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断无回头可能
外头被称为傅师傅的人,朝着陆时雍拱拱手道:“时间虽赶了些,但勉力弄好了一份路引。”
陆时雍你那张纸拿在手里,仔细端详片刻。
“苏颂,苏州人士,家中世代务农,家中亲眷皆亡故,欲重回霸州继承祖业。”
陆时雍轻笑,“倒也不算作伪,毕竟于大人是在霸州崭露头角,而她回霸州,也算得上子承父业。”
傅师傅一脸忧色,“没了陆府的支持,明允你今后的路怕是不好走。”
“当年祖父将高太后得罪太过,高太后釜底抽薪绝了陆氏引以为傲的文人根骨。出了一位军奴出身的公子,朝堂之上怕是没有人愿意与陆氏为伍。”陆时雍说得浑不在意。
傅师傅心中一痛,“为何偏偏是你,当年老尚书最看重的人便是你,他属意你来继承衣钵。”
陆时雍只是端端正正给傅师傅行礼,傅师傅双手将他扶起,“何至于此!我与你父是至交,英年早逝是我之憾事。他就你一个儿子,我同你张师傅应当看顾。”
傅师傅又是一叹,“到底人算不如天算,此番前去霸州路途凶险,我和你张师傅不能同去,憾事憾事。”
“两位先生也都有了家小,不比明允孑然一身。”陆时雍何尝不是心头一片苦涩,有时候他在夜深人静之时也会问上一句,为什么,为什么是他。
就因他父亲早逝,由祖父亲自抚养之故?
他便被陆氏一脚踢出来,平息高太后的怒火。
好好的世家少年,变成身份卑贱的军奴。
他讨厌这种无力感,他的人生顷刻间被高高在上的人,弄得面目全非。
他也不喜欢师傅们对他露出的怜悯之色。
有时候他觉得于雪浓直截了当地讥讽,更令他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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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雪浓倒是一夜好眠,睡了一个大天光。
她见到随手放在八仙桌上的路引,她顺手拿起来看了一眼。
她由最开始得难以置信转为满眼欣喜,她忍不住蹲在地上将陆时雍摇醒。
她先指了指路引又指了指自己。
他一睁眼便见到于雪浓放大的一张脸。
昨日傅师傅非得拉着他忆往昔,感来日,他都没睡几个时辰。
他打了个哈欠,声音有几分睡醒地慵懒,“对,是你的。”
陆时雍起身,一抬手穿好挂在一旁的青衫,头发随手一拢,早晨的阳光打在他的侧脸,低垂地睫毛衬得根根分明。
啧,当真有几分【意态由来画不成】。
外头地陆丰听到里头地动静,在外头询问道:“公子可是醒了?”
陆时雍朗声答道:“进来吧。”
三四名小厮鱼贯而入,有端着铜门、有拿着细白棉布、还有端着托盘放着材质各异发冠。
夸张了吧,于雪浓站在一旁不是很理解这种在最后一刻还死要面子的世家做派。
差不多明天你就得双手被缚,带着枷锁,你还在装啥。
世家贵公子体验卡眼瞅着就快过期了。
她没那么多讲究,用清水擦一下脸,她给自己梳了一个男子时兴的发髻,换上一身男装。
打着折扇便出门去了。
临走之前还摸走了陆时雍的银钱。
原以为只要她银钱带够了,她便能买到一件趁手的武器。
但苏州城里头,但凡好一些的打铁匠都不缺生意,好的武器更是需要提前预定。
她还是高价从人家手头收来了一柄花里胡哨地匕首,一看就是想送给家中子侄辈的礼物。
好的铠甲那就更不可能了,苏州自古以来便是膏梁之所,富裕之地。
当地民众崇尚科举,做官。
当兵,给人卖命这是最下贱的人才会考虑的出路。
既然防身的东西买不着。
那便买一辆马车,能套两匹马,车身最好轻便些。
有点后世日系车的配置。
她又备了些食盐,听闻北地食盐贵重,若贩上些还能赚上些许财帛。今后自己在霸州生活,总归自身需要银两傍身。
自何况她是专门的私盐贩子,贩盐量小,也不会引起当地蛇头注意。
她又买了些苏州时兴的丝绸布匹,课本上对丝绸之路的描绘,历历在目。
可见古时候对丝绸的重视。
她贩些丝绸定然不会出纰漏。
马车上的一小块缝隙,也被她塞上了苏州这边上好的茶叶。
最后她又多买了两套成衣,自己一套,陆时雍一套。
还有几双厚实的鞋子,这一千多里的路,没有高铁没有飞机,想想都令人头皮发麻。
开弓没有回头箭,她只得向前。
而在陆府的陆时雍,则是被他的叔父陆诲叫去谈话。
他的这位叔父,是他爹的亲弟弟,现在陆府的当家人。
“六郎,叔父已经替你打理妥当了,押送你去霸州的衙役一路上不会为难与你。”陆诲想要伸手拍拍陆时雍的肩膀。
“六郎你也不要怪叔父心狠,你是陆氏族人,自当为陆氏贡献你的力量。你祖母给你…”买字差点说出口,陆诲顿了顿道:“给你定好的妻子,陆氏自当替你好好照拂,若是诞下麟儿,叔父承诺,他便是大房这一支的继承人,谁都越不过去。”
“若是没有怀上,也不打紧,叔父给你做主,在族里寻摸一位乖巧可爱的孩子,继承香火,定不让你还有我哥哥百年之后没得香火。”
想到他的侄儿去到霸州九死一生,他的眼泪便流了下来。
他轻声细语问道:“六郎,你还有何心愿,只要叔父做得到,叔父上刀山下火海都替你办了。”
陆时雍冷笑,看来整个陆府都觉得他回不来了。
就连他百年之后的香火都替他计算得明明白白。
陆时雍垂下眼,敛住最真实的情绪,“叔父安排得甚是妥当,明允感激不尽。”
陆诲的手终于搭上他侄儿的肩膀,“明日一早你便上路吧,你祖母年纪大了,明日便不来送你了。”
陆时雍躬身告退。
他心头恨意翻涌,陆家那么多孩子,他父亲就他一个孩子。再怎么轮也轮不到他头上。
他们不过是欺负他父母早逝,是无依无靠的孤儿。
他告诉自己得忍,他得忍住,不能让人看轻了去。
于雪浓回来的时候,发现陆时雍坐在八仙桌旁一动不动,就连杯子里的水他都没碰过。
她凑到他跟前,用手指在他眼前晃晃,“回魂啦!想什么呢?”
陆时雍慢慢收敛心神,眼中盛满了她熟悉的笑意。
“你出去都买了些什么?”
于雪浓掰着指头去数,陆时雍好性子在听。
于雪浓最后将自己给他买的新衣递给他。
“虽说你家里人会跟你准备,但按照你家里人的尿性,给你准备的衣袍估计还是有金丝线绣的,不实用的,陆公子,你得下凡了。”
陆时雍将她买的衣衫摊开,非常朴素的士子衫。
“有劳了!”
于雪浓摆摆手,“我纯属借花献佛,我问你借得钱我会还你的。但马车和马匹钱可不能算我的。”
陆时雍噗嗤一笑,“都随你,反正那钱你不花掉,自然也会落入旁人之手。”
于雪浓拍拍他地肩膀,故意高声说道:“富贵险中求!当年我爹还是被乡下的恶霸欺负得走不下去,才开启他波澜壮阔的一生。虽然结局算不得圆满,其实对他个人而言其实也算不虚此行。”
“若是我爹还活着,你问他愿意在乡下老老实实过一辈子还是选择在军队厮杀一步一步上朝堂穿朱着紫。”
陆时雍有些触动。
于雪浓接着说道:“既然已经到了最底,今后我们每一步都是朝上走!共勉!”
陆时雍将于雪浓的话在嘴里玩味了片刻,“倒是颇有几份野趣。”
于雪浓不满,“这哪里是野趣,分明是至理名言好嘛。”
陆时雍拱手,“是是是,于小姐您说的在理,小可知错了。”
过了许久陆时雍却跟于雪浓说道:“于小姐可否陪小可去一个地方?”
于雪浓问了一嘴,但陆时雍只道:“去了你便知道。”
于雪浓挑帘看外头,绿芜青山还有不少农户扛着锄头去田间耕作,马车转了个弯,便到了江东陆氏的祖坟。
陆时雍抬眼看着她说道:“我跟我祖父告别一声,你在此稍坐片刻。”
于雪浓跳下马车,“来都来了,我父与陆老尚书也是旧相识,于情于理,我做晚辈都应拜会一下。”
陆时雍亲自将坟头上的枯枝野草除掉,稍稍修饰一番。又在墓碑前端端正正给他祖父磕了三个头。
陆时雍一边给他祖父烧纸钱,一边絮絮叨叨跟他祖父聊天。
“孙儿得去霸州了,今后怕是没有机会给您上香了。”
“北国风光,孙儿还未曾见到过。祖父您也莫要忧心孙儿。”
于雪浓听了几句她便故意站得远些,假意看风景,给他留一些空间。
大概半炷香左右的时间,他便过来寻她。
她亦是点了三炷香,插在炉子里。
跟我爹扯上关系的人怎么会有好下场?官场倾轧谁又说得准。
后来陆时雍又恭恭敬敬跟他父母磕了三个头。
从此他便再无回头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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