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50章
时央醒来的时候,脑子一片混沌,脑仁深处牵扯着神经,传来一阵钝痛。
她揉了揉酸胀的眼睛,坐起身,身上灰色的毯子滑落下来。
她环顾了一圈四周,屋子里面的装潢很简陋,客厅里面只有她坐着的一张沙发和沙发前的一张小几,墙壁上连电视都没有,仅有一个古朴的挂钟,秒针滴答在走,时间指到十二点。
她掀开毯子站起身,小心翼翼地走在地板上,朝着散发着光源的房间走去,放低了脚步没有出声,站在门框后,静静地注视着里面。
那是一间书房,面积不大,只有一张简陋的桌子,上面摆满了实验器材和零件,池之周就坐在桌子前的椅子上。
大概是因为桌子太矮,池之周微弓着腰,才能适应桌子的高度。
好像是遇到了什么难题,他烦躁地胡了胡头发,从裤兜里面掏出打火机,银质的火机帽盖“哒”的一声被弹开,跳动的火苗碰到香烟,一下就点着了。
他漫不经心地将打火机往桌子上一扔,骨节分明的手里夹着烟,身体慵懒放松地往椅背一靠,微仰着头将烟递到嘴边吸了一口,吐出白雾缭绕的烟圈。
时央望着烟头猩红的火苗发呆,他的一举一动对她依然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以前的他从来不抽烟的,身上也从来都是干净清爽的雪松味。
她蓦地想起那天赵韩儿的话——
“他住在地下室里,阴暗潮湿的地上堆了一地捏扁的啤酒罐,烟头堆得像座小山。”
她呼吸突然一滞,心里生出一种闷闷的钝痛感,突然席卷全身,她的身形晃了晃,右手下意识地扶住门框,手腕上的镯子不小心磕到木质的门框上,发出沉重的一声闷响。
安静的夜里,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吵到,池之周下意识地望向门口,眼底幽深一片,却空洞得没有任何情绪在里面。
时央不期然撞上他的目光,偷窥行径被发现,她无措挠了挠耳边的头发,佯假意环视了一下四周,慌乱地找了个话题:“换房子了啊?”
这句话一说出口,她就后悔了。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专门往人家的伤口上撒盐?
她的脸涨成了猪肝色,手指捏紧了裙摆。
但池之周面色淡然且空洞,好像对这个话题无所谓,也不怎么感兴趣。
他吸完了最后一口烟后,将烟头碾灭在透明的玻璃烟灰缸里,站起了身,没有回答她那个没营养且显而易见的问题。
他换了一身灰色的家居服,身高腿长,站在她面前时很有压迫感。
浓郁的烟草味弥漫开来,冷冽又清晰。
“走吧。”池之周与她错身而过,走到茶几旁拿起钥匙,侧过身来看她。
时央顿在原地,看着他的一系列行为,感觉到现在的他很不一样,没有了之前的针锋相对,也没有出言讽刺。
她突然有了些勇气,问道:“我们要去哪里?”
池之周嘴角牵起一抹恶劣的笑,语气嘲讽地反问道:“时小姐,莫非想三更半夜在我家里睡觉?”
他刻意加重了睡觉两个字,暧昧的腔调难免让人想入非非,可是尾音里的嘲讽又瞬间将她拉回现实。
好吧,之前的一切都是她的错觉,时央磨磨蹭蹭地走到他身旁。
他又冷了脸,转过身不理她,手放在锁扣上,正要推开门。
从背后突然伸出一只弱小莹白的手,紧紧地将他环抱住,脸轻轻地贴在他的后背,声音低哑地开口:“池之周,那年的事对不起……”
池之周忘记了反应,手一动不动地放在门锁上很久,才放下。
仿佛风雨欲来,深海下深藏的巨大波涛蓄势待发。突然,乌黑的天空突然被一轮红日撕裂了一道口子,金色的阳光瞬间倾下,潜藏着深刻情绪的海面突然重归了平静,波澜不兴。
池之周闭了闭眼,这段时间看到她时,心里涌现过的各种糟糕的情绪,不管是对她的滔天怒火、还是对她一走了之的不满、甚至是心有不甘,全都在此刻烟消云散。
墙上的秒针不知道滴答过了多久。
池之周才将她的手指一点点的从他腰上掰掉,转过身,垂头看她。
时央脸上既慌乱又惶恐,望着他的眼睛里还笼上了一层迷离的水雾,像沾染了深秋的夜露。
池之周望着她的眼睛,过去几年的许多画面突然涌了出来。
他站在时清越的墓碑前,那天的阳光很好,照在他的照片上,时清越的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看着他。
那个凄风冷雨的周末,郭守方找到了实验室,垂着头佝着腰,满脸歉意地告诉他,经过学校研究决定,蓝鹰计划他不能再继续参加了。那天,他背着轻薄的包转身离开了实验室,几年的心血只不过几两而已。
池尉宗入狱一周之后,他去监狱探望,他几夜之间苍老了许多,通话的时候没有愤愤不平地让他一定要报仇,只温声地告诉他自己在里面一切都好,不要挂念,顾惜好自己的身体。
在地下室那段不见天光的颓废时光,他把手机里她跳舞的那段视频翻来覆去地看了无数遍,才真正醒悟过来她是真的离开了。
……
此时他只觉浑身轻松,他终于可以不用背负那么多,身上的沉重终于可以卸下一点了。
池之周抬眼看向窗外辽阔的夜空,声音被吹散在风里:“都过去了。”
听到这句话时,时央才是真正的慌了,她宁愿池之周对她冷淡,对她嘲讽,甚至是恨意。
可是她唯独怕他这种云淡风轻,怕他将她们的过去的回忆都泯灭在风里。
“池之周……”时央唤他的声音轻颤。
“没事了,走吧。”池之周朝着她温淡地笑了笑。
语气里没有了讽刺,没有了刻意的挖苦,更没有了外泄的怒意。
时央慌了神,她细嫩的手臂突然攀上他的肩膀,踮起脚,染着嫣色的唇吻了上去,未褪去的烟味瞬间盈满她的鼻腔。
她急于地试图亲吻,抓住一些两人之间快要逝去的东西。
因为慌张,所以没有任何技巧,胡乱地在他的唇上亲吻一通,牙齿不小心磕到了他的嘴唇。
他始终没有回应,只有在被磕到时,喉咙间溢出一声难耐的闷哼。
时央紧张又急迫,眼角的泪却不自觉地流了出来,渗到两人交缠的唇角,咸咸的味道瞬间将他惊醒。
他冷静克制地将她的手臂从他脖子上摘下,退开半步,手指抚过她嫣红的唇,再到眼睛,轻轻地替她擦去眼泪。
“池之周,我想你。”时央嘴里发出一声呜咽,像一头受了重伤的小兽,委屈痛苦到了极点。
池之周凝视了她许久,舌尖抵了抵受伤的唇角,一股浓浓的铁锈味在舌尖弥漫开。
他安抚地摸了摸时央的头发,眼里的情绪千回百转,最后一句话也没有说。
把时央送回家之后,池之周驱车回去,他没有上楼,在小区的长椅上坐了一夜。
低垂的夜幕星子闪烁,坦荡又光明。
时央说出那句话的时候,他不是不兴奋不激动,那是他喜欢了快八年的姑娘。
他都做好了她永远不会回来的准备,可她突然回来了,而且还紧抱着他与他呼吸相闻。
这几年里,除了她离开的第一周,他还奢望过她不是真正的离开。后来,他连想都不敢想她有一天能够回来。
最后他却没有回应她,不是因为不想,而是因为太想。
因为太想,所以才有所顾忌,有很多的考虑,所以才不敢。
想到自己深陷资金危机的公司,想到虎视眈眈的魏从柏,再想到与时央父亲的死极有可能相关的东方集团,池之周怕了。
他宁愿自己在这片泥沼里面挣扎求生,也不愿意拖她下水。
第二天全国无人机的行业峰会在b市召开,十一科技受邀参加。
“老大,你没事吧?不然我替你去吧?”熊雄指了指池之周因为一夜未眠而青黑的眼圈。
“不碍事。”
每年的峰会就是前沿产品的交流宣传会,今天东方集团应该会作为最重量级的企业上台为他们的新产品做宣讲。
熊雄开着车,嘱咐道:“老大,那你眯会儿。”
池之周点点头,靠在椅背上,想到了什么:“小方离职了?”
熊雄轻蔑不屑地说道:“钱一到账,人就提了辞职,生怕咱们赖上他了。”
池之周阖上眼,不再说话。
无人机峰会在b市最大的五星级酒店举办,十一科技名气不大,所以座位被安排到了倒数第二排。
魏从柏站在聚光灯下,从容不迫地举着话筒,讲解着屏幕上的最新产品。
“真无耻,偷了我们的技术在峰会上招摇过市。”这句话从熊雄牙缝里蹦出。
池之周瞥他一眼,警告他不要乱说。
熊雄不情不愿地住了嘴。
池之周认真听着魏从柏的宣讲,他们剽窃了十一的核心技术,只在细枝末节上做了微量的修改,几乎是原封不动地照搬。
看着讲台上那个意气风发的男人,池之周唇角扬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嘲讽微笑。
峰会结束,到了酒会环节,同僚之间的攀谈交流,运气好的还能谈成生意。
十一科技名不见经传,自然无人问津。
长酒桌那头的魏从柏,如众星拱月般的被人簇拥着,不能脱身,最后他朝着众人歉意地点点头,朝着池之周的方向走来。
池之周彼时正随意地坐在椅子上,晃着手里的香槟,若有所思地看着大屏幕。
魏从柏眼睛微眯,打量着池之周,说道——
“池先生,以为我们的新产品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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