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这时, 秦少松终于忍无可忍,他一把揪起雨儿衣襟,眼睛里布满了狰狞的血丝, 咆哮道“小畜生,你到底是如何潜入烟波楼,害死我妹妹的你,你这个不知羞耻的兔儿爷,丧尽天良的魔修”
“呸”雨儿恶狠狠地吐出一口唾沫
两人距离太近,秦少松盛怒之下又毫无防备, 这一口带血的唾沫, 居然正正击中了他的鼻梁
当时便有修士笑出了声。
“你找死”秦少松狂怒之下, 腰上灵剑簌簌震动, 而后陡然离鞘,雪亮的剑身腾空而起,径直向雨儿细瘦的脖子斩落
“不可”
“不可”
周悦和苦真同时失声喊道, 与此同时,周悦的本命灵剑百里霜也离鞘而出,挟裹着凄厉的破空声, 险险架上了秦少松的灵剑
两柄灵剑互相较劲儿,发出低沉的嗡鸣声
嗡嗡嗡
在这嗡鸣声中,秦少松缓缓扭头望向周悦, 声音嘶哑, 一字一顿“周峰主, 烟波楼煞费苦心请您过来,可不是让您护、着、魔、修、的”
其余修士也纷纷点头“是啊, 这倌儿年纪虽小, 但毕竟是个魔修, 万万不可掉以轻心。”
“今日不斩草除根,只怕后患无穷。”
“古人云,正邪不两立,周峰主此举,只怕欠妥啊。”
听着这些议论,周悦也知道在这种情况下,自己没办法光明正大地护着雨儿这个“魔修”,只好故意做出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阴恻恻道“这般死了,未免太便宜他了。”
周悦的气质原本属于随遇而安,温和淡然那一挂的,但原身这个身体肤色苍白,还有点黑眼圈,眉目间更是隐隐有股阴冷戾气,此时此刻端起架子来,倒也像模像样的,颇能唬人。
不少修士都面露古怪之色,大约想起了周悦顶级丹修的身份,还有以前那些不太好的传闻,觉得周悦或许看上了这小倌,打算用他炼人丹。
秦少松蹙眉道“周峰主,你到底想怎样”
周悦叹了口气“秦少楼主,我既然承了烟波楼的情,就一定不会放过凶手。此等残害幼童的魔头,该当千刀万剐,挫骨扬灰,绝不能轻易了结。”
他说的是“凶手”、“魔头”,并不是“雨儿”,但众人听起来没有区别,纷纷点头称是。
秦少松瞪着周悦,脸上尽是怀疑之色。
“阿弥陀佛” 苦真高声宣了个佛号,出来打圆场,“依老衲看,此子凶性颇大,若是处置不当,只怕日后化为厉鬼,祸害四方。”
秦少松哑声道“大师什么意思”
苦真缓缓道“不如由老衲将他带回碧云寺,让我那掌门师侄观慧,用本寺的镇寺之宝炼魂钵,将其炼化。”
碧云寺是修真界四大门派之一,也是大郑朝的国寺,距离京城不远,寺内僧人多以皇室后裔为主,而碧云寺的镇寺之宝,更是修真界四大顶级法宝之一炼魂钵。
此物可攻可守,不仅可以炼化万物生魂,驱使他们成为无知无觉的阴兵,还能放大千万倍,护住整座城池,宛如铜墙铁壁一般,是一件极难攻克的防御法宝。
提到炼魂钵,众人都安静了一瞬,比起随意处死,或者炼为人丹,这抽魂炼魄可是痛苦千万倍,而且从此沦为无知无觉的阴兵,再无六道轮回。
“如、此、甚、好。”秦少松咬牙切齿道,“在下并无异议。”
周悦假装炼人丹不成的惋惜样子,遗憾道“那便有劳大师了。”
只要不立刻杀了雨儿,自己便有很多时间,慢慢查明真相,而且他隐约觉得,苦真的态度似乎有些古怪。
修士们纷纷点头“如此甚好。”
“把魔修炼成阴兵,也算是功德无量了。”
“是啊是啊,有劳苦真大师了。”
雨儿趴伏在地上,他缓缓抬起眸子,用极其阴毒的目光,慢慢扫过一个个修士的脸,仿佛要死死记住这些面庞。
此时天色已晚,众修士害怕中途有变,当即决定就近住下,他们不愿意住在金蕊楼这种腌臜地方,秦少松便让附近一家烟波楼名下的客栈,打扫出几个清净偏院,让众修士好好歇息一宿。
雨儿的看管,自然交给了苦真,周悦和秦少松都并无异议。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卧房里一灯如豆。
周悦盯着蜡烛顶端那簇小小的火苗,缓缓道“小城,我总觉得这件事情有些不对劲儿,那个小倌估计是冤枉的。”
顾雪城坐在桌子旁边,冷着一张雪白的脸,正在给周悦受伤的手指换药“哥哥,那小倌把你咬成这样,你还要为他伸冤”
拆开手帕之后,周悦食指和中指都肿了起来,宛如两根胡萝卜一般,几个血糊糊的牙印子愈发显得狰狞,看起来简直触目惊心,顾雪城小心翼翼地用布巾蘸了些膏药,轻轻涂抹着。
他一边涂药,一边忿忿不平道“那小倌如此不知好歹,哥哥又何必为他费心”
周悦叹了口气“小城,这些年我是怎么教你的谨守道心,惩恶扬善。那小倌只是个孩子而已,这咬伤也并不严重。再说了,这些事情都是小节,倘若他真的有冤情,咱们身为修道之人,不能坐视不管。”
顾雪城垂下眸子,轻声道“哥哥,我明白的。我只是心中不平,但也不会任由他们诬陷无辜。”
周悦十分欣慰,这些年的教育算是没有白费,顾雪城从一个冰冷防备、敏感脆弱的小孩儿,长成了明辨是非、三观端正的青年,不容易啊。
只是他看了看那个“63”的黑化条,忍不住暗暗叹气,难道原生家庭带来的伤害真的无法消除还是说,这是专门针对顾如海的黑化值不会波及无辜
五年的任务期限越来越近,这可从哪儿下手啊,简直愁死个人了。
顾雪城疑惑道“哥哥,你在想什么”
周悦回过神来“没什么。对了,今天这桩案子,你有什么看法”
顾雪城蹙眉道“我觉得那苦真和尚有些不对。”
“什么不对”
顾雪城沉声道“第一,碧云寺并没有僧人被魔修残害,他表现得未免太过积极了;第二,他说那小倌捡到了一本邪术,却不把那本邪术作为证据拿出来;第三,他分明对那小倌没有同情之心,甚至让徒弟捏碎小倌全身关节,但似乎又害怕秦少松杀了那小倌;第四,我猜测他的目的,是不是想把那小倌带回碧云寺”
这孩子真是头脑冷静,思维缜密,逻辑分明啊。周悦欣慰地点了点头“小城长大了,有些地方比我想得还周到。”
顾雪城抿了抿唇,略微有些不好意思“都是哥哥教得好。”
周悦摸了摸包扎好的手指,又缓缓道“除了你说的那些之外,那小倌咬我的时候,我确实感觉到了一种古怪气息,但不知道是不是魔气。可倘若他真的修了魔,又已经有所小成,为何不屠了整座金蕊楼,远走高飞”
顾雪城点头道“确实,那小倌并非善良豁达之辈,若他当真修了魔,那老鸨如此待他,他第一个开刀的便是这金蕊楼。”
周悦沉吟片刻,也琢磨不出什么,便摇了摇头“罢了,明日再说吧,天色晚了,该歇息了。”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忍不住对顾雪城俏皮地眨了眨眼睛,调侃道“今晚没打雷了,你还要和哥哥一起睡吗”
顾雪城见他对自己眨眼,整个人微微一愣,随即不知所措地垂下眸子,雪白的耳朵渐渐泛起了淡淡的粉色。
周悦见他窘迫,心中大乐,变本加厉地凑了过去“嗯小城儿”
顾雪城简直手足无措,他艰难地挣扎了许久,终于红着脸道“这院子还有好几间空屋,今晚我就不和哥哥一起睡了。”
周悦暗暗笑得肚子疼,但也不好太过分了,免得把孩子逼急了,便一本正经地点头道“哦,那也好。”
看这小子又羞又窘的模样,估计他自己也知道,这么大的人了,竟然还害怕打雷,还要赖在哥哥房间里,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顾雪城微微一愣,似乎没想到周悦居然答应得这么快,又小心翼翼地补充道“哥哥,你别多想,我没别的意思,只是”
只是怕哥哥再缠上来,自己把持不住。刚才哥哥给自己抛媚眼的时候,自己已经有些坐立不安了,如果真的在这种随随便便的客栈里,在这种无名无分的情况下,轻易要了哥哥,既轻贱了哥哥,又害了哥哥的修为,他会后悔一辈子。
周悦好奇道“只是什么”
顾雪城想到之前自己已经决定了,要假装不知道哥哥的心意,赶紧改口道“只,只是两人睡太挤了。”
周悦点了点头“这倒也是。那你睡隔壁吧。”
他脸上温和淡然,心里笑得打跌,打雷时羞答答地赖在自己房间里,不打雷了又磕磕巴巴地找借口回去,这就是别扭的青春期吧。
温暖的烛光中,顾雪城看着对方秀雅苍白的容颜,看着那双明亮多情的眼睛,想着方才那个含羞带怯的媚眼,又想起了对方在梦里的热情缠绵,雪白的脸颊止不住地发烫。
他不敢在周悦房里继续待下去,但又舍不得离开,磨磨蹭蹭了许久,拿起两块糯米饼,可是看见只剩五块了,又忍痛放下一块,这才恋恋不舍地回屋了。
顾雪城离开之后,周悦就吹了灯。
但是吹灯之后,他并没有睡下,而是在榻上静静打坐,直到半夜子时,他才翻身而起,从芥子袋里拿出一身黑衣换上,而后轻盈地翻出窗外,一个轻纵上了屋顶,悄无声息地往苦真院子掠去。
此时已是深夜,苦真院子里只有一间卧房亮着微弱的烛光,周悦蹑手蹑脚地趴在那间卧房的屋顶,轻轻掀起了一块瓦片。
他小心翼翼地从缺口往下面望去,下面是一间宽大的卧房,苦真正在一张矮榻上闭目打坐,雨儿披头散发地跪在卧房中央,被那串佛珠法器死死捆着。
不知过了多久,周悦都快打哈欠了,已经开始思考要不要回房睡觉,苦真终于开了口“你想好了吗”
雨儿沉默片刻,哑声道“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凶手根本不是我,是那个黑衣人把我抓到破庙去的,那些尸体也是他抓过去的,后来他忽然匆匆忙忙地走了,那本秘籍是他临走时落下的”
苦真讥笑道“这些话,你之前已经说过好几遍了,可是一个魔修说的话,会有人信吗”
雨儿忽然抬起头,漂亮的眼睛里迸发出怨毒的光芒“是你诬陷我那天你掐着我的脉门,到底往我经脉里面灌注了什么”
苦真轻描淡写道“不过是些混着魔兽腥味的灵气而已 ,确实和魔气很像,就连那松涛观的清灵子,都以为那是魔气。可见,松涛观也不过是一帮废物。”
苦真在说什么雨儿经脉里的魔气是他灌注的
周悦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碧云寺是天下第一大寺、大郑王朝的国寺,苦真又是住持观慧的师叔,一位如此德高望重的高僧,竟然对一个十四岁的孩子做出这种事情,到底是为了什么
雨儿尖叫道“果然是你做的你这个天打雷劈的老秃驴,道貌岸然的老淫贼”
周悦震惊之余,又大为奇怪,苦真做下这种诬陷小倌的事情,称呼一声天打雷劈的老秃驴也就罢了,道貌岸然的老淫贼又是哪门子的事难道雨儿出身青楼,长年接触这些污言秽语,此时过于愤怒,所以口不择言
苦真冷笑一声,缓缓从榻上站起身来,他绕着雨儿转了一圈,忽然左右开弓,狠狠给了雨儿两个耳光
雨儿被打得倒在地上,口鼻间鲜血直流,兀自辱骂不休“老秃驴老淫贼你诬陷我”
苦真从怀里摸出一本微微泛黄的册子,蓝色的封皮上依稀写着五行换丹术六个小篆,他冷笑道“老衲诬陷你这本五行换丹术,可是从你身上搜出来的”
雨儿急道“是从我身上搜出来的,可我只是捡到了这本册子,什么都没做”
苦真冷冷道“那你为何把这册子藏起来”
雨儿哑口无言。
苦真缓缓翻着那本册子“有了这五行换丹术,哪怕灵根低劣或者残破,都可以修成大道。这一转换二转,便是用五枚金木水火土属性的一转金丹,再加上五名金木水火土属性的童男童女,便可以炼制一枚人丹,让服用者成为二转金丹,是以名为一转换二转而五枚二转金丹,加上十名童男童女,便可二转换三转”
五行换丹术
周悦惊讶至极,他身为顶级丹修,自然一点就通,若是能以一换二,以二换三,如此类推,那么五枚八转金丹,加上四十五名童男童女,岂不是可以换为九转金丹
此时此刻,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方才苦真不把这本册子作为证据拿出来,因为这五行换丹术实在太诱人,也太可怕了。
若是苦真为人卑劣,自然舍不得拿出来;若是他为人高尚,便会立即销毁此书,因为只要这本五行换丹术被天下人知晓,立刻就会在修真界掀起一片前所未有的腥风血雨
仅仅为了一株天材地宝,修真界便能父子相残,师徒反目,兄弟阋墙,若是能够用五枚活人的低级金丹,换来一枚高级金丹呢
那种场面,想想就不寒而栗。
写下这本五行换丹术的修士,堪称绝世天才,定然是一位极其出色的丹修,可周悦自己已经是天底下数一数二的丹修,连他都叹为观止,实在想不出还有哪门哪派的丹修,竟然能够想出这种法子。
他暗暗沉吟,或许是上古邪术吧。
苦真念了一会儿那本册子,又冷笑道“这五行换丹术如此邪门,你既然把此书藏起来,便是想要修炼,对吗如此说来,既然你迟早都要修魔,那么老衲往你经脉里灌入魔气,不过是早些把你定罪,免得你为祸苍生罢了,也算是功德一件。”
“老秃驴,你,你无耻”雨儿一张清秀漂亮的脸涨得通红,整个人不由自主地发着抖。
连周悦都忍不住在心里大呼,这苦真和尚简直太不要脸了,连这种栽赃嫁祸,也能说成功德一件
正在此时,苦真态度忽然一转,又柔声哄道“雨儿,老衲之前摸过你的经脉,你原本资质奇佳,是万里挑一的灵根,甚至有可能结成九转金丹,对吗”
雨儿紧紧咬着牙,一声不吭。
苦真叹道“只可惜啊,你小时候受了太多磋磨,灵根毁了大半,如今年纪大了,更是无望。你心中怨恨,想要报复,又偶然得了这本邪术,这才起了修魔的心思,对不对”
雨儿脸色惨白,无言以对。
苦真缓缓道“其实,与其修炼邪术,不如从了老衲,如何”
周悦听到这句“从了老衲”,又想起方才雨儿尖叫“老淫贼”,忽然有种十分不好的猜想。
果然,苦真缓缓道“你资质奇佳,而且八卦属水,既然灵根已毁,那便最适合做炉鼎。你若做了老衲炉鼎,老衲绝不会亏待你。”
他叹道“若不是老衲修行时伤了丹田,这碧云寺住持的位置,又岂能轮得到观慧那臭小子可若是有了你这般顶级炉鼎,修行便事半功倍,假以时日,老衲未必不能与他一战。”
周悦瞪大了眼睛,原来如此,怪不得这老和尚想捏碎雨儿全身关节,却不愿意杀了雨儿,还想把他带回碧云寺捏碎全身关节之后,虽然行房有些麻烦,但勉强还是可以,若是人死了,那自然没有任何意义了。
他忽然有种作呕的感觉。
苦真淡淡道“你自己选吧,是沦为魔修,被炼魂钵炼成阴兵,还是做老衲炉鼎,共享荣华富贵,无尽寿元”
雨儿哑声道“我不是魔修,是你诬陷我,是你诬陷我”
苦真缓缓弯下腰,直勾勾地望着雨儿“谁会信呢”
雨儿盯着眼前这位碧云寺的高僧,死死咬着牙关,只觉得满嘴全是血腥味儿。
自己明明有天底下最好的灵根,明明已经被仙门大能看上了,要收为内门弟子,却被嫡兄嫉妒,被嫡母毒害,灵根几乎全毁,还被诬陷勾引嫡兄,毒害嫡母,最后被亲爹卖给了人牙子,又被人牙子卖到了金蕊楼。
在金蕊楼这些年,他忍受着各种难以想象的羞辱和调教,他知道,自己十四岁就要被卖给老头开苞,然后便是无穷无尽地接客,像一条抹布一样被肆意糟蹋,直到人老珠黄,或者得花柳病死去。
他产生过不止一次寻死的念头,可是因为那场意外,他偶然得到了那本五行换丹术,终于有了一丝修行的希望,他才有了活下去的勇气。
可是如今,又要被打入地狱
雨儿死死捏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了肉里,温热的鲜血沿着指缝流了下来,可他毫无知觉。
他不甘心,他要修行,他要报复他要屠了整个白家,他要屠了整个金蕊楼,他要杀光这些道貌岸然的修士
他要结成九转金丹,成为仙界至尊,他要君临天下,他要把所有人踩在脚下,肆意践踏,听他们哀嚎惨叫
为此,他可以忍受一切羞辱。
他一定可以的。
那个老秃驴弯下腰,两根皱巴巴的手指捏住了他的下巴,苍老蜡黄的面孔恶心到了极点“你若是答应了,今晚老衲便收了你。那老鸨说你被调教过整整三年,想来虽然是个雏儿,但应该也会服侍男人吧。”
雨儿死死盯着眼前这张面孔,几乎费尽了全身力气,终于缓缓挤出一个柔媚的讨好笑容,他听见自己下贱得让人作呕的声音“奴愿意服侍大师,做您的炉鼎,承您的雨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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