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故
阿宝还待细看, 韩征已经将刀收了起来,黑红着脸解释道:“是端阳节赏的,启祥殿中人人都有。”
阿宝可不信, 既是人人都有的, 那他慌什么?
“你老实说, 是不是哪个宫娥送给你的?”阿宝想了来想去,也只有宫人了, 说不定是哪个宫女, 做了小香包送给阿兄。
韩征神色微松, 口中依旧不认:“就是人人都有的, 宫里发来避五毒的。”
“那你为甚不肯去相看刘家姑娘?这都第二个了。”阿宝满脸不信。
“内禁不比外头, 规矩也多,事也多,我不是故意不去的,是那天当真轮值了。”韩征说完, 将刀挂到墙上, 香包上的穗子, 悬在刀把上一晃一晃。
阿宝左瞧右看,就是觉得阿兄不对劲, 可他怎么也不认。
“你再说说那个燕草,她原来是哪家的来着?”韩征故意把话扯开, 细问起燕草爹娘的姓名。
“她爹姓王,叫王长富,阖家都是家生子。她娘也是家生子, 到了年纪配给她爹的。燕草被卖出来之前, 她爹已经是小管事了。”
这是正事,阿宝将那一点疑虑按下, 又细细将燕草的本名说了一遍,还叮嘱韩征:“万不能让萧家人知道她在我这儿。”
韩征啧一声:“我能不知?这事要紧,要不然你寻个由头,把燕草送回来算了。”
这丫头确实可怜,在韩征看来,少爷喜欢你,你还能不识抬举?但她可怜归可怜,不能因此拖累阿宝。
阿宝直摇头:“那不成,你只管去办罢。”说着又像小时候求他办事一样,脸上露出央求神色,“你那事儿,我也绝不告诉红姨。”
“我有什么事儿?我半点事儿没有。”韩征还咬死了不认。
阿宝瞧瞧他,哼了一声:“你跟我嘴硬便罢,我也没想管你,你真要是喜欢那个姑娘,等到她二十五岁放出宫来还有几年?你能等,红姨能不能等?”
韩征听到她说二十五岁放出宫,心中苦笑。
伸手就赶阿宝:“走罢走罢,你都出嫁了,还在我这儿呆,哪成个样子。”
阿宝噘噘嘴出去了,戥子在廊下等着,一见阿宝便嘟嘟囔囔:“什么事儿这么机密?连我都不给知道?”
说完她又眉飞色舞,比划着道:“你瞧见没有?阿兄刀上挂了个香包,远远走过我就瞧见了,定是哪个小娘子送的!”
戥子这双眼睛,还真是不放过一点情思。
“还有呢,阿兄的官靴,还有衣领袖口,俱都干干净净的。”戥子打眼一瞧,就知道有事儿!
阿宝替韩征遮掩:“瞧见了,我还问了,说是宫里头赏的,人人都有。”
“如今当差不比原来了,在宫内自然要干净体面些才好。”
戥子满面狐疑:“那他怎不去见刘家姑娘?”
“就是有事耽搁了罢。”阿宝一面说一面往回走。
戥子跟在她身后,口里还念念叨叨的,以为阿宝不相信的她推断:“你就等着瞧罢,肯定有事儿!”
戥子将韩征刀上悬的五毒香包绘声绘色说给陶英红听。
陶英红听了就笑:“我知道,宫里不比外头,按时按节都有赏的,他刚调到里头时,也没那么讲究,日子久了同僚都如此,他也就如此了。”
韩家还多雇了一个洗衣妇,陶英红还给儿子又多人做了两身里衣:“你又不是不知,你阿兄跟你爹都爱出黄汗。”
白领子哪经得起几回洗,陶英红从裁缝娘子那儿学来的,做了个能拆的领子,隔个十几日就给他换一个。
“我原还不想他调到禁内去。”陶英红数给阿宝听,“哪知道贵人们赏赐这么多,按时当令的东西一样都不少,大节还有赏赐,我全攒下来了,给你阿兄娶媳妇用。”
戥子将信将疑,那阿兄脸上怎么那样笑?他那嘴都快咧到耳后根了。
“莫不是跟宫……”她还要再说,阿宝拿脚尖一碰她,戥子立时会意。
待红姨走了,她才捂着嘴悄声道:“真是跟宫人?”
“了不得了,那她几岁?什么时候才能放出宫来?”戥子算了算年纪,替阿兄长声叹息,千年难得开了窍,偏偏喜欢上宫人。“只怕难成。”
“阿兄不肯说,就有不肯说的道理,你可别在红姨跟前露了口风。”
“我知道!红姨才睡了几天好觉呀,我又不傻。”
韩征不知妹妹们替他操心,替阿宝打听起事来。
隔得几日报信给阿宝,让她回家一趟。
见了阿宝便道:“这萧思卿进京是来科举的,正月进的京城,如今已经是进士出身了,正在谋官职,这些日子在京城里四处走动。“
“怪道他给裴六郎送礼来。”阿宝恍然,“还有呢?”
“王长富家的事儿,极容易打听,只听说王家大丫头很得萧思卿的喜欢,原来家里是预备要她当姨娘的……”
那说的就是燕草了,可她没当成姨娘,还被发卖出来。
韩征还是打听了才知道,原来这个萧思卿在杭城极有名气,爱玩会玩,手面还阔,交友又广。
都说他天资极高,因才名被举荐入了国子监的,可为人实在是懒散,连点卯都点不足,被国子监给劝退。
也不知何故,萧思卿突然就奋发起来,以乡试第一的名头,进京会试。
“如今萧思卿身边跟着的管事,就是王长富。”韩征这才一打听就打听出来了,“他中了进士,立时将王家一家人调到京城来。”
又置了宅子,平日里并不住在萧家在京城的宅子中。
而是单独居住,王长富一家在他自己置的宅中侍候他。
阿宝听了,顿得片刻:“那他成亲了没有?”
燕草被卖,就是因为萧思卿不愿意成亲。
“成亲了,是去岁成的亲。”韩征既然知道底细,自然要把这些都摸清楚,免得给阿宝招来祸事,“但他没将新婚妻子带去私宅,他妻子还在老宅。”
韩征摇头道:“他还派人四处在找燕草,连……连秦楼楚馆都去找过了。”
出了嫁的妹妹,也还是妹妹,秦楼楚馆这几个字儿,韩征想了许久才说的。
“他这是要干什么?”韩征觉得这萧思卿极不着调。既然已经娶了亲,又何故再另置私宅,难道还想找到燕草之后,将燕草带回私宅,再安一个家不成?
要真如此,他还当什么官,言官的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他。
“这些事,你知道便罢,切不可告诉裴六郎,知不知道?”
阿宝抿着嘴,韩征一见她那神色,就知道她要说真话。
自小到大都是如此,他连连摇头:“你干脆把人送回来,家里拘着她,不让她出门就是了。”
阿宝看了兄长一眼,摇摇头:“我有打算。”
坐车回去的路上,戥子看阿宝一直肃着脸,问她:“究竟是什么事儿?你想干什么,总得告诉我一声罢?”
阿宝长长叹口气,往车壁上一挨:“以后告诉你。”
“你预备如何?你若要回去,我便将身契给你。”拿上身契,收拾了包袱,到那宅门前,必有人恭恭敬敬将她请进去。
端阳节后,日头大盛,栏外窗前都垂着织山水竹帘,青瓷海棠炉里点着心字香。
这香是燕草亲手调的,只得这个时节才有,用素馨茉莉与沉香木调合成粉,在香炉中摆出篆字来。
从字头烧到字尾,香烧完了,灰烬也还是那个字不变。
屋中烟丝袅袅,那个篆字已然烧了一半。
燕草抬头看向阿宝的眼睛,就见阿宝目光澄澈,似乎不论她怎么选,都不会非议她。
燕草立起来,冲阿宝行了个大礼:“知道我父母安好,已经心满意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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