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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难填之恨


终于在偏厅见到乌氏倮这没有王侯之名,却有王侯之实,操控赵国经济命脉,以畜牧起家的超级大富豪。

项少龙从未见过比他更奢华的人,只是头顶的高冠便嵌着两排十二颗大小相若的紫色宝玉,闪闪生辉。

这大富贾身材肥大,一座肉山般横卧席上,挨在正为他掏耳朵的美女怀内,另有四女则细心为他修磨指甲,那种派头排场,纵使帝王恐怕也不过如是。

身上的黄色棉袍缠绕一颗颗光彩夺目的明珠,豪华贵气,系腰带子则光芒闪烁,金箔银片,互相辉映。

卧处是高上三层的平台,台阶下十八名武士分列两旁,胆小者看到这等声势,足令其心寒胆丧。

项少龙和陶方跪下叩礼时,乌氏倮坐了起来,挥退侍女,细长的眼瞪了开来,射出两道凌厉的目光,落在项少龙身上,打量了好一会儿后,冷哼道:“项少龙你为何不敢接受连晋的挑战,是否只是虚有其名,空得一副威武的外表?”

项少龙大为错愕。

陶方待要进言,乌氏倮暴喝一声,举手命陶方闭嘴。本已肥肿难分,在脸中间挤作一团的五官更蹙聚起来,不悦地道:“连晋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终是卫国人,非我族类,所以我特别嘱他向你挑战,好让我赵人一显威风,现在你竟临阵退缩,还有何话可说?”

项少龙心中暗骂,嘴上却不亢不卑道:“少龙习的乃杀人之法,非是切磋较量之游戏技巧。”

乌氏倮冷笑道:“两者有何分别?”

项少龙这时约略摸到畜牧大富豪的心性,傲然道:“杀人之法,无所不用其极,不择手段,务置敌人于死地;比武切磋,只是看谁的剑法更漂亮好看,游戏多于战斗,自是另一回事。”

乌氏倮容色稍缓,显是仍未满意,一字一字道:“我总不能教你杀几个我的手下看看,那如何知你确有真实本领?”

项少龙眼中锐气闪烁,一点不让地和他对视,微微一笑道:“主人既对少龙有此期望,我便和连晋大斗一场,却不能规定我用什么方法胜他。”

乌氏倮定睛看了他一会儿,倏地仰天大笑,道:“很有趣的孩子,大王一直希望能有赵人折辱连晋,为我赵国争回一点面子。好!让我乌氏倮安排一个宴会,若你能当着大王眼前击败连晋,我便还你婷芳氏。”

项少龙大喜下拜,暗忖若我不把连晋打得变成另一个黑面神,项少龙三个字以后倒转来写。

乌氏倮和陶方对望一眼,均为他的欢喜和信心大惑不解。

难道他真觉得自己能稳胜无敌的连晋吗?

返回别馆,项少龙刚想溜去找舒儿,却在大门处给李善和另两个特别相得的武士截着,硬拉出去说要为他洗尘。

四个人趾高气扬地在大街小巷溜达,见到美女便打情骂俏,不亦乐乎。

李善笑道:“邯郸的美女出了名容易上手,以项大哥的人才,勾勾指头,包准美人儿们排着队来等大哥挑选。”

叫汉东的武士道:“今天项大哥不用在街上勾女人,我们特别找了几个甜妞儿来陪你。”

另一个武士查北搭着他肩头凑过来道:“千万不要以为我们找些残花败柳来敷衍,今天为项大哥找的这个本是身娇肉贵的公卿之女、绝色尤物,只怨她爷不争气,开罪了大王,才被贬为官妓,保证项大哥满意。”

项少龙听得眉头大皱,开始有点明白为何元宗想改变这个世界。唉!但自己又哪有能力完成他的梦想,充其量只能给这些落难为妓的苦命女子多一点温柔怜爱,想到这里,早给三人拥入一所豪宅里。

一名四十来岁的华衣瘦汉迎了出来道:“欢迎项大爷大驾光临,几位爷们请到二楼厢房。”

四人在厢房席地坐下,侍女送来酒菜,一名叫红娘子的鸨母入房招呼,虽是徐娘半老,可是经过刻意打扮,加上身材保养有方,配以醉人风情,仍相当妖娆惹火,见到项少龙如此俊伟的男儿,招呼得特别热情,媚笑道:“素女立即来陪项大爷,李爷等三位要不要试试新鲜的。”

李善等笑着答应,红娘子款摆着肥臀走了出去。

项少龙暗忖难怪妓女被称为最古老的行业,且来来去去都是那种场面和方式。为何以前自己泡酒吧嫖陪酒女郎,从没有想过良心的问题,可是现在却隐隐感到很不妥当?

门帘外的走廊响起环珮之声,接着是香风扑鼻而来,三名只有一袭轻纱掩体、颇有姿色的年轻女郎,笑脸迎人地走进来,坐入李善等三人怀里,媚眼却向项少龙飘来,显是对他大感兴趣。

这时红娘子领着一位身材高挑、皮肤皙白,长得非常秀丽明艳,气质雅秀的女子进来,果然没有半点风尘俗气。

李善等莫不瞪大眼睛,贪婪看着她裹在轻纱里峰峦起伏的胜景。

红娘子未语先笑道:“看娘有没有骗你哩?好女儿你曾遇过比项爷更出色多情的男人吗?”

那美女楚楚可怜地垂下俏目,死都不肯抬起头来。

项少龙心中不忍,刚想说话,红娘子把素女推入他怀里,坐到腿上。

股腿交接,阵阵销魂感觉传来,并且轻纱里骨肉均匀的身体若现若隐,项少龙眼花缭乱下,忍不住抄着她的小蛮腰,在她脸蛋香一口。

素女垂头不语。

红娘子向项少龙抛个媚眼,来到他身后,俯身把酥胸紧压在他背上,凑到两人间低声道:“项爷是素女第一个贵客,若非李爷他们祭出乌爷的招牌来,奴家还不肯让乖女儿未经调教便来陪项爷呢!念在这点,素女有什么得罪,项爷定要包涵。”说完笑着离开。

项少龙看素女玉葱似的纤指,听李善等三对男女放纵的调笑声,胸口郁满了忿怨难平之气,凑到素女耳旁柔声道:“放心吧!我不会像他们般不尊重你,我们只是谈天和喝酒,好吗?”

素女呆了一呆,终抬起头来看这和自己亲密接触着的奇怪男人。

项少龙朝她微微一笑,素女俏脸微红,赶忙垂首,但已没有那么害怕。不旋踵又瞅他一眼,禁不住心如鹿撞,暗想这男人真的很好看,最难得的是双眼正气凛然,天啊!为何会在这种地方遇到这样的男人呢?

项少龙也看得心中一荡,旋即记起诺言,忙将欲火压下。

素女猛地一咬牙,抬头含羞看着他道:“公子好意,奴家心领了,素女今天沦落至此,公子不须对奴家怜惜,也没有什么作用,在这里谁都可以任意攀折奴家呢!”

项少龙心下恻然,叹了一口气。

素女大奇,主动搂上他的脖子道:“公子似乎满怀心事哩!”

项少龙望向李善等人,只见这三个男人早已口手并施,对怀中女子施展各种不堪的动作,无暇分神。苦笑道:“现在我只想离去,不愿再见发生在这里的人间惨事。”

素女大讶道:“公子的想法与众不同,到这里来的男人,从没有想到奴家们的辛酸凄苦。”又低声道:“素女不是骗公子,而是奴家现在真的想公子对我无礼,就像你那三位朋友那样。”

今回轮到项少龙讶然道:“为何你会有这个想法?”

素女含羞道:“或者是受到他们的影响,刺激起奴家的情欲,又或是爱上公子,奴家分不清楚哩!”

李善此时搂着怀中女子站起来,喘气道:“春宵苦短,不若我们各往上房行乐去,项大哥勿忘陶爷今晚的约会。”

正要步出门外,红娘子哭丧着脸进来道:“各位大爷,奴家很感为难呢!”

李善大感愕然,拉着那官妓坐回地席上,问道:“红娘子乃邯郸官妓司的掌管人,谁敢令你为难?尽管说出来,自有我们为你出头。”

红娘子有点不屑地瞅李善一眼,转向项少龙道:“不知是谁漏出消息,少原君刚和十多名家将气势汹汹赶来官妓所,指名要立即把素女交给他。”

李善等一起色变,显是少原君来头不小,是他们招惹不起的。

素女“啊”的一声叫了起来,俏脸血色褪尽,浑身颤抖,像只待宰的小羔羊。

红娘子叹道:“邯郸现在谁都惹不起少原君,只怪素女的美丽太出名了,素女,随娘去吧!”

素女尖叫道:“不!”死命搂着项少龙饮泣不已,使人倍兴怜香之念。

李善与汉东两人无奈地交换个眼色,向项少龙解释道:“少原君是平原君之子,平原君去年过世,偌大家业全落到他手上,连我们主人都要忌他三分,大王也看在平原君份上,处处袒护着他,若我们和他冲突,先不说能否胜过他手下剑手,纵使获胜,主人亦不会饶恕我们,项大哥,我们绝料不到有这么扫兴的事。”

项少龙拥着素女灼热无助的身身体,热血上涌,道:“一人做事一人当,你们立即离去,便当不知发生了任何事。”

三人一起色变。

红娘子对项少龙颇有好感,闻言叹道:“项爷确是英雄人物,可是如此把前程、性命全部断送,真值得吗?少原君要的只是素女的贞操,项爷迟些来找素女不是一样可共圆鸳鸯梦?”

李善等人慌忙出言力劝。

素女忽然重重在项少龙唇上吻了一口,脸上现出坚决神色,在他耳旁悄声地道:“放心吧,素女去哩!”站了起来,神情木然向红娘子道:“女儿随娘去!”深情地望项少龙一眼后,才缓步出房。

红娘子叹息一声,追着去了。

项少龙一拳打在几上,木几碎裂,怒火熔岩般升腾起来。

这是个强权就是公理的时代,只有骑在别人头上,才能主宰自己的命运,保护自己所爱的女子。

换另一个角度去看,他自己也是另一种形式的妓女,出卖的是智慧和剑术。

其他人或者还有忠君爱国的思想,甘于出卖性命,可是他项少龙却绝不会盲目服从任何人,因为他大半年前根本和这时代一点关系都没有。

元宗说得对,只有把所有国家统一,方有机会改变一切,让理想的法度出现。

而眼前首要之务,是在乌家建立自己的地位,舍此再无他途。

四人至此意兴索然,匆匆离去。

项少龙踏进居所花园,顿感气氛异样,大门处把守的是两名面生的武士,屋内隐隐传来舒儿的哭喊声。

项少龙正郁憋一肚子气,他并非善男信女,只是囿于形势,忍了那恶霸少原君一口气,现在竟有人欺上头来,疯虎般扑往门内。

两名武士一声狞笑,伸手便要拦他。

项少龙狂喝一声,硬撞入两人间,肘击膝撞,两人立即惨叫倒地。

入目的情景使他更是目眦尽裂。

只见舒儿被一名锦衣贵介公子搂在地席上,上衣给脱至腰间,被人恣意狎玩,却不敢反抗,只是悲泣。

连晋和另外十多名武士围坐一旁,笑吟吟看着这令人发指的暴行。

这时那锦衣青年刚由舒儿下裳抽手出来,想脱掉舒儿的罗裙。

那些武士见项少龙冲进来,纷纷跳起,拔出长剑,而连晋则好整以暇,嘴角带着一丝不屑的笑意,冷冷看着他。

项少龙因木剑太重,没有带在身旁,可是受过最科学和严格训练的他怎会怕这些人,趁对方阵脚未稳,冲入武士群内,抢到其中一人长剑难及的死角处,重重当胸猛轰对方一拳,劈手夺过对方的长剑。

接着剑随意转,施出传自大宗师墨翟的墨子剑法,猛然劈向从右侧攻来那武士的剑上。

“当”的一声,那人虎口爆裂,长剑尚未坠地,已给他一脚蹴在下阴处,惨叫一声,跪倒地上。

连晋眼中闪过惊异之色,立起身来,护在那公子之前,舒儿见项少龙来救她,不知哪里来的蛮力,把那公子推开,哭着往项少龙奔来。

连晋伸脚一挑,她立即扑倒地上,被连晋踏在她赤裸的背上,再也动弹不得。

项少龙见状气得差点喷火,横扫一剑,挡开了攻上来的五把剑,接着剑生变化,立时再有两人溅血跌退。

这时他离连晋和那公子处尚有十多步,中间隔了如狼似虎的十二名武士,眼看舒儿又要再落入那公子的魔爪里,项少龙挽起一团剑花,就地滚入扑来的几个武士脚下。

那些武士何曾遇过这种打法,纷纷腰脚中剑,踉跄扑跌。

到项少龙跳起来时,和连晋已是面面相觑,目光交击。

连晋一脚挑开舒儿,手一动,长剑离鞘而出,蓦地剑芒大盛,往项少龙罩来。

项少龙想不到对方剑法如此精妙,使出墨子剑法的精华,化巧为拙,一剑劈出。

“锵”的一声清响,连晋剑影散去,一缩一吐,化出另一球剑花,流星般追来。

项少龙待要挡格,后两侧又有武士杀至,无奈往后退,先应付迫近身后的敌人。

连晋一声冷笑,也不追赶。

“住手!”

一声暴喝响自门处,陶方和十多个武士冲了进来,抢到项少龙旁,逼得连晋那方的人退到另一边去,形成两方势力对峙之局。

半裸的舒儿爬起来,一个泪人儿投入项少龙怀里。

陶方看到连晋身后的公子,脸色遽变道:“老仆不知孙少爷在此,请孙少爷恕罪。”

项少龙单手搂抱舒儿,恍然大悟,难怪连晋大胆得敢上门逞凶,原来有乌氏倮的孙子做他后盾。

那孙少爷来到连晋旁,目露凶光,不理陶方,戟指项少龙喝骂:“你算什么东西?本少爷玩你的女人有什么大不了。”

连晋冷笑插言道:“是他的荣幸才对!”

陶方陪笑道:“只是一场误会,少龙不知来的是孙少爷!”

那孙少爷狠盯项少龙一眼。

项少龙两眼厉芒一闪,毫不退让地盯视着他,连孙少爷这么横行霸道的人也不由一阵心寒。

连晋大喝道:“好大胆!竟敢对廷威少爷无礼,给我跪下。”

陶方在旁劝道:“快向孙少爷请罪!”

项少龙仰天一阵长笑,道:“能要我项少龙听命的只有主人一个,若孙少爷看不顺眼,便教人来杀我吧!”低头对舒儿道:“你先回房去!”

舒儿仰起梨花带雨的俏脸,深情地看他一眼后奔入内宅,一时气氛僵至极点。

连晋忽然凑过去在乌廷威耳旁说了几句话。

项少龙心里明白连晋得到消息,要在赵孝成王前与他较量剑法,所以不愿在此时和自己提早动手。

果然乌廷威点点头,瞪着他怒道:“我就看你这狗奴才还有多少好日子可活。”愤然率众离开。

连晋故意擦肩而过,微笑道:“你的剑法相当不错,可是欠缺火候,能挡我十剑已相当难得。”说罢扬长而去。

项少龙平静下来,正暗想要被陶方怪罪,岂知陶方挥退手下,亲切地与他对坐几旁,苦笑道:“现在我的命运已和你挂钩,你若输给连晋,我也没有颜面留在乌家了。”

项少龙大感歉疚,说了声罪过。

陶方看了他好半晌后,忽然笑起来,道:“你真是个情深义重的人,但这事却与你无关,十二扑头里,我和武黑是主人最信任的两个人,一向势如水火。今天武黑四出造谣,说我因丢失百多头马才捏造出你一人力抗八百马贼的故事来,现在被主人逼得没办法,遂拿你去给连晋的剑祭旗,少龙定要为我争回这一口气。”接着笑道:“刚才你一个人在连晋面前放倒孙少爷近十个卫士,不但不是坏事,由于此事必会传回主人耳里,当会使他对你另眼相看,只要你再赢连晋,那时将是你和我的天下。”

这时李善匆匆走进来,惶然道:“素女在见少原君前,借口换衣梳妆,上吊自尽。少原君震怒非常,声言要寻项大哥晦气。”

项少龙仿若晴天霹雳,气得手足冰冷,目瞪口呆,泪水不受控制地由眼角流下。在他的一生中,首次熊熊燃起报仇的烈焰。

项少龙在房内地席上与舒儿抵死缠绵。

只有动人的她,才能使他在这强权武力就是一切的残酷时代里,寻到避世的桃源。

到此刻他终于明白美蚕娘为何宁愿忍受和他分离的相思之苦,也不肯到邯郸来。

无论如何艰辛,他也要用最残酷的手法,不择手段置少原君于死地,为可怜的素女雪清耻恨。

两人相拥而卧,享受男女欢合后的融洽滋味。

舒儿戚然道:“项郎啊!舒儿真怕很快我们就没有这种快乐的时光。”

项少龙道:“放心吧!陶公会去向乌爷陈情,说假若任由他的孙子和连晋这样来骚扰我,宫廷比武时我将会因心神不宁而落败,所以在比武前,你是安全的。”

舒儿稍放下了点心事,坚决地道:“假设项郎有什么不测,舒儿定会追随泉下,身殉项郎。”

项少龙吻着她小嘴柔声道:“我一定不会输的。”

这时敲门声响,春盈的声音传来道:“项爷,陶公着我们来为你沐浴更衣。”

舒儿欣然坐起来,喜孜孜地道:“今趟让舒儿尽心服侍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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