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六十章
许是樊太医的针灸和药起了作用, 刚过午时齐玥浑身开始发汗,明夏明心也一直忙着给他打水擦身。
整整折腾了一个下午,齐玥用过晚膳就困乏得睡着了。虽然太医已经说过发汗属于正常现象, 但陆靳翀看他睡得额头汗湿, 还是止不住担忧和心疼。
“汗,臭, 你别靠那么近。”
陆靳翀躺进床里, 刚要伸手把齐玥捞到怀中,就听他声音像梦中呓语般,含糊不清说道。
“不臭,我帮你擦擦。”陆靳翀轻笑说道, 取过明夏放在床边备用的帕子, 帮齐玥抹了把脸跟额头。
这话倒不是为了哄人,齐玥身上本就有股清甜的沉香味,发汗以后那味道变得更加浓郁了,陆靳翀又凑近些, “香的。”
齐玥拿他没办法,索性放纵的靠进他怀里取暖, “你刚去哪?”
“跟夜骁商量些事情。”陆靳翀轻拍着齐玥的后背道。
这次皇后借着昭华宫的事情扫除异己,不少宫人都受了牵连被发落了, 宫里一下人手紧缺, 原本定好开春进宫的那批宫女太监, 过两天就能提前入宫了。
这倒是个不错的消息, 有个人在长姐身边待着他也放心些,顺便考察考察他那侄子。
萧启弘那边也在着手调查烟馆了, 还摸到几个不太正常的烟客, 都是跟陈生父亲一样, 被人在烟里加了料的。
陆靳翀自然不指望他靠这些就能查出什么,只是让萧启弘知晓这件事的存在罢了,以后才好引他上钩。
恬范几人还没回来,京都的事情都是夜骁在负责的,齐玥一听他来过忍不住问,“有什么要紧事吗?”
陆靳翀见他一脸疲惫,却还强撑精神的样子,把齐玥拉到胸膛上靠着,“太医说你不能伤神,先睡吧,明天再说。”
如今最重要还是齐玥的身体,他不想再看到这人病重瘦弱的模样了,陆靳翀这般想着,搂住齐玥的双臂也不由收紧了些。
“干嘛老皱着眉头,像个老头似的,不好。”齐玥温凉的手指触碰了下陆靳翀的眉间,低声嘟哝着道。
陆靳翀成天心事重重的,身上还总会出现凝重的煞气,齐玥不喜欢看他这样。
“哪里就老头了,精神着呢,夫人不是最清楚的吗?”陆靳翀梗着脖子不满道,被夫人质疑老了这还得了。
算上前世他也才二十九,人生正直壮年的时候,哪里老了。
“嗯嗯,你是精神小伙,不老。”齐玥真怕他闹腾起来,连忙顺毛捋一捋。
陆靳翀:……
精神小伙听起来怪怪的,总感觉齐玥不是在夸他。
……
第二天陆靳翀刚下早朝,就逮着樊太医问东问西,齐玥昨日的情况实在叫人担心。
直到樊太医被问烦了,背起药箱躲到后宫去,陆靳翀才无法只能先行回府,却在路上撞见要出宫的单翼。
想到这家伙即将与嫣丫头成婚,陆靳翀笑着与他打声招呼。“单兄动作倒挺快,恭喜了。”
单翼闻言冷漠的脸上,竟然透出一丝不自然的红光,“托少将军的福,伤势恢复得如何了?”
那日校场陆靳翀坠马后,又去了别苑养伤,单翼一直没机会与他碰面。
“已经好得差不多了。”陆靳翀摆了摆手说道。
单翼微颔首,见身侧无人才压低声音道,“昭华宫一事你应当知晓,皇上已命我暗中彻查。”
他这么说,只是想让陆靳翀安心养伤,不必为此事担忧。
陆靳翀却有些意外,没想到那日庆康帝说派人去查,不是说说而已,更没料到他安排的人,就是单翼。
不过转念一想,单家没有依附任何一方,只由皇上亲自调配,是庆康帝手下的亲信,会把事情交给单翼也实属正常。
只是这人一向处事严谨,如今会跟他透露这些,恐怕还是看在云嫣的份上吧。
“你可有什么线索?”陆靳翀问他。
自己不能插手的事情,对单翼来说却是大功一件,陆靳翀心想接下来的计划,或许可以把他算上。
“目前还没有太多进展,不过我查到昭华宫的虞美人,是在江南途径兖州时被掉包的,之后再送进宫中。”单翼说道。
两人边聊边走出宫门,等在宫外的陆玖看到陆靳翀出现,却急忙迎了上来,“少爷,林家大少派人来报信,说陈生家里出事了。”
“什么事?”陆靳翀闻言目光沉了沉。
“陈生父亲死在家中,陈生也被当成凶手抓了起来。”陆玖有些唏嘘的说道。
陈生这小子似乎运气不怎么好,前不久家里的小妹才被卖掉,这会父亲又死了,他还被人打成弑父的凶手。
这可是十恶不赦的罪名,如果真定下了,估计要判腰斩。
陆靳翀蹙紧了眉头,“人在哪。”
昨晚才听夜骁说萧启弘在查几个烟客,今天就死了一个。
“人在应天府,由府尹跟大理寺少卿一起审理。”陆玖连忙说道。
听到大理寺,陆靳翀的脸色越发难看,“先去看看。”
大理寺少卿是瑞王的人,如果真是他们下的手,那陈生在他手上只能被当顶罪羔羊。
“怎么?”单翼见他神色有异,不禁问了一句。
陆靳翀想了一下,才开口说道,“单兄不如跟我一道,咱们边走边谈。”
“好。”
跟陆靳翀相处这段时日,已经能看出陆少将军是什么人,单翼也没拒绝。
两人同上了陆靳翀的马车,趁着赶路的时候,单翼稍微了解了一下情况,很快知晓陈生的身份。
单翼对陈生有些印象,秋狝时脱颖而出那个伙夫,后来得陆靳翀提拔成了御林军百户,没想到再次听见时却是这种消息。
“少将军是担心此人被冤枉?”单翼试探的问。
陆靳翀也不再旁敲侧击了,直接把烟馆里的猫腻偷露给他。
单翼听完陆靳翀所言,眼里有些惊讶,“你如何得知这些?”
“还记得上次抓到的绑匪吗?此人就是严宇城派来的,这些假的烟草他也有份参与。”陆靳翀附在他耳旁道。
有了那个绑匪做幌子,跟单翼说起来就简单多了,陆靳翀把严宇城目前的关系网给他梳理一遍。
既然皇上命单翼追查此事,还是让他知道点底细的好,免得打草惊蛇,什么也查不到反而惊动了那些人。
听到上次绑架云嫣的是严宇城,又得知瑞王如今势力之大,单翼脸上也现出凝重的神色。原以为毒花出现,只是一起后宫争宠事件,现在看来事情恐怕要复杂多了。
…
京都城里谋杀亲父的凶案一出,消息立即传得飞快,如此骇人听闻的事情,自然也激起百姓公愤,纷纷前往应天府听审。一时间,府衙外里三层外三层,被围得水泄不通。
众人脸上有不敢置信、有惊悚、有义愤填膺,住在陈生家附近的邻居看了,却都忍不住摇头叹息。
公堂上衙役整整齐齐站了两排,随着一声如龙钟的“威武”,犯人也被带了上来,门外百姓响起一片哗然。
“这种杀父的畜生,绝对不能放过他。”
“听说是把生父活活勒死在床上的,太吓人了。”
“怎么下得去手,简直丧心病狂。”
“这种人居然还是当官的,活着肯定会祸害百姓,必须严惩。”
“放心吧,还有大理寺的人同堂审理,杀人犯肯定逃不掉的。”
陈家小妹听到周围的讨伐声,眼泪止不住的下来了,“林少爷,求你帮帮大哥吧,他不会做这种事的。”
他们娘亲去世得早,父亲又不爱搭理他们,从小到大都是大哥照顾她,跟她相依为命。
今天大早突然听到父亲遇害,大哥下狱的消息,林小薇只觉她的天都塌了,那可是她唯二的两个亲人,跟最疼他的大哥啊。
林俊豪却摇了摇头,“爱莫能助,如今只能看他造化了。”
他语气说得冷淡,眉头却微微皱了起来,泄露出一丝担忧。被这大块头缠了快一个月,林俊豪虽不耐烦,但此时看他落难,心情却又无比复杂。
可惜官府的事情,尤其是京都的官府,他还真插不上手,顶多帮他传个消息,就看能不能请动那尊大佛出面了。
外面百姓闹哄哄的声音,在府尹李大人敲响一记惊堂木后,全都安静下来。
“犯人陈生,囚禁生父陈柄,将其捆绑家中长达一月,是否属实,你认罪否。”李大人铿锵有力的质问道。
跪在堂下的人犯,一身官府早已变成破烂的囚服,还带着满身不堪的鞭痕棍伤,此时低垂着脑袋,无人能够看清他的表情。
过了许久,才听他声音沙哑的回道,“是。”
这句话一出,再次引得众人惊讶,围观百姓也越发愤怒。
同堂听审的大理寺少卿,见着时机不等犯人跟府尹再开口,便率先下了定论,“既然认罪那就画押吧,囚禁、弑父,其罪当诛,待提交刑部,明日处斩。”
“不是的,大哥是被冤枉的。”陈家小女一听判决,急得想冲进公堂,却被衙役的木棍挡在门外。
跪在堂上的人犯听见声音,背脊明显僵了一瞬。
林俊豪见事情发展,急得在府衙门外踱起步来,心道这家伙不会真就被定罪斩首了吧。
幸好堂上的陈生看了罪状后,却没有动手画押的意思,“人不是我杀的,不画。”
杀人犯从被捕至今,几乎一句话都没有说过,突然开口辩解一句,府尹与大理寺少卿同时皱了皱眉。
大理寺段臻向自己手下使了眼色,拿状词的衙役当即附下身,对人犯警告道,“我劝你老实认罪,别忘了,门外还有人看着你呢。”
陈生听到这声威胁,猛的抬起头来,目眦尽裂的瞪着对方,一张年轻的脸布满阴霾与震怒。
“你们要是敢动我妹妹,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陈生咬牙切齿说了一句,这才重新看向那份罪状。
门外陈家小妹虽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但也早已泣不成声。林俊豪却看出猫腻,两眼微微眯起。
正好此时,远处一辆马车的身影疾奔而来,林俊豪几乎一眼认出,那是将军府的车驾,心里才松了口气。
马车在应天府外停了下来,陆靳翀掀开车帘,立即看到人群中的林大少。
不过应天府外围了这么多人,里面应当已经开堂问审,陆靳翀听到百姓嘴里喊着“杀了他”、“游街示众”诸如此类的话语后心里暗道不好。
一旦结案交由刑部,事情可就变得复杂多了。
陆靳翀两人都还穿着进宫的朝服,刚一出现立马引起不少人关注,见他们走来百姓纷纷让开道路。
衙役敢拦住百姓,但看到陆靳翀身上的三品将军朝服,跟单翼御林军指挥的官服后,却不得不放缓态度。
“府尹正在开堂审案,恐怕不方便让二位进去。”
“少将军,大哥不是杀人犯,他是被冤枉的,求您救救他。”陈家小女看到熟悉的身影,脸上顿时燃起希望。
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时,已经连着磕了几个响头,让那些邻居大婶都看得心疼,这两兄妹也是他们看着长大的,见两人这般遭罪心里也不好受。
陆靳翀看了周围的人一眼,只能说道,“倘若他真是被冤枉的,府尹大人自会查明真相还他一个清白,你起来吧。”
说完陆靳翀也不再看她,直接推开衙役的棍子闯进去,见陈生就要在那张状词上按手印,不禁冷声说道,“如果没做就不要轻易认罪,否则今后再无人能护你家妹。”
陈生听到陆靳翀这句话,手指一顿果然犹豫了,无论别人想如何屈打成招,他都不会低头就范,可对方用他妹妹要挟。
但陆靳翀这话说得也有道理,自己都死了,谁又能保证小妹的性命,有个弑父斩首的兄长,她今后又要如何活在世上,面对世人。
陈生当即把一手红油,全都抹在自己衣服上,一字一顿的说道,“我说过了,人不是我杀的。”
陆靳翀见他想通了,脸上才露出满意的神色,刚从外面进来时林俊豪就提醒他了,有人威胁陈生认罪,他一试探果真如此。
拿着状词的衙役还没反应过来,坐在堂上的府尹李大人,却已起身问道,“陆少将军,单指挥,二位突然闯入公堂,不知有何要事?”
李大人没想到这么快又跟陆靳翀碰面了,不过他心里也着实纳闷。
陈生一个小小的御林军百户,怎会让大理寺大动干戈,插手审问案件,又惊动了陆家少将军跟御林军指挥同知的。
这三人可都不是省油的灯,一个个背景强硬,没一个能招惹得罪的,李大人夹在中间,只觉一个头两个大。
大理寺少卿见府尹想和稀泥,一脸阴沉的开口,“少将军虽然位高权重,但也不能僭越擅闯应天府,藐视国法。”
“听闻秋狝魁首谋杀亲父,当初是本将军引荐,将他带到圣上面前,发生这等骇俗之事,又怎能不来看个究竟,好给皇上交代。”陆靳翀负着双手,义正辞严的说道。
陆靳翀这么说倒也合情合理,府尹一时找不到让他离开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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