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姜齐耀来了。
说来讽刺，这是他们俩的新房，却几乎没有他的东西。
他之前并不住这里。现在仍在他的旧院住着，偶然在外书房做做样子。
颜今薏和他结婚十几年，两人几乎没住过同一个院子。
“……听说你出疹子，都好了吧？”姜齐耀笑了笑，淡淡问她。
他生得好，有双漂亮的丹凤眼，眸似点漆，又白净斯文，是非常难得一见的美男子。
他今日穿了件天青色长衫，温润矜贵。
可惜内里草包。
一辈子没有承担过半分责任，没有赚过一分钱。
靠着颜今薏，走出去人人称一声“四爷”，他仍把自己当世家公子。
颜今薏为了儿子，不敢离婚，忍了姜齐耀十几年，宁可花钱养着这个花瓶。
可最后……
她低垂了视线，将情绪深深藏在眼底。
弯腰将自己的医书捡起，颜今薏抬眸看向姜齐耀：“好多了。”
姜齐耀的目光，落在她雪颈上。
一个很浅淡的痕迹。
看样子，她的确刚刚出过疹子，不知道她好了没有。
“千万别过给我。”他在心里想着。
嘴上却道：“你好了，姆妈就放心了。”
颜今薏目光清冷：“那你呢？”
姜齐耀一愣，继而有点恼她不知羞，居然问这种问题。
他脸色微沉：“我也放心了。”
颜今薏淡淡嗯了声，情绪全无。
姜齐耀见她这样平淡，更不高兴了。
她问了，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她应该高兴或者娇羞，怎么看上去冷冰冰的，好像根本不在乎。
既然不在乎，为什么还要问他关心不关心？
姜齐耀感觉在她面前落了面子，神色不善。
“四少过来，有什么事吗？”她问。
姜齐耀：“阿爸回来了，晚上一起吃饭。姆妈让我叫你。”
颜今薏：“知道了。”
说罢，她转身回卧房。
姜齐耀站在那里，不上不下的，十分难受。
因为，颜今薏对待他的态度，像对待跑腿的下人。
他给了她体面，亲自来告知她，她就这样反应？
姜齐耀恼羞，甩袖而去。
院子里的三个佣人，低声议论：“四少爷和四少奶奶，好像吵架了。”
“四少爷只喜欢表小姐，看不上四少奶奶。”
“四少奶奶嫁到我们家，高攀了，四少才会看不起她。”
颜今薏站在窗棂后面，静静听耳房那边女佣们的议论。
她安静极了。
傍晚时分，颜今薏换了干净衣衫，打算去餐厅吃饭。
女佣梨雪却主动道：“四少奶奶，您不知道餐厅在哪里吧？我带您过去。”
颜今薏院子里一共三名女佣，都是她婆婆章氏安排的。
两个婆子，负责打扫浆洗等各种粗活；十八九岁的女佣梨雪，专门照顾颜今薏。
现在是民国了，家里不准用卖身契的下人。故而女子出嫁，也没有陪嫁的人了。
前世，颜今薏嫁过来后，女佣梨雪也百变刁难她。
因为梨雪之前是服侍姜齐耀的，大太太章氏暗示过她，会让她做姜齐耀的姨太太。
梨雪想要压住四少奶奶一头。
颜今薏性格稳重周到。不想和婆婆结仇，她慢工出细活，花了两年时间，才处理掉梨雪。
再看梨雪上蹦下跳的，颜今薏没了耐心。
“好，劳烦你了。”颜今薏静静看了眼她。
待要出门，颜今薏又道，“稍等，我换一双鞋。”
折返卧房，颜今薏拿了一根银针，藏在袖底。
她这才和女佣梨雪出门。
姜家的院子，颜今薏走了十几年，她可太熟了。
女佣只当她从来没去过用膳的膳锦阁，将她往旁处带。
颜今薏不动声色，跟着女佣走。
她们走到了车马房。
如今黄包车盛行，姜家还留了两匹马、一辆马车外，新添了七辆黄包车，雇了好几名车夫。
这些车夫大多进府不到一年。有个人嗜赌，每晚都要喝酒打牌。
佣人们拿了他们的好处，不会告诉主人家。
后来是大太太出门，车夫哈欠连天一身酒气，差点撞到了电车，这才发现。
梨雪带着颜今薏，直接往车马房走过去。
“四少奶奶，您在这里稍等，我想起大太太叫我带东西，忘记了拿，我回头去取。”梨雪急忙说。
她又指了不远处的凉亭，“您不要去那边，车夫们偶然过去，别冲撞了您。就在这里等着。”
不远处，就是车马房。
那些车夫喝多了，都会到凉亭这里尿尿。
此时夕阳落尽，天幕渐黑，偏僻处没有路灯，黑黢黢的。
颜今薏：“好……”
女佣冷冷笑了笑，转身要走。
颜今薏的手很快，刺向了她后颈穴位，另一只手捂住了她口鼻。
她比女佣高半个头，很轻松将她弄到晕倒。
颜今薏看着倒地的女佣，表情寡淡。
她转身要走，去膳锦阁吃饭，免得公婆叔伯妯娌挑她的错。
此时，却有人鬼鬼祟祟朝这边过来。
颜今薏一惊，下意识往旁边的矮树丛躲避。
这里，是佣人们住的地方，家里主子不会过来。
她还以为，是有人路过，或者来这里干什么勾当。
不成想，那粗壮婆子，把一个白色东西，扔到了凉亭里。
那东西落地，声响不大。
婆子左右环顾，非常紧张，快步离开了。
颜今薏微微咬住唇。
“这扔的，是什么？”颜今薏暗揣、
她见婆子走远，又在原地停顿了几息，隐约听到车马房有人叫嚷，此地不能久留。
颜今薏快步去了凉亭，找那婆子扔的东西。
一见之下，大惊失色。
她急忙抱起，快步离开。
姜家的膳锦阁，此刻坐满了人。
大老爷姜知衡今日回家，人人欢喜。
“小四，你媳妇呢？”大老爷看了一圈，还是没瞧见新媳妇，有点诧异。
姜齐耀结婚的时候，大老爷人在外地。
按说儿子结婚，父亲应该回来的。
大老爷没回来。一来是民国后，很多规矩摧枯拉朽倒掉；二则姜齐耀是庶子，家里并不重视他的婚姻。
第三则是颜今薏娘家门第凋零，姜家从上到下不把她当回事。
“快来了吧。”姜齐耀蹙眉，“我告诉她早点过来的。”
一旁的章冰容，很是温柔：“四嫂会不会迷路了？”
“不会的，她来过这里。”姜齐耀说。
应该来过吧？
他没什么印象了。
大老爷姜知衡掏出怀表，看了看时间：“派个人去找找，怎么还不来？”
又问，“姆妈呢？”
老太太也没来。
大太太含笑，吩咐佣人赶紧分别去请。
很快，佣人先从颜今薏那边回来，告诉老爷太太：“四少奶奶院子里的婆子说，她一早就和梨雪出门了。”
大太太微讶：“这是去哪里逛了？真是淘气。”
大老爷姜知衡面露不悦：“快要吃饭了，还逛什么？”
怪颜今薏不懂规矩。
大太太笑了笑：“小孩子家的，玩心重。咱们家很多好东西，她没见过，可能就逛忘记了。”
又喊了佣人，“再去找。”
佣人道是。
另一边，派去请老太太的女佣，回来后脸色很不好。
“老太太的欢儿不见了，老太太正在发脾气。”
大老爷一听，哎哟一声：“这可糟糕了。”
欢儿是老太太的命根子。
他急忙起身，去老太太的正院，饭也顾不上吃了。
其他人也跟着他走，呼啦啦一群人离开了餐厅。
只章冰容还坐着。
她端起茶喝了一口，露出一个浅淡的笑。
她脖子上被挠了一爪子，留下清晰血痕，不知哪天能复原。
挠她的畜生、抱着猫的贱人，都应该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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