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颜今薏没有立刻回姜家。
她在祖母这里，洗了澡，换了一套衣衫。
她拿了一根银针，进入净房，半晌没出来。
“……拿针做什么？”她出来把银针放回盒子里，祖母瞧见了，问她。
颜今薏拉了拉衣袖，尽量盖住手背，低声说：“没什么。”
住了一晚，颜今薏第二天一大清早，准备回姜家了。
她临走时，看到了祖母桌上的日历。
今天旧历二月二十。
前世，这天发生了一点事。
颜今薏略微沉吟，喊了孙妈：“去厨房拿一小块猪肝给我。”
孙妈去拿了。
颜今薏切下拇指大的一小块，用巾帕层层包裹，贴身放好。
孙妈直直蹙眉：“怪腥的，放这东西在身上做什么？”
又说，“切这么一小块，还不够塞牙的。”
颜今薏笑：“我有用。”
她和祖母作辞，仍没去父亲和继母跟前，直接回姜家。
这次，她路上没任何停留，让黄包车一直将她带到了姜公馆门口。
她刚到，另有几辆黄包车停下，下来三个妙龄女郎。
为首一人，穿淡黄色旗袍，身材婀娜窈窕，气质绝俗。
她是表妹章冰容。
“……你是四嫂吧？”章冰容瞧见了颜今薏，主动上前打招呼。
她生得好，尤其是一双柳叶眼。
柳叶眼，上弯下平，眼皮紧致，上眼皮的痕迹轻而浅，不笑时清冷傲然，笑时又媚态流转。
颜今薏的丈夫姜齐耀，一生都爱这么一双眼。
“表妹。”颜今薏回神，淡淡笑着。
“我前天去你那边，四哥说你不在家。”章冰容笑道，“你回娘家了吗？”
颜今薏：“是的。”
“我叫人瞒着祖母，要不然老人家会唠叨你的。新婚不满一个月，新房内不能缺人。”章冰容压低声音，很友善对颜今薏道。
颜今薏静静看了眼她。
身后又来了黄包车。
呼啦啦来了一大群。
今天，姜家的老祖母去寺庙上香，女眷们陪同。
章冰容和两个女佣先回来的。
瞧见了祖母，章冰容立马跑过去，献殷勤搀扶她。
又说：“祖母，欢儿给我抱。”
欢儿是一只鸳鸯眼的母猫，老太太很喜欢，视若珍宝。
老太太抱猫累了，顺势将猫递到章冰容怀里。
转眼瞧见站在门口丹墀上的颜今薏，老太太神色一敛，冷淡说：“这是哪里的贵客，站在我们家门口？”
众人都看向颜今薏。
颜今薏无缘无故回娘家四五日，姜家都不太高兴，觉得她不懂规矩。
哪有新娘子在新婚月里，不经过长辈和丈夫同意，擅自回娘家的？
还多日不归。
老太太更是不满。
前世，老太太虽然不太喜欢颜今薏这个孙儿媳妇，却暗中帮衬过她好几回。
颜今薏后来盘下药铺，是老太太叫人帮忙的；颜今薏药铺刚开业，生意不好，老太太在牌桌上给她介绍生意。
在颜今薏儿子重病时，老太太拿出她珍藏多年的百年老参。
这位老太太，嘴毒心软。
她一直不太喜欢颜今薏，却又一直可怜颜今薏。
她是姜家唯一真正给过颜今薏善意的人。
老太太临死的时候，还跟颜今薏说：“姜家不该娶你，你跟姜家八字不合。”
听着是嫌弃她，实则怜悯她被姜家吸血一生。
这辈子，颜今薏想和她缓和关系。
颜今薏假装听不懂讽刺，上前到老太太跟前：“祖母，我是齐耀的妻子颜今薏。”
不待这位嘴毒的老太太讽刺她，她又道，“我前几日出疹子，需得避风。
不管是齐耀还是佣人，若没有得过疹子，恐怕传染给他们。又怕自己是新媳妇，生病要人伺候，佣人骂我轻佻。”
她说着，撸起左边的袖子。
左边胳膊，她在娘家的时候，用银针扎了一胳膊的窟窿眼，又用了点药粉，让这些针眼微微发红。
“出疹子”是个好借口，还能顺便解释她脖子和锁骨处的浅淡吻痕。
众人都看到了，纷纷关怀几句。
老太太脸色稍缓，还是不太高兴。
她说颜今薏：“你是四少奶奶，佣人伺候你应该的，怎么就怕事？”
颜今薏：“是，往后祖母教我。”
老太太的神色，很明显更好了点。
——但不怪颜今薏，就是姜齐耀的不对。
“齐耀怎么回事，他媳妇生病了，他却说她在娘家吃斋念佛？”老太太蹙眉，对大太太说。
大太太章氏，是姜齐耀的嫡母，也是颜今薏的婆婆。
大太太有点尴尬。
章冰容眼珠子转了转，她非常漫不经心似的，低声对颜今薏说：“四嫂，你帮着抱抱欢儿，我手酸了。”
颜今薏：“好。”
她接过了猫。
旁边有人低呼：“哎呀当心。”
老太太眼神一紧。
鸳鸯眼的猫欢儿，被老太太宠着长大，特别刁，逮谁挠谁。
整个家里，除了老太太和平常照顾它的女佣，就章冰容敢抱它。
其他人，包括大太太在内，都被它挠一手背的血。
它爪子非常锋利，又暴躁。
颜今薏从章冰容手里接过来，姜家众人就知道，这位不知事的四少奶奶，今天也要见血了。
不知道她会不会被挠花脸？
之前二房的三小姐，左边面颊被欢儿挠了，至今还有淡淡疤痕。
老太太不仅仅不说自己猫，还怪三小姐“不中用！”
谁被猫挠了，都要挨老太太的骂。
这猫简直是祖宗。
就在众人都以为，颜今薏是下一个受害者时，欢儿乖乖在她臂弯，还蹭了蹭她。
众人错愕。
颜今薏轻轻抚摸着猫的脑袋：“它好乖，它叫欢儿是吗？”
众人：“……”
今天见鬼了吧？
章冰容更是无比错愕。
她原本想着，如果欢儿挠了人，一场混乱，老太太肯定要骂颜今薏的，到时候就顾不上说她姑姑了。
她才把猫给颜今薏。
不成想，这猫娇媚依偎着颜今薏，还在不停蹭她。
章冰容脸色变了变。
老太太那张严肃刻薄的脸上，有了点笑意：“这小四媳妇，倒是跟欢儿投缘。”
众人都没想到，颜今薏会有这样的造化。
章冰容见状，生怕家里有了第二个人争夺她对欢儿的宠爱，伸手要抱回来。
“四嫂，给我吧。”
颜今薏的手，轻轻在欢儿的右边小腿一捏。
欢儿的右腿，今天受了点伤，正在疼痛，只是家里人还没发现。
突然被颜今薏一捏，它疼得一个激灵，正好章冰容凑过来接它，它迁怒挥舞爪子，尖叫“喵”了一声，挠向章冰容的脖子。
雪白脖颈，顿现清晰血痕，立马沁出了血珠。
章冰容吃痛，手一松，猫掉在地上。
右腿又痛了，猫哀嚎般叫了起来。
颜今薏立马抱起它，将自己藏在怀里的猪肝，悄悄喂给它吃了，又用袖子遮住它。
欢儿贴着她，安静吞咽了美食。
场面混乱。
姜家女眷们，一个个像见了鬼。
所有人都看向颜今薏，对这个庶子媳妇，顿时大为改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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