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迟先生
男生侧过头来看她,眼里有微微惊讶和疑惑。
她迅速反应过来,刚才她在车上骗司机说自己已婚,并且老公来接的事。
她给他一个眼色,并把手伸到他背后,戳了他两下,而后淡定地看司机,说:“怎么了?”
司机:“小姐,您的发带,落我车上了。”
沈清渠:“那不是我的。”
“不是吗?可能我搞错了,”司机再次狐疑地把视线探向男生,“这位是您老公?”
不等男生回答,他不甘心地笑着调侃:“看起来很小呢。”
“哦?”男生眉毛一扬,向前一步,高大的身躯在地上落下长条的影子,笼罩着司机。
他眼睛明亮,露出“和善”的笑容:“您是在找我茬?”
他的用词礼貌尊敬,语气却不怎么友好,颇有几分不良少年找茬的意思。
见他周围气压变低,手臂上流着血却笑得和善,这种反差反而令人倍感诡异。
体格矮小的司机笑得有几分僵硬:“当然不是,我还要工作就先走了。”
说罢,他最后扫一眼两人,上了的士。
等的士开远,沈清渠冲男生微笑一下:“谢谢你了。”
“没事,你刚才坐他的车吗?”
“嗯。”
她今晚是盘的头发,根本没有戴发带。
那司机从她上车起就毫不避讳地盯她,甚至于,她下车走了好一段,都能察觉到背后的视线。
他根本就知道,那发带不是她的。
明摆着居心叵测。
这么分析下来,沈清渠有点后怕。要是今晚没遇到身边这个人,还不知道那司机会怎么样。
“姐姐。”
区别于那些奶声奶气的小弟弟,男生的音色比较低沉磁性,更契合他长相里“渣男”的那一面。
他叫她姐姐,她只觉得心痒。连带着回应他的声音都变得轻柔∶“嗯?”
“你住哪儿?要不我送你吧?”说这话的人,语气自然,眼神干净,像随口问的,全然没有坏心思。
“好。”沈清渠看着他,几乎秒答。
男生反倒愣了一下,然后又笑。
沈清渠话一出口,自己也微微吃惊。
她家,基本就只有那么几个女性友人来过。男人,那是没有的,她家连公狗都没有过一只。
再对比不久前,她对司机打探她住小区哪栋楼的反感和警惕,她迅速察觉到自己的反常。
两人都还不算认识,她就开始向他暴露住址了。
而且不仅仅是疏于防范那么简单,她潜意识里是想接近这个男生的。
她觉得自己对他的好感,表现得有些明显。应该只有傻子才看不出来吧。
这么想着,她讪讪地看着前路,没有问他笑什么,而是微妙地沉默。
男生不知是看破了,还是没察觉,也配合她似的闭口不言,没有追问她什么。
凌晨的街道十分宁静,只能听到两人的脚步声。偶有小车驶过,因为路上车辆稀少,也不鸣笛。
空气的味道有些湿润,是快要下雨前的那种味道。
两人保持距离,脚步轻缓,缄默的氛围毫不尴尬,反而流动着些许暧昧的微弱电流。
谁也没有刻意去寻话题,默契地共同维护着当下的宁静。
离小区门口还有段距离的时候,天空突然下起倾盆大雨。
强而有力的雨滴迅速坠落,密密麻麻打在两人的脸上、身上,很有份量,令人躲避不及。
“哇,下雨啦。”
“嗯,快到了,我住的小区。”
两人一路小跑。
到达小区是几分钟后的事,他们狼狈地躲进门口保安室的屋檐下。
保安室里一个中年男人很投入地在看电影,戴着耳机,只斜他俩一眼,也不打算打个招呼,便继续低头投入。
“好大的雨。”雨势猛烈,两人均是浑身湿透。男生把自己的t恤撩起来,拧成麻花挤水。
沈清渠只掏出手帕擦擦脸,目光落到男生露出的那一截腰身。
他看起来清瘦,又因为笑起来甜,眼神纯净,气质偏清爽,容易让人觉得是白斩鸡。
但细看,他手臂是结实的,腰肢看上去也劲瘦有力,腹肌下方几根突起的青筋暧昧地收进裤腰。
他把上衣下摆拧干,又铺开,自然而然地撩得更高,擦了一把脸。
只擦了一下,就把衣服放下来。但也够沈清渠把那靓丽风景收入眼中的。
她眸色深沉,不知在想什么。
男生:“姐姐快进去吧。”
“嗯。”沈清渠抬起头看他时,面色从容,目光清朗,眼底的想法消失得无影无踪,如这骤然停止的漂泊大雨。
男生的视线自然地往下,扫到她胸部,就生硬地刹车,僵硬地调头,似乎还伴随着不动声色的吸气。
视线在外边兜了一圈,又小心翼翼地转回到她脸上。他肉眼可见的不自在:“那,我就先回去了。”
沈清渠穿的挂脖连衣裙比较贴身,衣料轻薄,被雨水浸透,内衣颜色明显。
她脸颊边的碎发被打湿,贴在脸上,细长的眉毛和睫毛都染了水,眼眸清透,嘴唇亮泽,仿佛整张脸都透着水汽。
有几分□□的味道。
她的声音也像沾了雨水般,潮润粘稠的音质:“要不,上去坐坐。”
男生眼眶微睁,连带动睫毛轻颤,视线动摇,好像有些不知所措。
静默两秒,沈清渠面不改色补了句:“因为我看你伤口,沾了水不好。”
“啊,”他有些窘迫地反应过来,“是这样啊”
“嗯。你也没有伞吧,最好不要再淋雨了,伤口会进水。”
男生迟疑地点头。
“那走吧。”沈清渠走在了前面。
凌晨的小区静悄悄,大部分人家都熄灯了。两人的脚步声就有些突出。
上楼梯、到单元门前刷脸、进电梯、按下楼层、坐电梯到家门前。
——这一路,沈清渠都没有回头或侧头看过他。
这还是她第一次带男人回家,多少有些紧张和不安。
除此之外,她还有种自责后悔的心情。又或者说,她是从她出口邀他的那一刻起,就下意识地压抑这种心情。
跟在她身后的人,虽然一言不发,但她觉得他也是紧张的。
因为她听出来,他的脚步声比之前的还要轻。
两人之间那种微妙又默契的沉默,跟刚才漫步在街道上的不大相同。
那会儿的气氛是清纯的暧昧,像互相暗恋的中学生不敢看彼此般的纯情青涩。
这会儿的气氛,则更像两个成年人的心照不宣,都默认或期待会发生些什么似的,要令人紧张得多。
楼层的声控灯坏了,电梯声和高跟鞋的声音没有让它亮起。
沈清渠摸黑伸出手,刚碰到那冰凉的把手,手指便像触电般回缩。
她突然回头,在黑暗中问道:“你成年了么?”
声控灯总算亮起。她眯了下眼睛,动摇的视野中浮现的,是男生受惊的脸和涨红的耳朵。
不知是被突然亮起的灯吓到,还是被她的话吓到,他像在思考她这么问的原因,迟钝地回应:“成、成年了。”
沈清渠原本还很担心,他要是个不怀好意的坏人可怎么办,那她这就属于引狼入室了。
另一方面她又觉得他不是装出来的单纯,两种矛盾的心情夹着她。令人左右为难。
直到看见他此刻的反应,她才放下心来,用指纹开了门。
按亮玄关和客厅的灯,她弯腰给男生找拖鞋:“快进来吧。”
“嗯。”男生乖巧地应着,轻轻关上门。
沈清渠走到客厅,跪坐在地板的毛毯上,弯腰伸手在茶几下的储物柜找医药箱。
湿透的裙子黏在身上,勾勒出她凹凸有致的身体曲线。
把箱子找出来,翻出碘伏和纱布,她看了一眼还站在玄关处的男生,衣服基本湿透,贴在身上有点狼狈,和色情。
“要洗澡吗?”她鬼使神差地。
男生从刚才起就泛红的耳朵,更是红到了耳根,有要往脖子蔓延的趋势。
“啊?我”他像只受惊的兔子,说不出话来。
沈清渠:“我家里有你能穿的男装。”
她就职的女装公司,最近开始企划男装,家里正好放了两件样衣。按照一八几男模的身材做的。
明明是要一夜情的氛围,她的目光和语气却很坦荡。让人既要想歪,又要怀疑自己是否多心。
男生手指曲起,拢在手心,紧了又松,松了又紧,表情挣扎:“要不,我还是不洗了吧?
她只爽快地点点头:“那你过来,我给你包扎一下。”
他走过去,也在地上坐下,眼睛却不知道看哪里,目光四处碰壁,最后只聚焦在自己伸出去的左手臂上。
“姐姐,你可以先去洗澡的,不然会感冒。”他的声音听上去不大自在,轻柔的音量充满关怀和真诚,乖巧得紧。
“那你要坐在这,一直等我洗好出来么?”沈清渠温柔地在他伤口上动作着。
“嗯。”他漂亮的睫毛听话地下垂,在眼下皮肤落下一小片阴影。
沈清渠抬眼,被他温顺的模样撩得心痒,说:“我会感冒,你不也会感冒?”
他动了动睫毛:“我不会,我很强壮。”
沈清渠:“我不着急洗。”
男生不知接什么话,停顿一会,只“嗯”一声。
包扎好伤口,她动作缓慢地把药品整理好,轻轻合上药箱。
“谢谢姐姐。”他还是不看她。
“说什么?应该我谢谢你。”她把药箱放回原处。
男生小心翼翼地抬高视线,试探地挪过去,看她。
两人的视线碰上。
他的眼神还是纯净,跟之前相亲的那些、把妄想和算计写在眼里的男人不同。
不知他是真没坏心思,还是藏起来了。
总之,她对他克制有礼、又有分寸的言行很满意。看起来纯情这一点也很加分。
——突然产生了想要更了解他的心情。
在这场对视中,男生还是先败下阵来,他不自然地看向她背后的阳台,说:“雨停了。”
“是吗?”沈清渠盯着他,心不在焉地回答。
雨早就停了,但她也没发觉他是在说废话。
男生粉红干净的耳朵下边连接着修长的脖颈,白里泛粉的皮肤像婴儿的一样细腻,衬着乌黑细软的头发,让人非常想摸一摸。
他的下颚线条十分流畅好看。令她想起,她同事追星时说的一句话:哥哥的下颚线比我的未来还要清晰。
她当时觉得有点夸张。但看到眼前这张脸,突然就理解了。
他的目光磕绊地兜回来,发现她还在看他,更不自在:“嗯,那我,先回去了?”
“好。”
沈清渠起身,送他走到玄关,在置物柜里找出一把伞,递给他:“伞借你。”
男生没有拒绝,顺从地接过伞:“谢谢。那我下次再还给姐姐。”
“好。还记得回去的路么?”沈清渠把人送到门口。
“嗯,我记得。”
“对了,你等等。”她想起什么,又回到客厅。
出来时拿着一张名片,递给他:“我公司地址。”
男生接过,低头看。上面印着:jewelry服饰有限公司设计总监沈清渠电话136xxxxxxxx公司地址:临湖市xx路xx号
他有些惊讶地看她,想说点什么,但她只微笑着说:“那再见。”
“再见。”
看着男生走进电梯,沈清渠倚着门站了一小会儿。
声控灯都灭了好一阵,她才突然想起,自己连他的名字都没问。
她无奈地笑了一声,扶着额头,有些不可置信。
竟然将名字、身份、目的都不清晰的陌生男人迎进门,自己真是不清醒了。
小区门口停了一辆车身全黑的豪车,与夜色融为一体,神秘又高贵。
驾驶座上走下来一个中年司机,他绕到副驾驶打开车门,低唤一声:“迟先生。”
一个穿白t和运动裤的高个男生向副驾走去,在路过街边的垃圾桶时,随手把一张名片扔了进去。
白色的小卡片落入黑色的桶中,他斜都没斜一眼。
两人坐上车。司机启动车子时,有些担心地问:“您的手。”
副驾上的男生低眼一瞥自己的手臂,上面缠了一圈纱布。
他看着前路,不甚在意地把那块纱布扯掉,然后轻飘飘地扔到座位的地上,淡漠地开口:“没事。”
他皮肤白里泛粉,生得乌发红唇,怎么看都是有气色的漂亮长相。
却不知怎么,目光冷淡,黑瞳中似有冰深寒海,暗潮涌动。嘴角自然下垂,也还是有一点点上翘的弧度,却全然看不出高兴的样子。
司机往他这边多看了两眼,见伤口不深,才放下心,不由得唠叨起来,语气像个紧张儿子的父亲:
“您真的是。何必特意嘱咐他们带刀伤您呢,就算不做到这份上,沈小姐也会心存感激的。”
男生手臂上的伤,传来些许痛感。他低头,看到伤口因为他过于粗暴的动作,重新裂开,红色的血丝丝流下。
他故意把手挨到t恤上,而后若无其事地靠着座椅,看向窗外的街景。
车里重归安静。
全黑的车身驶入黑夜,迅速销声匿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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