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昭瞢城内，血流成河，万魔浮尸。
黑衣仙君持剑碾过遍地碎肢，缓步登上了白玉阶梯。
“你来了。”
长阶尽头，飘飞的纱幔后，忽地斜伸出一只轻握金樽的手。
“放心，不会给你弑祖的机会。”
那声音说完，松开雪白素手，任由金樽滚落。
半盏酒液恰好淋上来人滴血的剑尖，燃起剧毒的磷烟。
满天细雨纷纷，来人微仰眼眶，似在品尝咸涩滋味。
“你为什么哭？”重重纱幔后，那道冰冷的声音又响起。
黑衣仙君微抬眉梢，眼睑边缘遍布血丝，始终沉默以对。自他身后却忽然暴起千万条细长的玄色光脉，每一条都穿透纱幔，深深扎入那道隐绰人影的胸间。
“我这一生都被你算计，现在……你终于要死了。”来人嘶哑的开口，“你说，我为什么哭？”
“唔……”
断裂纱幔片片飘落，露出光影后半张近乎妖魅的脸。
那本该艳绝众生的眉眼，此刻却沾上了垂死的青灰。
内中人长发迤地，侧卧于长塌上，不见任何挣扎。
“斗了几百年，我早就累了……看在曾经带你入门的份上，给我个痛快吧。”内中人续说道。
玄衣仙君终于缓步行至廊下，高大身影瞬间遮住晦暗天光。
也令人再难忽视，那双深黑眼眸里将倾未倾的泪光。
与痛苦表情截然相反，仙君手中操控着玄冥之刃，还在加重刺入内中人渗血的衣襟。
——毁掉面前这魔物的玄冥之心并没有那么容易。
“为什么……主导这一切的人会是你？你知不知道……你逼我杀死世上最后一个……本可与我感同身受的人。”
仙君扭曲着五官，动作间，仍死死盯着面前魔魅的脸出神。
长榻之上，那魔物只似无关轻重的垂眸，一声轻叹。
“凌二……这么久以来，你可曾觉得疲惫？可曾觉得……为他们而战是一个错误？像我们这样的人……出生便是原罪，一旦想往上爬，便不容于世，无论为人，为神，抑或如我一样的魔类……我曾说过，我们或早或晚，都将殊途同归。”
来人缓缓摇头，眼中受伤愈甚，“我只想知道，你操控这一切的原因。”
那魔物单手撑着脑袋，轻笑敛眉。
“因为，我已被仇恨吞噬，而你……却在仇恨的催芽下生出了有情的骨血，让我看到了不一样的可能，这便是原因。”
“什么样的可能？”
“我死后，你会弄清这一切原委，成为我插入他们心脏的利剑。”
“这不可能。”黑衣仙君下手愈加凶狠。
“当你逼我走上这条相反的路开始，我就注定脱出你的桎梏！不要妄想我还会按你的想法活下去……我们不是同类！”
“你真可怜。”长塌上的人闻言，忽然掀开眼皮，露出一双暗茶红色的清魅瞳眸。
他凝目一瞬，略带感叹地看了一眼面前逐渐成长得高大挺拔的玄衣仙君，用尽生命最后一丝力气挣扎着坐了起来。
接着他以指为刃，用一种看着就痛的力度，帮助来人刺入胸口下，刨出那颗深藏在血肉中、如夜空般黑得纯净的玄冥之心，脸上不动声色地笑了笑。
“凌二，一直以来你不就是觉得我对你不够公平吗？那趁这最后一次，我再和你打个赌吧！筹码便以这颗最精纯的魔神之心……”
“你又想干什么！”来人收回玄冥之刃，忍不住退后一步，缩紧眉头道。
“我想想……要不，我就为你召唤一个绝对偏爱你的人吧，他会继承我的意志，而你……我赌你将心甘情愿沦为受他驱使的棋子！这便是你的宿命……哪怕我死了，也永远别想逃离。”
“哈哈哈……”
那魔物轻笑数声，最终，于胸口处四散开的冥芒中，缓缓闭上了眼睛。
现在是2023年6月11日00:00。
陆小吾自黑暗中睁开眼，默然关闭手机闹铃，打开[某点读书]软件，翻出书架里唯一的一本小说。
顺手点进去，最近更新仍停留在五年前——主角凌二手刃大反派时，魔神莫怜君以玄冥之心行使诅咒召唤的场景。
陆小吾退出，默默点开打赏页。
【叮！书友[道爷的大长腿]为本书打赏了1000万点，荣登粉丝榜黄金盟主】
他打赏完毕，轻吁一声，又切出沉寂了大半年的书友群，默默敲下一行字。
“兄弟们，看日榜，二哥上了封神位。”
消息发送了出去，陆小吾枕臂仰躺在床上，目光闪闪地看着天花板发呆，就像是完成了一件酝酿许久的心事。
手机先是安静了十多分钟。
之后，黑暗中，突然亮起一道道白光。
叮。叮。叮。叮。叮。叮。叮。叮。
叮叮叮叮叮……
很多很多新消息，逐次唤醒了黑色的玻璃幕。
陆小吾斜眼看去，恰好扫到一条最新的群消息。
【书友8908：可惜了。一本断更几年的书。。小腿腿，你的打赏来得太晚啊，作者早就弃坑跑路了。就剩我们几个可怜人还在坑底抱团取暖。不过很高兴。。有生之年还能看到这个群再度活跃起来。】
陆小吾从鼻中发出轻笑，想着作者哪天发现这本坑文居然能冲到榜一，会不会立刻诈尸复活，疯狂加更的蠢样……他脑中瞬间就有了画面。
“哈，哈，哈……”
他光是想想，就觉得好笑极了。
心思转动间，他又将视线放空，茫然而期许地落在窗外隐绰的树影上。
很快，睡意便再度袭卷上来。
夜色中，一道黑色雾气，却在他阖上眼皮后，悄然穿墙而过、覆盖了他的身体。
之后，是一声略带沙哑的低叹声。
“黄金盟主？不错，就是你了，随本座走吧。”
陆小吾浑浑噩噩间，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和原著息息相关的梦。
梦境中，不知为何，他竟成了小说中引导凌二修炼玄冥秘法、暗中布局一切的反派魔神。
短短梦境中，他看到许多原本不属于自己的记忆，如走马灯一般从脑海中快速穿过。
随即，所有的画面，停在了主角凌二功法大成后、第一次渡劫时的场景。
他迷迷糊糊间，又注意到身边围绕着许多黑色的影子，这些影子像是书里来自幽冥界的魔灵。
“魔主，你看，他挨第十道劫雷了！”
身边魔灵，语带嗜血兴奋，彼此推搡着。
陆小吾顺着魔灵的比划，定睛看去。
首先映入眼底的，便是泥泞雨水中，嘴角染血，长跪于地的黑袍道爷。
他只是随意瞥了一眼，一瞬间，脑海中一袭仙衣飘飘、眉目冷峻的主角凌二，忽然有了清晰的画面。
凤目剑眉锋利无比，雪肤苍白而光洁，下巴还尖尖，刘海更束成英挺的美人髻……
这梦里的凌二……还真是俊美得紧呀！
只是这场景……似乎也太过真实了些吧？
陆小吾将视线平移，随后，他便看到了本书的另一个主角——萧渊鹤。
于是他脑中灵光一闪，顿然想起了眼前的剧情。
——这里是原著中，凌二与他的白月光萧渊鹤约定好一起飞升的场景。
但凌二被他的白月光世兄摆了一道，在接完前九道雷劫后，接下来他还要独自担下本属于萧渊鹤的九道雷劫。
而现在，距离身边魔灵那一声“魔主，你看，他挨第十道雷了！”，已经又过去两道了。
陆小掐了掐自己的胳膊，很痛。
他又惊疑地望向纷飞雨水下，正半跪在地、重伤吐血的凌二。
劫雷一道接一道，撕碎灰黑的雨幕，还在不断往对方身上劈。
那人却从头到尾连哼都不曾哼一声……
单手撑着剑的桀骜身影，眼中浸染血色与泪光，始终执拗地紧盯着萧渊鹤的方向，似在无声地诘问对方的背叛。
而此时，他的白月光好世兄——萧渊鹤，早已独自进入二人提前布置好的上古结界天雷屏内，正一脸夙愿得偿的笑意，丝毫没有为凌二打开结界、放他进去躲避的打算。
陆小吾看到这一幕，甩开两侧推搡的魔灵，匆匆踏步而出。
“魔主，你现在出去，我们的计划就全都败露了……！”
一群魔灵蜂拥而上，立刻将陆小吾拦了下来。
“……有道理。”陆小吾瞬间冷静下来。
——反派不能怜惜主角，否则人物就会ooc。
“所以……你是魔主，还是我是魔主？”他拿捏着气质，随即回头，语带玩味地笑。
身后魔灵立刻慌张跪地，“当然……您才是我们的至高魔主！属下刚才的意思是，您就算想要出去，也不要这样直接出去！”
……这样？
陆小吾垂头，看清了自己现在的样子。
……一团黑色的，没有任何实体的诡异幽魂。
他试着凝神静气，幻化成风度翩翩的少年。
恩？成了。
他又试着幻化面具，别在脸上。
嗯！
又成了。
……这魔神的能力还真是好用！
陆小吾幻化完毕，便负着手，向劫雷下的凌二踱步而去。
然而，越靠近雷暴中心，那些一开始用来凝成躯体的幽魂之力便也越紊乱，在他的脚跟和身后疯狂乱窜，亟欲逃离满天雷暴的气息。
——劫雷，可是邪魔的天克之物。
不多时，陆小吾终于缓缓来到凌二面前。
这么短短数十步间，他刚凝出的少年躯体，就已被劫雷的余波剐刮了个干净，勉强只剩最初的一半身量。黑白相间着，几乎快散架了一样……
一眼看去，就像是一名身着破败白衣、被雷劈糊了的少年小鬼，突然从雷电场中冒了出来。
凌二正持剑半跪在地上，显然一下子没明白状况。
面前忽然不知从哪儿窜进来一个少年的残缺背影，正稳稳挡在自己前方，伸出以虚影凝结的、早已被雷火烧成黑炭的破烂手臂，替自己接住了最后一道劫雷。
少年侧过头，似乎对自己微笑了一下，似乎又并没有。
……凌二并不确定。
因为少年那以虚影凝成的脸，早已焦糊了大半，看不出五官的底色。
只一声陌生中带着亲昵的轻笑，勉强地混在扑面而来的雷鸣与风吟中，从少年那被火焰洞开的咽喉下漏了出来。
“……初次见面，你好，我是你的小腿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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