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眼镜
江婉最后还是拿着钱跑出去，在眼镜店关门的最后一刻，乞求店主给自己配了一副最便宜的眼镜，老板人不错，看她可怜，还给她打了个大折扣。
眼镜丑丑的，江婉并不在意，她还很开心，因为她有了新眼镜，明天上课的时候，不至于抓瞎了。
不过配眼镜花了三百块，代表着她接下来的生活会更加的拮据。
陆阿姨一周给她结一次工资，等那时候，她可能会宽裕一些，但奶奶好久没有复查了，复查一次再去拿一些药，估计也所剩无几。
江婉躺在床上，细细算计着接下来的收支。
别的孩子是站在家庭的肩膀上眺望，而她是背负着整个家匍匐前进。
……
翌日。
果不其然，昨晚江婉被酒鬼父亲暴揍的事情，传得沸沸扬扬的，班里的人纵使不当着她的面说，也会用异样的眼神看着她。
江婉是个什么人，家庭如何，大家其实都心知肚明，毕竟她那个酒鬼老爸，之前也不是没来闹过，但每次闹出这种事情，他们还是觉得很新奇。
“她爸真是个畜生。”
“怪不得江婉一直只知道学习，不学习怎么跳出去啊！”
“不过这种家庭就算学习再好也没用吧，除非她能走的远远的。”
“我知道他爸，是个老色鬼，江婉该不会已经被……”
“嘿嘿，这我爱听，给我八卦八卦！”
……
一个班总有几个脑残，他们七嘴八舌，小声议论着。
江婉握着笔的手紧了紧，但最终，还是松了下来，继续在卷子上写写画画。
她已经习惯了在众人的嘲笑中保持清醒，已经学会了在伤心的时候麻木地做题。
她一道接着一道题做着，似乎不受任何干扰。
路元星看着江婉的背影，忽然想起了昨晚她在自己面前哭鼻子的模样。
江婉不是不伤心，她只是很少在别人面前表达出来。
他这么想着。
寇允书则是选择默默地观望。
在这种时候，他不会为江婉出头，他要做的是在江婉最痛苦的时候悄悄伸出援手，而不是什么真正的救赎。
毕竟真正的救赎，很浪费精力啊。
还是在其最困难的时候施舍一点小恩小惠比较方便和有趣。
他把刚做完的卷子丢到了一旁，然后看起了另一门科目的书。
如果有人替他对一对答案，就会发现，那张卷子没有一道错题，就连主观题也都回答的非常完美。
就在寇允书盘算着下一步该怎么办的时候，只听身后忽然传来了一声椅子被踹倒的声音。
所有人都向后看去。
“他妈的能不能给老子闭嘴，大早上的不睡觉瞎吵吵，吵死了！”
路元星一脸烦躁，一副被吵醒美梦的模样。
刚刚那几个人顿时噤了声，其他人也默默缩了缩脖子，不想触这个二世祖的霉头。
只有江婉，惊讶地回过头，与人对视了一眼。
厚重的镜片挡住了漂亮的猫眼，但路元星却能想到，那双眸子此刻应当是闪着水光的。
他不自在的移开了眸光，趴下继续睡觉。
江婉也躲闪着眼神转回头去。
刚刚路元星……
她没再想下去。
路元星那么讨厌自己，怎么会为了自己发脾气呢？她真是昏了头，昨天顺利的补课让她疯了么？
她轻轻晃了晃脑袋，把注意力继续放回了自己的习题上。
寇允书有些意外。
他不知道路元星是真的嫌吵，还是在为江婉出头。
不过他更倾向于前者。
忍不住多看了一眼最后一排的路元星，他眉毛轻挑。
早自习结束的铃声一响，大家就纷纷冲向了食堂，教室再次变得空荡荡的，只剩下那几个不去买早饭的人。
江婉正坐在椅子上做题，她打算第一节课下课后的课间，再一个人跑去外面吃饭，她不想让寇允书看到她狼狈啃着一个菜包子的模样。
一道题一道题地核对答案，江婉努力让自己专注。
这时候，有人轻轻拍了拍她的背部。
江婉转过头。
她刚刚是被吓到了，但很快，又忍不住升起一股窃喜。谁会这么拍她呢？肯定是寇允书了。
她强忍着窃喜转过头，面上依旧淡淡的，但心里，却飞速地胡思乱想起来，这是她十七年来第一次心思如此翩飞。
但寇允书只是似乎无意地碰了她一下，便离开了教室。
江婉的心思更乱了。
刚刚寇允书是来找她么？还是不小心碰到了她？
她觉得寇允书是在叫她出去，但又不敢承认。
如果不是的话，那她要是出去就显得太可笑了。
可要是出去，就像是自己眼巴巴地求着他来找自己一样。
江婉非常纠结。
她强忍着心动继续做了两道题，之后……便没忍住走了出去。
路元星已经起来坐在座位上玩手机了，江婉和寇允书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眼里。
真是想不到，两个人进展这么快。
尤其是江婉走出去的时候，路元星怒给手里的无脑游戏充了两千块钱，也不知道是在想什么，脑子是不是抽了。
江婉已经想好，如果人不在，她就去上个厕所。
课间去上个厕所，不过分吧。
她非常忐忑，可没成想，刚走过转角，她就被人拉到了一个角落里。
高大的阴影覆盖了她，但江婉却并不害怕，相反，她感到非常具有安全感。
“我等了你好久，你怎么才出来啊？”
寇允书的声音非常温柔且带有磁性，在江婉的耳边响起，很快就让人脸颊上浮起一抹红云。
江婉连刚刚想好的说辞都忘记了，她结结巴巴地把心里想的全给说出来了：“我，我不确定你是不是在叫我，所以……”
只听身后的人轻笑了一声，“原来是这样啊。”
江婉听后，脸色顿时更红，人也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只是浅浅地说了一个“嗯”。
寇允书心中嗤笑江婉的单纯好骗，他继续道：“我除了找你还能找谁呢？你是我在这个学校唯一认识的人了。”
“不过不是说好，我送你眼镜么？”
“你自己配了眼镜，还怎么带我送给你的呢？”
说着，他轻轻抚摸上了江婉的新眼镜。
其实，看到江婉脸上这个丑眼镜，他是有些不爽的。
毕竟为了给江婉选一个眼镜，他也是费了一些功夫啊。
结果这人竟然自己配了这么个丑东西。
江婉对二人这样近的距离感到无所适从，她想要往后撤，可背后就是冰冷的墙壁，她退无可退。
右手不自觉的抚摸上自己新配的眼镜，一个不小心，触碰到了对方温热的指尖。
江婉吓得连忙别过了脑袋。
寇允书则是一副后知后觉地模样，往后退了退身子，道：“似乎有些冒犯到你了么？抱歉。”
他的语气和神态总是那么自然，让江婉觉得是自己矫情，是自己多想。
她摇了摇头，咬唇小声道：“没有。”
二人的距离拉远，但那浓烈的暧昧氛围却没有减少分毫。
寇允书笑着从裤兜里拿出一个精美的盒子，递了过去。
“虽然迟到了，但还是送给你。”
江婉连忙摆手想要拒绝，她不能无缘无故要别人的东西，但她这么想着，眼神还是不自觉的瞟向那个精美的盒子。
阴暗的角落里，江婉的眼神充满了贪婪和自卑，寇允书望着，面上无觉，心中却无比耻笑江婉的丑陋。
人都是自私的，江婉这种人，又怎么会纯良呢？现在所表现出来的纯良，不过是后天覆盖在她身上的一层伪装。
他要做的，就是撕开江婉的伪装，将江婉作为人最真实的丑陋面貌露出来。
盒子被他轻轻的打开，露出了一副可爱漂亮的粉框眼镜。
粉色的框架很常见，但这副眼镜框的弧度和形状，却比市面上的普通眼镜好看了不少，看得出来是经过主人精心挑选的。
镜片也没有江婉的眼镜那么厚重难看，寇允书特意买的超薄的，配起来非常漂亮。
江婉的目光一下子就被吸引了。
她的手心开始冒汗，心底有一道声音不断地告诉她，她喜欢这个礼物，就让自己收下这个礼物吧。
可另一道声音，却又让她不要收下这份贵重的礼物，她不该再和寇允书扯上混乱的关系。
最终，经过漫长的纠结，她还是摇了摇头。
“抱歉，我不能收下它，我没有理由收下它。”
说着，她双拳紧握转过身，想要离开这里。
寇允书没想到江婉会拒绝，刚刚江婉眼中的喜欢都快要溢出来，不过他也不生气，他喜欢困难模式的游戏。
“可是这是我为你挑选的，度数颜色都是为你定制的，你不收下，我只能扔掉，这样是不是太浪费了？”
说着，他看着手中的眼镜，一副可惜的模样。
果不其然，江婉本就纠结的心思，顿时重新换了一个方向。
她没有停下脚步，依旧向外走着。
即便如此，她也还是不能收，她有什么立场来收下寇允书的礼物呢？
被可怜？她不喜欢被可怜。
单纯的喜欢？她想她是喜欢这个少年的，可她现在没有资格喜欢一样东西，她只想好好学习。
看着江婉的背影，寇允书一愣，随后扯出了一个更加阴森的笑容。
还是没有收下么？
这么喜欢，也不会收下么？
还真是坚定啊。
那就希望她能一直这么坚定，一直保持下去，这样，他也可以玩得久一点——
不知不觉间，寇允书已经有了寇哲的影子。
他正在一步步成为自己最厌恶的人，可他自己，却似乎并无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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