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师父
吴往矣头戴斗笠走到林青山的竹院,抖掉上面的树叶,今天不管是林青山还是幕长卿都不在院子里。
吴往矣坐在竹亭里的石凳上,不知道他从屋子哪个角落里居然摸出了一坛酒,这酒有些来头,叫做‘三千醉’,据说这种酒喝了之后三千烦恼丝皆醉,人世间再无忧愁,是那所谓的忘忧酒。
吴往矣一人独酌,昨日他出城了,回了一趟平安镇,以他的速度两地之间也就一天一夜的时间,他是第一次去那座小镇,如今的平安镇已经是一座废墟了,明显是李清明让人收拾过小镇废墟,但时间这么短,大量的断壁破屋还在。
他看到了那座梦仙楼,很小,很破旧,没有以前那么大、那么辉煌,但感觉多了些人烟味儿.,比以前又要好些。
孟宣和陈清漩早就离开了这里,但里面屋子依旧是整整齐齐,没有丝毫的损坏。
吴往矣在酒楼的柜台上找到了一封信,信是孟宣写的,似乎是知道他会回来特意给他留的一封信。
“往矣,
多年未见了,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毋庸怀疑,司徒确确实实已经走了,我带着清漩离开了这儿,清漩已经有了将近三个月的身孕,这是司徒唯一的血脉,我会把她娘俩带到一个安全的地方隐居起来,然后我会回到这个俗世结束曾经的恩怨旧账。这个过程我估计是十年,但也可能更久。
段涵霄如今已经回到了依霄王朝,他确实够狠,屠尽了小镇所有人,你也不用仇恨什么,小镇的大家甘心赴死,但那孩子的心里如今埋下了一颗仇恨种子,那不仅是对依霄王朝的恨,最后当他知道自己父亲身份的那一天,我不知道那孩子是否顶得住,答应我,暂时别让他知道他爹是谁。
至于我,无需担心,十七年前我就想要踏出这一步,这七年来,我无时无刻都活在小姐死的悲痛中,当我看到小镇三百六十三人慷慨赴死后,我才发现自己这些年的迟疑是有多么的可笑。
照顾好自己,照顾好那些孩子。
等我回来。
孟宣字”
吴往矣握手捏碎了那封信,挥手将已成灰烬的信封扬了出去,他在梦仙楼里坐了很久,久到夕阳西下,久到李清明提了一壶酒来找他。
两人在沉默中喝完了一坛酒,临走前,吴往矣问了句,“你还在思念她吗?”
李清明只是轻声答了一句,“我怎么会忘了自己的娘子?”
吴往矣从呵呵冷笑,最后转为哈哈大笑,迈出梦仙楼时,只听这位儒仙大笑道:“百般男儿不及巾帼女儿身!哈哈哈哈哈哈哈!”
李清明沉默着坐在椅子上,黑夜下的背影萧瑟孤独,一滴清泪划过脸颊落在衣襟上,悲从心来!
树上的鸟叫了一声,吴往矣顿时回过神来,不知道什么时候林青山已经回来了,正坐在他的对面,抱怨道:“我藏得那么好,你是怎么找到的?不应该啊,床头那么个小角落你都找的到?”
“这么多年你藏东西的地方就没换过。”吴往矣翻了个白眼,给他也倒了一杯,“快喝吧,‘三千醉’开封后就别想再封起来了。”
林青山一阵肉疼,在唉声叹气里继续喝酒。
“不问我去哪儿了?”吴往矣道。
“没必要。”林青山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赶紧又倒了一杯,“人幕长卿这个国君都不在乎,我一个闲人问什么问?”
吴往矣嗯了一声,林青山瞥了他一眼,道“咋了这是,抑郁啊?”
“我只是在想一件事,司徒死的不值!”吴往矣一口饮尽,杯子被他重重拍在桌子上。
听到这个名字,林青山愣了愣,神色同样失落下来,他看着天空,喃喃道:“司徒开山那天,我以为我感知错了,但当我再次提剑的时候,我发现我的剑意增强了,我这才真正相信,司徒真的以身化道,一剑开山而去。”
“你知道我为什么挥不出司徒那样的剑吗?”林青山苦笑着问道
吴往矣好奇地看向他。
“因为哪怕是现在,我都不曾有一颗为后世开山的心。”林青山感慨道,“司徒总说我剑意近道,可是,我却羡慕了他这么多年的剑心啊,如今司徒不在,那天下武榜将剑修榜的榜首给了我,你说,我一个羡慕他人剑道的剑修,有什么资格去做这天下剑修的魁首?”林青山一掌拍在桌子上,沉声质问:“你说我有什么资格?!”
吴往矣喝了口酒,并没有劝说什么,人人有机缘,人人有劫数,司徒明也走了,这位青衣剑仙的剑道修为突飞猛进了,可是林青山的心里也出现心魔了,甚至可能剑心蒙尘,但这件事吴往矣不能管,也管不了。
一切,都得看林青山自己。
“天下大道三千,剑修以剑藏道。我本是废人一个,是小姐医好了我,我从拿剑的那一天开始,我发誓小姐便是我的道,可如今,我的道碎了。”林青山阴郁地喝着酒,“我的剑,又能挥向何处?”
吴往矣沉默着,一只飞鸟突然飞到他的手边,他轻轻抚了抚它的羽毛,喃喃道:“何必困在一隅?笼中鸟哪里有林间鸟自在。”
林青山眼中精芒猛地一闪,他猛地看向吴往矣,吴往矣摇了摇头,“一切还是得看你自己。”
吴往矣起身离开了,林青山茫然地看着飞鸟,沉默无声。
......
另一边幕长卿带着段逢雨院子到了一处瀑布下,段逢雨看着眼前百丈瀑布,不禁惊叹道:“这落枫国竟然还有如此巨大地瀑布!”
幕长卿笑了笑,“这是千洵瀑布,高达百丈,自雪山小溪而下,经过不知多少落差才形成了这壮观景象,顺流而下便是千洵湖,千洵湖同样庞大,四周鸟语花香,画舫无数,青年才俊都喜欢去游玩。”
“打住打住。”段逢雨连忙制止还要继续说的幕长卿,“你是不是搞错主题了,你大老远把我弄到这里干什么?我告诉你,我没有和男人一起赏景游湖的癖好。”
幕长卿翻了个白眼,嘀咕道:“不懂生活的毛头小子。”
段逢雨一脸黑线转身就要走。
却被幕长卿拦住,眼神玩味地看着他,“我告诉你,你这一走你可就是个短命鬼了。”
段逢雨停下悬在半空的脚步,看着他,皱眉道:“什么意思?”
“你现在是灵宗境界,可是你知道你为什么现在修为寸步难进吗?”幕长卿淡然道,“因为你的年龄太小了!天下会有你这样的天才,比如江绥和古夜,但是单论修为他们却也还是不如你,你的身体太过弱小,你告诉我,你这小身板可以承受多少灵力?又或者说,你到底还有多久,会死?”
段逢雨沉默着,这个问题他不是没想过,就算是这些年不断爬山采药,身体比一般人要强,可是终究还只是个七岁的少年,身体负荷就那么大,当初融合残魂的时候,他的实力本来还可以再进一步,但就是害怕反受其咎,段逢雨强行压制修为,将多余的灵力压制在丹田里,否则,他的身体早就爆炸了!
而至于他不是没有高级厉害的炼体之法,可问题就处在那些方法太高级了,现在的他根本就用不了!
“这就是你的办法?”段逢雨指着千洵瀑布,半信半疑道。
“不错。”幕长卿一拍折扇,笑着道,“千洵瀑布百丈高度,其落下的力度大大满足我们炼体的需要,而且这四周灵气充足,适合你修炼。”
“那为什么就我一个人来了?”段逢雨疑惑道,“其他人为什么不来?”
“额,实不相瞒。”幕长卿一脸尴尬道,“虽然我是学宫的教员,但你也知道,我的身份特殊,其实......没教过任何人,所以我不知道这种方法会不会......死人......”
段逢雨震惊地看着他,指着自己道:“那你让我来啥意思?”
“我这不是看你皮糙肉厚禁得住练嘛......”幕长卿悻悻然笑道。
“你大爷!”段逢雨破口大骂,“幕长卿,我今天去了那下面我就不姓段!”
“那就对不住了。”幕长卿摇了摇头。
只见四周一阵风云起。
段逢雨只感觉一瞬间水声猛地大了起来,段逢雨短暂懵逼后发现自己已经站在千洵瀑布下的巨石上了,反应过来后顿时大骂道:“幕长卿你二大爷!”
段逢雨脚下爆发灵力,想要逃离这边。
但幕长卿直接用自己的灵力把段逢雨死死压制住,假装抹了一把眼泪,“别怪为师,这都是为了你好。”
“为了我好?我他娘的谢谢你啊!”段逢雨在幕长卿的威压下根本跑不了,千洵瀑布百丈之水冲刷而下,段逢雨根本坚持不了多久,被巨大的压力压趴在巨石上,双手成爪死死抓在巨石上,胸腔一痛,一口鲜血直接吐了出来。
“不行,这样我坚持不住的!想办法,快想办法!”段逢雨的眉心一道白光猛地闪烁。
远处的幕长卿看到那道白光眉头一皱,下一刻,段逢雨怒吼一声,一道强烈的冲击以他为中心迸发,直接斩断百丈瀑布,幕长卿瞳孔一缩被逼的连连后退。
隐约间,他似乎看到段逢雨的背后突然出现一道身影,有些苍老,但身姿依旧挺拔!
但闭了闭眼,再次睁开的时候那道虚影已经消失不见,段逢雨已经昏迷过去,此时就漂浮在湖水里,瀑布从天而降,幕长卿眼疾手快,脚尖轻点湖面,在瀑布落下的一瞬间,冲过去一把捞起段逢雨。
幕长卿看着被自己提起来的段逢雨,无奈地撇了撇嘴,“看来玩儿太过了。”他皱了皱眉,“不过那到底是什么,莫非是他爹娘给他留的后手?”
而此时的段逢雨,他只感觉天旋地转来到了一片黑暗无光的世界。
他吃力地从地上爬了起来,看着周围,呼喊道:“幕长卿?幕长卿?”
“这混蛋又把我弄到哪里来了?”段逢雨骂道。
他试着走两步,但身体传来一阵疼痛,又猛地栽了下去,豆大的汗珠不断落下。
“逍遥?”一道苍老地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听到这个声音的一瞬间,段逢雨身体猛地颤抖起来,他不可置信地抬头,只见这暗无天日地地方,一道道白光凭空出现,组成一个人形。
那人有些苍老,笑容温和慈祥。
“师、师父。”段逢雨眼眶通红,看着眼前的人,眼泪不受控制的落了下来。
“诶。”老者笑着应了一声。
“师父!”段逢雨不顾身体疼痛从地上直接爬了起来,一把抱住老者,像一个孩子受欺负一般哭泣,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终于找到了亲人可以宣泄。
而这天地之间,有资格被段逢雨叫一声师父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前任逍遥神——战死在神战战场上的任逍遥!
“好了好了,师父知道你受苦了。”任逍遥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慈祥宽慰道。
段逢雨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重重磕了一个头,“不孝弟子逍遥!连累师父陨落,请师父降罪!”
任逍遥连忙扶起他,抚摸着这张稚嫩而又陌生的脸,“这是师父的选择,你又何罪之有啊?”
“师父,您、您怎么会在这儿?莫非您还活着?”段逢雨声音哽咽道。
“怎么会还活着。”任逍遥苦笑道,“锁天阵的威力你是知道的,我又如何还有生的希望,倒是凌霜那孩子,最后时刻我抓住了他一魂二魄,不知道是否还有生的希望。”
段逢雨点了点头,看着任逍遥道:“那您这是......”
“我留下这个残影只是想提醒你些事。”任逍遥道。
段逢雨正色道:“您说。”
“我在陨落的瞬间施展了天演术,窥探到了大劫的一角。”任逍遥叮嘱道,“切记,此次大劫,破解之法便在一物一地,无魇之眼与天涯海阁!”
任逍遥的身体不断消散,段逢雨惊慌地想要抓住他,但无奈只是一场空,任逍遥慈祥笑着摸了摸他的头,“为师留下全部‘逍遥游’,毕生心力全寄你一身,孩子,这是师父最后能为你做的事了。”
“师父!”段逢雨猛地扑倒在地,他留不住任逍遥,看着老者笑着消散,再也没有一丝一毫的身影,段逢雨跪在地上仰天怒吼,“师父——”
段逢雨无力跪倒在地,用力捶打着地面,世间再无任逍遥!
幕长卿扇了扇扇子,看着段逢雨醒了过来,打趣道:“哟呵,还活着?”
段逢雨没说话,只是站起身,脱去外衣,裸露着上半身,在幕长卿惊讶的目光种站在了巨石上,任百丈飞流直下,少年屹立不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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