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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章 月邪死了


月邪曾让贵妃娘娘死后不得长宁,曾断王爷双手筋脉,碎他喉骨,废他武功,让他受尽毁颜之苦,磨骨削肉之痛…

  杜凌萱想,就凭以往他对王爷做的,今日得此下场,也算是罪有应得。

  “竹篮打水一场的人生,谁都没有赢过谁,你如今,还有什么条件可提?”杜凌萱看着眼前血迹斑斑,犹如布偶般被挂在铁柱上,气息羸弱的月邪,幽幽嘲讽问道。

  她想着,月邪一定以为,皇后吐露的那些,是王爷设计好的,为的是顺利拿到解药,所以才要她也来一同来到他面前哀求他。

  “我知道没有资格再提条件,若不是因为那张面具,我连接近你的机会都不会有,所以那些抱过你,亲近过你的日子,我已经很知足了。”月邪左半边脸上的瘢痕随着他的冷笑变得更加突兀。

  这身月黄的明媚衣裙,似撑起它的主人那般,只静静立在那里,就如同骄阳逐雾,将满室的不堪驱逐殆尽。

  可,望着同站她身侧的段铭枫,他就心中怨忿。

  即便他早对她有了愧意,他还是想让段铭枫心中横生荆棘。

  “你住口?”段铭枫听完,果然,原本冷沉的脸一下子皲裂开了。

  “你也说了,因为面具,所以,那和抱着猫狗有何区别!”杜凌萱心中一凛,面上到底是忍下了,忙伸手拽住了靠近月邪的凌枫。

  “呵呵呵…”月邪却笑了,眼中带着浓浓的自嘲,随着他胸膛的起伏,又吐出一口血来。

  “在我这儿找心上人的存在感,还要不断自我麻痹,你可不可悲?”杜凌萱心想,再这样下去,会不会他还没说出什么,就被自己气死了。

  可是,听他不断戳凌枫的痛处,她就恼怒。

  “你…”月邪死死瞪着她,却在对上她一双星河恍恍的眸子时,消减了满腔的沉愤。

  “你又为他取血了是不是?”拉段铭枫那一下,杜凌萱下意识地两手都伸了去,原先背在身侧的左手这会儿正垂在身侧,对面的月邪自然看的清楚。

  包扎得太随意,又藏于身后,她要瞒着旁人,只会是她自己伤了自己。

  他忽然想起,那次暗杀,中了绝命流云的段铭枫,他让秃鹰去告诉她,只能用她的血救他。

  那时,他觉得,无论她救不救,都在自己算计之内。

  可,后来,当真看到她左臂上的利刃划过留下的疤痕时,他却有些后悔了。

  为了段铭枫,她不惜损毁了一个女子最在意的无暇肌肤。

  而如今,她还是义无反顾如此,就因为段铭枫!

  “凌儿!”段铭枫听了月邪之言,将她往自己身侧一带,原先看不到的左手也完全暴露在实现之内。

  难怪她今日这般姿势!

  眉宇间的疼惜瞬间浸染开来!

  他想伸手握着她伤了的左手,却被她下意识躲开。

  对上她无声安慰的眼神,他心中愈发自责与愤懑。

  “是呀,拜你所赐。可即便如此,我也不会求你,我来,只是应我夫君之邀来看看你的凄惨处境。”杜凌萱侧头睨他,说到夫君时,又转头深情款款地看着段铭枫。

  “呵呵呵…”月邪眼中猩红,只觉胸中气血翻腾得厉害,随着他双手的向外挣扎,浑身的疼痛似乎这瞬间达了到极致。

  夫君二字,似一把利刃,将他的心刺得鲜血淋漓。

  此刻,他只觉得,眼前的人,分明就是洛锦。

  她如当初那般决绝地对他说:她看上了铭王的权势地位,即便为妾,也要嫁入王府。

  “你就是个贪名逐利,利欲熏心的女人,不值得…”月邪目光痴痴望着杜凌萱,那双原本晦暗的眸子里阴翳闪过,继而空忙呆滞。

  “你以为你专情如一,所以只听她一面之言就否定所有曾经的深情许诺。即便她为保你性命被人利用,最后枉死,你都不敢去探查她离开的真相,还为别人扣上势利图权的帽子。”

  “不……我没有。”月邪满目慌乱,喃喃摇头。

  但细想之下,他除了弑主夺权,欲向她证明自己也可以有权利地位之外,却从未怀疑过她的言不由衷。

  “世间可用之人千千万,为何皇后偏选中你做了棋子,你以为你无辜么。你的不信任,武断自闭,正中她利用的弱点。洛锦才是那个最无辜的人,只因她爱错了人。”

  “我没有…我没有…我…找过阿锦的,后来听说她病逝了,她…”月邪神情恍惚,眼神沉痛,双唇颤抖,气息愈发地弱。

  “你看,连她病逝你都是从别人口中听来的。”杜凌萱一双眸子犀利如剑,盯得他无处可避。

  “…”月邪被杜凌萱的话逼得近乎崩溃。

  他才是最无能,最怯懦那一个!

  “想解脱么?要我成全你?”杜凌萱问完,眸色深深地朝身侧的凌枫递了一个商量的眼神,见他对自己点头。

  “想!”月邪似乎没了思考。

  “可我不想,你凭什么连累了所有人之后还可以寻求个一死解脱!那些被你灭门冤案的公道谁来还,铭王的毁颜挫骨之仇谁来还?你该好好活着,看着别人的亲人尸骨难全,死后不宁,看着我受尽烈火焚身之毒如同那洛锦一般凄惨而逝,而你负罪缠身,心无长宁。”

  “不,阿锦!”月邪那双素来阴翳的眸子里,此刻竟蒙上了水雾。

  “我不是洛锦,但我如洛锦那般心中有爱,断不会让所爱之人因我有半分难为,所以,收起你所谓的用我做为王爷的掣肘之举。”杜凌萱朝月邪走近了几步,声音放得很低,只那坚定的眸子里,是满满不屈服的倔强。

  “哪日我毒发身亡,倒是可以去找那个爱得光明磊落的洛锦续续,至于你,是连她名字都没资格再提的。”杜凌萱转身离开前,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等等…”月邪用尽浑身仅剩的一丝残力,朝那个似能让他死后得到些许救赎的身影低呼道。

  “噬魂散和噬心散互为解药,可我命费鸣找人试了不下百次,都没有找到合适的解毒剂量。用毒之上,若他没有办法,便回天乏术了。”

  他抓的试毒人,有原王府的侍卫,丫鬟,四皇子派来刺杀他的江湖杀手,不下百余人。

  他一直以为,噬心散的毒发就是半年。

  但他用来试毒的那些人无一例外的是,不管中毒剂量如何,都没人熬过半个时辰。且随着中毒时间的推移,解毒剂量也一直在变化。

  若非亲眼目睹过她毒发的样子,他断不会相信杜凌萱是服下过噬心散的人。

  “你真该死…”凌枫听罢,愤怒地提起月邪的衣领,逼他与自己对视,那双蓄满了浓浓怒意的凤眸里似火般席卷周围。

  没有解药,他便要又一次体验失去她的痛苦,永远的失去…

  他已经失去了母妃,做不到再失去心爱的人!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月邪确是丝毫不在意,只对着杜凌萱背对他的身影,幽幽念道。

  那是曾经,洛锦对自己的许诺,也是杜凌萱将他错当成段铭枫时,对他的承诺。

  同一句话,像是出自同一个人口中,可,是对两个人说的。

  杜凌萱听罢,只觉自己心中充斥着一股浓烈的自责感。

  那自责是来自对凌枫的,她自责,自己怎么可以仅凭一张脸,被修饰过的声音,差不多一样的身形,就错把别人当成了他。

  她还对他表白过!

  还接受过他的亲吻…

  想到此,她就忍不住恶心,恶寒,压抑在心底的怒意被不断放大。

  然后她快速转过身,在自己都还没意识到自己真做了的时候,抽出腰间的软剑,直直刺入月邪心口。

  “凌儿?”凌枫神色复杂地看了看月邪胸口的剑,放了手,并步到杜凌萱面前,面含忧色地望着她。

  是月邪的话才让她如此反常地忍不住动手。

  他知道那是什么含义!

  可凌枫不愿细想。

  “真…好!”即便已经失血过多,但胸口的血,还是顺着剑锋往下嘀嗒淌着,月邪感觉不到疼了,看着胸口的剑,他甚至觉得很欣慰,终于,他还是能安然去找洛锦赔罪了。

  将低垂的目光望向眼前这个同样明媚的女子,月邪眼中宁和而释然。

  他似乎看到,曾经那个与他打马江南的温柔女子,正向他伸出手来。

  杜凌萱讷讷抽回剑,看着染了红的剑,只觉这剑突然变沉了许多,她的手随之微微轻颤,眼睛也被这猩红刺得有些疼。

  她的手上,沾了两个人的血了!

  她抬眸之间,正对上月邪带着释然笑意的眼神时,只觉心中没有半分得偿所愿的快意,只有沉沉的,不断积压而来的沉重。

  她赶忙转身,连凌枫也未再看一眼,快步走出了这压抑的石室。

  月邪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扯下挂在脖子上那个拇指般大小的葫芦式样鎏金瓶,往瓶口滴了几滴胸口血,缓缓递向段铭枫。

  “不管,你信…不信,至少…能…压制她的…毒性!”

  早年为了夺他主人的位置,他受尽蛊毒之苦,最终练得百毒不侵。

  他的血里也布满蛊毒,心脏之处尤甚。

  费南叶每次蛊毒发作,都需要他的血才能压制毒性,这也是为什么毒王费鸣甘愿为他所用的原因。

  这大概是他死前,唯一能为她做的了吧!

  段铭枫狐疑接过那鎏金小瓶,神色复杂地看了奄奄一息的月邪一眼,而后取出锦帕,包裹好,纳入怀里。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月邪目光幽远,似朝门口,又空忙无焦距望着别处,只断断续续念完这句,便倏然闭上了眼。

  他终于解脱了!

  洛锦,我终于可以心无旁骛地来向你赎罪了。

  凌枫面色凝沉地看了一眼死去的月邪,心中的种种恨意如一桢桢幕画,也似面前这充斥着血腥褪去的残迹般随之渐渐消隐而下。

  所有的恨,似乎随着人的死去而化为虚无了。

  “少主,要如何处置这厮?”门外的李念,看到提着剑出去面色沉重的杜凌萱将剑直接扔下时,便猜到,估计里面只剩一具死尸了。

  逼供的事,夏桥楚已经做得差不多了,所以少夫人那一剑,只怕是直接取月邪性命的。

  “东林坡上,有一座新修的无名冢,埋那旁边去吧!”凌枫看了看屋外只有李念正在擦拭着杜凌萱的流光剑,却没有杜凌萱的身影,清冷的声音中带了一丝焦灼。

  他太了解杜凌萱了,即便恨,已是双双赴死之人,她必会成全,而她想做的,他也不会拒绝。

  “好的,少主!”李念眉梢微扬,有些许意外。

  少主这样对有折骨剃肉之仇的仇人,是不是仁慈了些!

  “少主,夫人的剑?”李念将擦干净的碧阳剑递到凌枫面前,向他示意他是否可以由少主转交!

  碧阳柔韧堪比衣带,却锋利无比,是软剑中的极品,极为罕见的防身利器,换作他,可求之不得啊!

  可是…

  少夫人的东西,他可不敢肖想。

  “送我下榻处去。”若非凌儿真心喜欢,他绝不想碧阳作她的贴身之剑。

  今日,只怕她一看到这剑,也会忍不住想起手刃月邪之事。

  她本该是尚书府身娇体贵爹娘宠爱,铭王府尊崇荣宠,将军府自由自在不染尘杂的女子,而不该是如今手染鲜血的样子。

  “好的,少主。”李念闻言,将剑收好。

  “还有,夫人去旁边石室了。”

  “嗯!”凌枫只淡淡往那石室看了看,没有进去,直接出了暗道。

  至于烟霞的处置,他觉得,无论杜凌萱做什么打算,他都是支持的。

  “主子他……还活着么?”见到烟霞的第一句话,是她满眼期待又忐忑地问杜凌萱这句话。

  “被我杀了。”杜凌萱面色平静地坐在她对面的长凳上。

  昔日那个秀雅绝俗的明媚女子不知何时也变成了深院里望夫垂怜的幽怨妇人。

  “不……不……”烟霞发狠似地从木凳上站起,却被夏乔楚钳制住双肩,又将她压坐在原处。

  她只得满眼愤恨地瞪着杜凌萱。

  “我来,只想告诉你,你的内力半个时辰后就会恢复,自此何去何从,由你自己决定。”

  “哈哈哈……你以为我会感激你么,你杀了他,我活着一定会找你报仇,你何不一并杀了我?”烟霞眼底偷着疯狂的恨意。

  “好呀,活着来找我报仇。”杜凌萱眉眼淡淡,丝毫不在意。

  “我最后悔的就是,就是没有早些杀了你,他就不会为了永远保住那张可恨的脸铤而走险。”烟霞那双怨恨的眸子随着最后吐出的话语,渐渐陇上自嘲的冷笑。

  主子本就没有几年了!

  可为了那张脸,他又对自己下了控颜蛊。

  种下那东西,他就只剩不到两年的寿命。

  “难道不是因为铭王的权利地位太诱惑?暗结朝臣,笼络权贵,为夺权利杀人灭口,控颜蛊于他而言就叫铤而走险?”杜凌萱冷笑看她。

  “你胡说,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烟霞愤懑不已,却反驳不出来,她说的都是事实,主子最后还是受权利驱使,成了当初他最憎恶的那种人。

  “他有今日,全是咎由自取。你若还执迷不悟,必也会累及至亲。”杜凌萱想,也只有她那个弟弟,是她如今唯一的牵挂了吧!

  “你们抓了他?”烟霞怒意的脸上添了些恐惧,声音多了颤意。

  死而复生的段铭枫太可怕,他们这半年来的所有计划,所有势力,被他一夕之间毁灭。

  即便她已将他送走,她还是怕……

  “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们这般不择手段,枉抓无辜。”杜凌萱蹙眉睨她,对她这般污蔑凌枫的言语很是反感。

  “但月邪残害皇子,滥杀无辜,蒙蔽圣听,被处诸族之罪,同党一并获罪。”

  “你那弟弟,此生都要受你牵连了。”

  “你为胞弟毁他人,如今,你胞弟因他人毁一生。”

  “何去何从,自己选!”杜凌萱说完,不再看她,起身准备离开。

  “你...等等!”烟霞脑中一片混乱,她得承认,这因果,的确如杜凌萱所言。

  “我曾经是真心将你当成知己…”

  “所以呢?“杜凌萱没回头,接了话。

  “你们会将他的尸体如何处置?”

  “成全那个义勇无双的女子。”杜凌萱眸色微沉,说出这话时,心中有些挣扎。她知道以月邪对王爷的所作所为,将他挫骨扬灰都不为过,可她狠不心来,死者已矣,再怎么样都无法补你已经造成的伤害。

  “我知道自己无颜再求你,可能否看在少将军的薄面上,以我之命,换胞弟性命无俞?”听到杜凌萱的话,她知道,这个让主子三番四次违背原则,上了心的女子,终究还是没铁下心肠。

  她知道自己没资格提杜鸿千,自己终究辜负了他的一腔情谊,可,为了弟弟,她还是张口哀求了。

  “你高估我了。”杜凌萱凝眉,话毕,便劲直出了这门。

  “王妃?”烟霞带着悔恨哭腔的声音传来,她终是后悔了,可,也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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