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4章


玉渊眼睫微动,以平铺直叙的语气道:“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人活着,总要做一两件让自己不后悔的事情,送粮一事,我不悔。还有!”

“……”还有?江锋心里咯噔一下,要完!

“我打算立刻就往南越去。”玉渊的决定干干脆脆,没有给人反驳的机会  。

江锋却是暗松口气,小姐只要不说去军中,他就阿弥陀佛。

“行,小姐你先去吃饭,我上街买点东西,一会在铺子门口汇合。”

“江锋!”

玉渊伸手拦住了他,对上他蓝灰的眸子,“谢谢你。”

江锋嘴唇上下轻合,偏偏一个字儿都说不出。

……

楼下四人一听说马上要走,都没吱声,快速的用了些饭菜后,各自上楼忙活。

玉渊独坐在桌前,不紧不慢的用完了饭,又新买了半斤牛肉和几个烧饼,用油纸包好了,在出发前,递到了江锋的手上。

初秋的风从东边吹来,空气里还留着小姐身上淡淡的草药味,江锋看着手里油纸包,心里莫名的空荡起来。

一入越国,越往里走,越觉得阴森鬼怖。

那些参天入云的大树,遍布沼气的平地,玉渊坐在马车里,颠得不行,觉得下一瞬车子就能翻个四脚朝天。

快天黑的时候,有一次大的颠簸,后车里堆着的东西哗啦啦掉下来,听得所有人都有些心惊胆颤。

车子终于在一处开阔的田埂上停下来,连同卫温在内,脸上都不见血色。

玉渊五脏六腑颠得难受,想吐又吐不出来,不吐心里又难受,还是温湘掏出随身带的药瓶,放在她鼻子底下闻了闻,才慢慢好受些。

六人拿出干粮,就着冷水硬嚼着。

中午还是吃的大鱼大肉,到晚上就变成了冷冰冰的馒头,这日子可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上呢!

填饱肚子后,温湘拿着也不知道从哪里捣鼓来的草药,在马车的四个角上都撒了些。

玉渊目光追随着她在月光下的身影,心道:把这家伙带出来,供她吃,供她喝,还是有些好处的,心细如发这一条,她比谁都做得仔细。

越地秋虫猖獗,夜深人静时显得越发聒噪。

温湘的草药实在不怎么样,非但驱不了虫子,反而是招来虫子,连马都不安份的在深夜里嘶鸣起来。

玉渊心中莫名升出许多的期望来。

这些草药如果放在中原,什么虫子都能驱走,到了南越却不顶什么事,看来,南越这边真的有驱虫解毒的妙法。

这样想着,燥热的心慢慢平静下来,也不知道是不是月亮升起的缘故,虫鸣声渐渐小去,众人缩在马车里,各自安睡。

玉渊睡到半夜的时候,做了一个梦,梦里什么都没有,只有黑漆漆的一息。

她一脚踏下去,像踏进了万丈深渊,惊得她身体一个抽搐,便睁开了眼睛。

……

而此刻的西北,遍地硝烟。

李锦夜的心情,远比他脸上的表情来得波澜起伏。

平王反,他请兵入西下,谁知一入西边,才发现西边的情况极为糟糕。

先不说镇北大将军简程恩这个饭桶,手上握着三十万重兵,竟然挡不住叶家军的进攻,节节败退。

只说各州各府的兵力,简直就是游兵散将,一个个上了战场就哭爹喊娘的,完全就是一副怂样。

只有自己带出京城,由程潜率领的神机营还能顶点事。

这样的饭桶累赘和烂摊子,李锦夜不是不能收拾,杀鸡儆猴,杀一儆百,总能激出军人的血性。

然而他做梦都没有想到,就在军心上上下下都一致对外时,军粮出了问题。

李锦夜简直窝火的要命。

都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粮食出了问题,还打个屁仗,直接举手投降算了。

李锦夜看着一个个拉得面如土色的将士,立刻书信一封,命暗卫送到京中。

太平盛世已久,兵部这帮老不死的,竟然连军粮都敢做手脚,简直胆大包天。

这时,传来一阵脚步声。

帐帘猛的被掀开,张虚怀怒气冲冲走过来,一脚踢翻架子上的水壶。

“他娘的,老子要告御状,这帮孙子没有人性,那些粮食何止是发霉啊,还在里头掺了沙子石头,我咒他们那帮断子绝孙的乌龟王八蛋。”

程潜紧跟而入,“王爷,必须赶紧想办法解决粮食的问题,西边一入九月,温度大降,十月就有雪了,万一大雪封山,这么多人没饭吃,那就得饿死人。”

张虚怀冷笑道:“饿死总比身首异处的好,至少还能留个全尸。”

战争的残酷与壮烈,若非亲眼所见,根本不能想象,张虚怀看多了断胳膊断腿的人,心中那个悬壶济世的心,又跑出来作祟。

“王爷?”

程潜拿目光去看李锦夜,这一位是他的主心骨,只看他如何说,如何做。

李锦夜的眼皮轻轻掀了下,“张虚怀,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这些将士的身体一个都不能倒下,倒下,我要你的命!”

“我操你大爷的李锦夜,老子照顾你这么多年,你竟然敢要老子的命,我跟你拼了!”

张虚怀跌跌撞撞冲过去,对上李锦夜那副如深渊一样的眼睛时,便怂了。

“如今不是说丧气话的时候,密信已经发出,不出三日就会到皇帝手中,这江山是父皇的江山,他必定会竭尽全力派兵运粮,这个时候,咱们先修养生息,把城守住。”

李锦夜目光一转,“程将军?”

“末将在!”

“清点人数,排兵布阵,准备抵御平王下一次的攻击。”

“是!”

“把简程恩给我找来。”

“是!”

片刻后,败军之将简程恩垂头丧气的走进来,先偷看一眼李锦夜的脸色,不知道为何,他从心里忌惮这位王爷。

当年屠城蒲类,他还是白将军手下的一个亲兵,他亲眼见证了数万蒲类百姓血流成河,最后变成白骨累累。

那场杀戮中,他记得很清楚,自己一共砍杀三百六十二人。年轻的时候,他常常把这些辉煌当作谈资,然后年龄越大,他才越发的后怕起来。

那些在他手上冤死的人,会不会哪天从阴曹地府爬起来找他算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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