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无缘无分
黎忧淡淡道：“哦？那刚刚跪在楚少蒿脚下，大喊万岁的人不是礼王叔吗？”
礼亲王脸色一白。
黎忧对礼亲王府没有半点好感，更别说，因为楚君羡出事，她现在满心戾气，只恨不得杀光这些害他的人。
但是……
“将礼亲王打入天牢，肃王叔，就由你带领宗室查清礼亲王与叛贼楚少蒿勾结一案，严惩不贷。”
皇族宗室见黎忧愿意把礼亲王交给他们查办，就表明帝后并没有因为楚少蒿造反迁怒其他宗室，更没打算因此大肆清洗宗室，还是愿意给宗室保留体面的。
这让他们心里定了定，连忙领命。
礼亲王被拖走的时候，叫得跟杀猪一样，各种求饶，各种谩骂楚少蒿，都是他害的！都是他！
楚少蒿讥笑一声，但见黎忧连正眼都不看他了，面色又阴沉得厉害。
他就不信，黎忧会真的对他幕后的人无动于衷。
黎忧却只是淡淡地让时妖把楚少蒿押入诏狱。
楚少蒿：“……”
“黎忧，你会后悔的！你一定会后悔的！”
“我说，后悔是你亲娘吗？见谁都要说别人会后悔。”
时妖没好气的把火铳戳过去，差点把楚少蒿给吓尿了。
楚少蒿反应过来，自己被时妖戏耍了，恨得又要破口大骂，却被一个东厂番子用臭袜子堵住嘴。
世界瞬间安静了。
时督主表示很满意，给了石霸一个“鼓励”的眼神。
石霸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连忙喊上自己的兄弟，一起把恶心得直翻白眼的楚少蒿押走。
督主瞧着又犯病了，还是交给贵妃娘娘亲自来治吧，他们不行。
时妖撇了撇嘴，转头凑到闻贵妃面前哭嘤嘤，“娘娘，微臣被欺负了。”
闻贵妃：“……”
百官：“……”
就算从前他们也见过时妖跟个小白脸一样各种对闻贵妃撒泼打滚的，但，每一次看，他们都觉得自己读的圣贤书都白读了，有种重新认识了这个世界的赶脚。
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啊！
闻贵妃没好气地瞥着时妖，“你很闲是吗？”
时妖：“……那还是很忙的！”
黎忧忽然道：“查封三皇子府的事情，本宫想麻烦时督主亲自去一趟。”
“什么麻烦不麻烦的，皇后娘娘的事情就是微臣的事情，微臣这就去。”
作为“姐夫”，小姨子的事情，时督主表示责无旁贷，立刻带人去干活了。
闻贵妃唇角微抽，只觉得有点头疼。
那小混蛋是越发不成样，也越发明目张胆了。
罢了，现在不是谈这个的时候。
不过，闻贵妃把主导权交给黎忧，帮她这位新后立威，也是收拢人心。
处置了叛贼后，黎忧又下懿旨，厚葬被楚少蒿残害的几位官员，赞颂他们高风亮节，并赏赐了他们的家族。
也嘉奖了那些在刚刚的叛乱中，坚持忠心楚君羡的官员们。
随即，又命锦衣卫协同东厂，彻查皇宫内外，凡与叛贼勾结的，一概诛杀。
至于朝政？
楚君羡伤重，情况不明，肯定没法再打理政务的。
有东宫属官提议让黎忧这位皇后娘娘先代新帝垂帘听政。
其他官员默了默，尤其是老派的御史大夫们，并不怎么同意。
但他们又想到刚刚皇后娘娘临危不惧，纵然叛军逼到前，也誓死守着新帝，与他们共患乱，还命暗卫和锦衣卫保护他们。
转头他们却要反对她，是不是有点忘恩负义了？
当然，令百官最犹豫的还是，闻贵妃的态度。
虽说他们也不知道为什么从前一直与新帝为敌的闻贵妃会对新后如此亲密，还能调动陛下的神机营，拿到火铳军的指挥权。
但显然，闻贵妃并没有因为太上皇的倒台而黯淡失势，反而看来还更风光，更不好惹了。
想想闻贵妃一直以来的手段，官员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等着哪个头铁先站出去反对皇后娘娘干政。
然而，谁他妈都不是傻子啊！
先前他们敢刚楚少蒿，那是因为对方就是个逆贼，他们耻于跟他同流合污。
而且，为维护正统而死，他们必将扬名于世，史书留名，也能惠及家族，多风光啊！
但现在，为反对皇后干政死的，额……
不仅没人给他们伸冤，还有可能附赠九族消消乐。
玩不起！真的玩不起！
黎忧忽然道：“后宫不得干政，本宫为皇后，理应做出表率，遵循祖宗规矩，何况本宫也要照顾陛下，分身乏术，由肃亲王、内阁以及东厂时督主代陛下监国，处理朝政。”
百官愣了愣，有点不敢置信。
这么好的机会，皇后娘娘竟然会放弃独揽大权？
他们都做好朝堂上又出一位闻贵妃的准备了。
只能说，皇后娘娘真是雍容贤惠、恪守本分，不愧是成宣帝亲自为陛下选的妻子。
百官纷纷赞皇后贤德，乃千古第一贤后。
黎忧微微垂眸，她自然不是圣人，也爱权力的。
只是，她清楚，若她明目张胆地涉政，无论她愿不愿意，皇后党会立刻形成，跟保守派形成对立，必定引得朝堂更加动荡。
朝堂不宁，百官不宁，天下也会不宁的。
刚恢复元气的大周将会再次被重创。
这绝不是黎忧想看到的。
她只想给他守好江山。
况且，她明面上不干涉朝政，背后那就不一定了。
宗室、内阁、宦官，三方制衡，谁都想占据上风，又奈何不了谁，就只能寻求她的支持，将权力送到她的手上来。
更别说，东厂本就是在她这边，还有楚君羡留给她的锦衣卫。
黎忧就只需稳坐幕后，何须站在台前变成一个活靶子呢？
闻贵妃看着身旁沉稳的小姑娘，赞赏的同时也很心疼。
楚君羡那个混账东西，就知道惹她伤心。
但她家小姑娘就是喜欢他，闻贵妃也只好忍了。
……
毓庆殿。
原本楚君羡登基了，应该搬到皇宫的乾清宫住的。
但他现在重伤，皇宫人多眼杂，暗处的危险防不胜防。
不似东宫是他们夫妻两人的地盘，方方面面都完全在黎忧的控制中。
黎忧现在也不敢随意相信任何人，只有东宫和毓庆殿能稍微带给她一点安全感。
“皇后娘娘。”
无尘从内室走了出来。
站在屏风旁的黎忧猛地抬起头，“陛下如何了？”
前两日在金銮殿暖阁，暗卫带着无尘来得及时，稳住了楚君羡的伤势。
只是他为了不让自己完全失去理智而伤到了黎忧，那一掌是下了狠手。
若非他修习的内功独特，底子又好，寻常人早就经脉尽断而死了。
可即便楚君羡活下来了，伤势却也不太妙。
无尘看着眼前凤袍加身的少女，相比几个月前的初遇，她优雅沉静，又带着几分对这个世界的漫不经心，现在的她，眉眼中皆是红尘纷扰，情爱、执念、苦涩。
无尘澄净的眸光似掀起一丝波澜，又仿佛是错觉。
他下意识想叹一声佛号，却恍然，他早已还俗。
与她一样，入了这红尘中，再也无法做到四大皆空了。
无尘轻轻叹息，答非所问，“皇后娘娘若不好好保重自身，陛下还没苏醒，你就会先倒下的。”
黎忧颦眉，“本宫没事。”
那苍白到没什么血色的小脸，任谁看了，都不会觉得她没事的。
她忍着担忧和烦躁，稳住自己的情绪，再次问道：“无尘，陛下的身体情况到底如何？本宫希望你不要瞒着。”
无尘顿了顿，还是实话实说，“伤势没有再恶化，只是心脉受损严重，只能一点点慢慢修复，但……最后能不能完全修复，陛下可否再次醒来，抱歉，我无法给你准话。”
也就是说，有可能楚君羡这辈子都醒不过来了。
而无尘没说，新帝的伤势随时都会忽然恶化，一旦恶化，除非大罗神仙，否则，华佗在世也束手无策。
聪明如黎忧，怎么会听不出无尘的未尽之言。
“皇后娘娘！”
无尘连忙上前一步，扶住身体摇摇欲坠的黎忧，淡漠的眉眼染上担忧。
黎忧轻轻挣开他的手，“我没事。”
无尘看着强撑着的少女，心中无法平静，“你放心，我耗尽毕生医术，也会治好陛下的。”
黎忧拢在袖子里的手轻颤着，有些发愣地转头看他，忽然屈膝……
无尘瞳孔微缩，忙扶起她，“别说救治陛下，是为臣的责任，只说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如同再造，便是为你上刀山下油锅，也是应该的。”
黎忧扯了扯唇角，却牵不出一抹笑意来，“谢谢你。”
无尘摇头，轻声道：“能帮到你就好。”
黎忧看向内室的方向，“我想去守着他。”
无尘顿了一下，“陛下心脉受损，最好不要随意动他的身体，日常的擦洗也要万分谨慎。”
黎忧谨记在心，“还有别的需要注意吗？”
“还有，”无尘声线似带着一丝沙哑，“仅仅只是为了陛下，皇后娘娘也要保重好自己。”
黎忧心思却都在丈夫身上，点点头，“好，我会的。”
无尘抿了抿唇，到底没再继续劝她。
她怕是也听不进去的。
他站在原地，浅色如琉璃的眼眸安静地看着她消失在屏风后的身影。
恍惚间，无尘又想起了，自己在绚烂的烟火下，狼狈地跌倒在她脚下的场景。
其实，他的师父并非她想象的那般无情无欲的世外高人，在他离开前，也曾跟他说过。
如果他放下，在寺庙里也能平平淡淡过一生。
可他如果选择寻自己的道，踏入红尘，将劫数重重。
死劫、情劫，他都有可能渡不过。
无尘本以为他心如明镜，可宿命注定，一眼万年。
然而，最讽刺的是，他们无缘亦无分。
无尘忽然又双手合十，轻叹一声佛号。
既如此，便只愿我佛慈悲，佑她一世安然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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