撬不动他。
程澄落在天一阁受难,已为国痛失三子二女,唯剩这小孙儿宝贝的程化春,他已召来苏杭,程家愿助他一臂之力的条件就是寻回程澄。
环环相扣,他李温错不得任何一步。
李温手上一顿,起身下榻,遥望后山枫叶火红,“水患,我与秦大人一同治理,九月时候,也到了水涨水枯的交替了。我不担心。”
“可秦大人是爱民如子的好官,近来频频往去三角渡下坝村,你说他会不会在那里遇到一群专门吸血的妖怪?”
李温回身,将天一阁桩桩件件的家底都给抖出来了。
他知道,他当然知道,他到苏杭的第一天就知道秦袁秦大人受了何种欺骗,他在他面前赞赏有加的天一阁阁主,奉为挚友的这个人,背地里却豢养了吸血妖。
下坝村便是天一阁阁主的老巢,当年程化春率军意图剿灭他的地方。至于他那弟弟为何会昏昏欲睡,要以童男血作药引,无非就是因为试药失败,变得不人不鬼。
天兵?就是那些气力无穷、茹毛饮血的家伙了。
“接受,我们相安无事,秦大人永远不会知道那件事。不接受,昨日的下坝村,便是明日的玉女峰。程化春是老了,但不是死了。他要是知道他的宝贝孙子在这儿,他该作何感想呢?”
李温不急不徐,拈着上袖,温润的话里染满了威胁。
“一切都先按天一阁的规矩办了,我带我那奴儿上来就是我的礼数。而其他的,望阁主能够‘割爱’了……”
言尽于此,不必多言。
李温跨过门槛,冠正衣平,丝毫没有被逐出京城的丧家弃犬的狼狈。
他早说了,要真的斗,他就一定得赢。
不择手段地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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