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暗夜
凌晨三点,喧闹的霖江邸终于安静下来,绚烂的灯光次第熄灭,在黎明到来之前,这处繁华的街道才堪堪陷入沉睡。
一处不起眼的暗巷里,有野猫瞪着红彤彤的眼睛一闪而过,将不经意路过的人吓了一跳。
三个醉汉摇摇晃晃地走进暗巷,嘴里还在不停咒骂:“妈的,原来是只猫,吓老子一跳!”
“哈哈哈哈!你今天是被吓傻了吗?一只猫都能把你吓尿了!”
“滚滚滚!你他妈才尿了!”男人觉得丢了面子,又在地上狠狠啐了一口,骂道,“今天要不是卖老板面子,我非把那小子揍到喊娘不可!”
想起男人那个阴鸷的表情,醉汉不禁后背冒冷汗,但是他面上还得端出副轻蔑的样子来,不能在朋友面前漏了怯。
朋友拍拍他的肩,道:“哎,我懂我懂。不过那个小子瞧着还挺脸熟的,好像在哪见过,好像叫什么林哥的……”
几人常常混于霖江邸这个鱼龙混杂的地方,不少人能经常见到,多少也有些了解。
“呸!什么林哥,看他那小身板,受得住老子两拳吗?长得一副女里女气的样子,躺在老子身|下求饶还差不多,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三人笑作一团,只是,这笑声戛然而已。
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两人挡住了巷口的去路。
窄巷幽深,光线昏暗,逆着大街上的灯光,他们看不清男人们的脸,只能隐约看到一高一矮两道人影,叼在嘴里的香烟的火光随着男人的呼吸明明暗暗。
两个将巷道堵得死死的,丝毫没有要让路的意思,很显然是奔着他们来的了。
“你们什么人?”刚才还豪言壮语的醉汉气势一下子矮了一截,连说话的声调都低了好多。
拦路的高挑男人不说话,只慢慢悠悠地抽着烟。反倒他身边稍矮的男人笑的肩膀直抖:“哥,没想到你不光招妹妹们喜欢,还招小混混惦记呢!”
男人抽完了烟,将烟蒂仍在墙角,冷哧了一声:“废什么话!干活吧!”
男人声线低沉,说着寻常的话,声音里却不带半分温度,活像地狱里索命的恶鬼。
醉汉记得这个声音,就是几个小时前小面馆里替那小姑娘出头的男人。
“得嘞!”
醉汉还没来得及多想,对方的拳头就又急又密地砸了下来,一拳重似一拳地往他的脸上招呼,打的他毫无招架之力。显然是个练家子。
“好汉!好汉!咱们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嘛!”醉汉忙不迭地求饶。
揍得正欢的男人拎起他的脖领子,在他耳边笑道:“嘿嘿!孙子欸,给你尝尝你飞爷的拳头,是你的荣幸。”
醉汉的同伴们闻言直接傻了眼,霖江邸一带有名的混混头子好像就叫什么飞子的,不过挺长时间没有过这人的消息了,竟然让他们给遇上了。
怔愣了片刻,他们生怕惹火烧身,非但没有要援手的意思,反而趁着这边打的正欢,忙不迭地朝着巷口的方向逃了。
林灯抬眼瞥了一眼,也不拦着,只优哉游哉地看着前面单方面输出的两人,等到醉汉彻底趴在地上动弹不得了,才慢慢悠悠朝前走了两步。
醉汉狼狈地趴在地上,刚能喘口气,忽觉右手被一只黑色皮鞋大力踩住,狠狠地摁在水泥地面上碾压。钻心的痛感让他忍不住哀嚎起来。
飞子在一旁看着,不禁扯了扯唇角,倒抽了口凉气。
片刻后,巷口的阴影里缓缓走出两个人,身上的衣服整整齐齐,连发丝都没乱,若不是看到男人大掌骨结处的红色血痕,倒真让人以为他们只是寻常的过路人。
“哈哈,林哥,真痛快,以后还有这种好事可一定要记得叫上我啊!”飞子谄媚道。
林灯扯了扯唇角,推了他一把,笑骂:“滚!该干嘛干嘛去!踏踏实实工作,别整天净想些歪门邪道的事!”
飞子缩了缩脖子,忙不迭点头,心下却不禁嘀咕:不是你喊我来干架的吗?到头来怎么成我歪门邪道了?还有没有天理?
不过,这话他没敢说出口。
林灯这个人,他也是在一场群架里意外结识的。平日里一副温温柔柔谦谦君子的模样,谁能想到,在人们看不见的暗影里,他冷酷乖戾,活像是另外一个人。
不过,林哥已经好久没有这么暴力过了,今晚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他没敢多问,只是按照林哥的指示将那个男人揍成了猪头,他是绝对不对活腻了去惹他的。
跟林灯挥手告了别,飞子很快消失在夜色里。
目送他走远了,林灯才缓缓离开。
七拐八绕了许久,他来到霖江邸外围的一处城中村。
不过01平方公里的地方,却住着近三千的人口,是个与繁华的霖江邸截然相反的角落。许许多多霖江邸的打工族都住在这个村子的各个角落,渺小又坚强地活着。
鸡鸣声传来,沉睡的村子即将从沉睡中苏醒。
在如同蛛网般的街道上左拐右绕了好久,林灯来到一处两层公寓前,掏出钥匙,拧开最靠近楼梯口的那间屋子的门。
房间格局很简单,不过一间三十来平的小开间,卧室连带着一个小卫生间,还有个简易厨房。卧室里除了一张床和一套桌椅,再没别的陈设。
他脱了鞋子,赤着脚进屋,将整个身体扔在床上,抬头盯着雪白的天花板放空,毫无睡意。
晚上江挽月被那个男人调|戏的画面让他不舒服到了极点。
她那么纯粹,那么干净,满脸诚挚,站在污淖之间,是那么的格格不入。
他忍不住想碾碎那人的手,那只递到她面前的脏污的手。
她应该待在学校,待在他可望不可即的阳光下,肆意奔跑,而不是如今晚这般,因为他,惹了一身糟污。
她还不懂。
可是,他不能不懂。
手机铃声在静谧的清晨突兀地响起。
林灯将它拿起来看了一眼,满脸嫌恶,顿了片刻,还是接了起来。
听筒里传来一道熟悉的中年男人的声音。
“小灯啊,睡醒了吗?最近工作忙不忙啊?”
林灯压下心头的不喜,淡漠地回道:“有事就说。”
“啊?哈哈哈……”中年男人讪笑着,“是你大娘啊,他给你介绍了小姑娘,问问你看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抽空见个面?”
林听似乎早料到他会说什么,轻笑了一声,才道:“这回是哪家的大冤种?”
那头安静了片刻,随后传来男人的暴怒声:“林灯,好歹我是你老子,你怎么跟你老子说话的?你自己不想想,你今年都多大了,还不结婚,你是准备让我老林家在你这绝了后吗?”
林灯今年二十四岁,在城市里尚算年轻,可在经济闭塞的老家孚城,也的确是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
他缓缓从床上坐起身,又点了支烟,才幽幽道:“你这么看中香火,也没见你管过自己的孩子啊!”
看林灯兄妹俩的相貌也能知道,林永春年轻的时候,是个长得颇为不错的男人,可能也因着这些,他自视甚高。年轻时的林永春眼高于顶,夫妻两人三天连头打的鸡飞狗跳,在林灯14岁的时候,两人就离了婚,两个孩子跟了林永春。
可离婚后的林永春丝毫没有反省自己,反而没了约束,越发肆无忌惮起来,还沾上了赌。
年少的时光里,林灯很少能看到这个父亲,能看到的,只是家里值钱的东西一件接一件地被变卖,还有从那些追债的人嘴里听到的关于林永春的“丰功伟绩”。
林永春几乎从没给过他们父爱,现如今,却打着亲情的幌子频繁要钱,而那些钱,不出意外,也会让他去填了“赌”这个无底洞。
林永春被戳了短处,满肚子的火却又不好发作,缓了半天才换上一副慈父的口吻,苦口婆心道:“小灯啊,爸爸知道这些年你受苦了。如今,小听也长大了,再过几年她都该结婚了,你也是时候考虑自己人生大事了。”
林灯闭了闭眼,没耐心再同他浪费唇舌,只淡淡应道:“没事挂了。”
“等等!”林永春突然拔高了几个分贝叫住他,然后声音又猛地弱下去,带了几分讨好,“那个,小灯啊,爸爸最近手头有些不太宽裕,你能不能先借我点钱,等我发了工资就还你……”
林灯冷嗤了一声:“不能。”
“你……”林永春气结,全然没了方才的慈父形象,疾声厉色道,“我是你爹,是你老子,儿子养老子天经地义!还没成家呢就不想管老子了是吧?翅膀硬了就忘了自己姓甚名谁了?行,我找林听去,我……”
“你可以试试!”
清晨的第一缕晨光透过窗子照进来,给黑暗的室内带来一丝光亮,男人明明声音冷厉,唇角却带了一丝笑。
他眯着眼睛朝光照来的方向看,目光中带着贪婪和眷恋。
交错的光影中,仿佛又看到了年少时的两道小小身影,相互依偎着躲在漆黑简陋的房子里。
林永春躲债不归家,追债的人三天两头来堵门,将只有十来岁的兄妹两人堵在简陋的房子里。
小林灯盯着剧烈摇动的门板,双眼通红,听着门外传来的不堪入耳的谩骂声,心底的邪恶在疯狂滋长:
毁灭吧!这个肮脏又丑陋的世界!
“哥哥,爸爸为什么不回来,我有点害怕……”
温软的小手靠过来,小小的手掌将他的食指整个裹住,紧紧地攥着,是满满的依赖和信任。
心底蒸腾起的暴戾和邪恶蓦地消散,他转头看她,给了林听一个安慰的笑:“不怕,哥哥在呢!”
林灯眨了眨眼,从思绪中回过神。
“你——可——以——试——试!”
言罢,毫不留情地挂断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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