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释疑
老朱家在村子最西北角,石墙木门。围墙不算高,却也无法平视院内。黄赫背起包,跟着老狗百米冲刺,一口气冲进老朱家,杨依紧跟在后面。
抱孩子的妇女没跟上去,抱着孩子往回跑,结果一不留神被什么东西绊倒了,重重地摔在地上。这就是人受了惊,腿脚不瓷实。这一摔之下,孩子倒没怎么着,却把那妇女摔得半天动弹不得,连连呻吟,大大延迟了她喊人的节奏。
老朱家三间正房,两间偏房。正房一间东屋,一间西屋,中间是堂屋,堂屋靠后窗的位置垒着灶台,上边还贴了白瓷砖。
众人一冲进大门,就见院子里趴着个人。老狗见状浑身一抖,借着还微亮的天光,认出那人,急忙上前颤声道:“栓子他爹?老朱?”老朱脸朝下趴着早没了动静,后背上露着个血窟窿,脖子上也到处是血。“完了!”老狗跑进偏房。偏房的沙发上有个老人,浑身颤抖,肚子上还在流血,眼看也不行了。“老朱他爹?栓子他爷?”老狗唤了几声,回到院里,这时黄赫早冲进了正房堂屋。
一进堂屋,黄赫钉在了原地。屋里亮着灯,灶台上趴着个女人,上半身趴在那口大锅里,脚下的添柴口还冒着烟。
“栓子他娘?”老狗也冲进屋内,哆哆嗦嗦往灶台走了两步,试探着叫了一声。
这时,跟堂屋连接的东屋里,突然传出一阵“嘿嘿”的笑声。那笑声持续了一会儿,突然又变成儿歌。
黄赫放下背包,抬腿一脚,踹开了东屋的房门。里边黑漆漆的,看不见人。老狗挤进门口,一把拉开了灯,只是用力太猛,
把灯绳扯断了。杨依朝里看了一眼,赶紧躲在了黄赫身后。
东屋床沿儿上坐着个女人。女人穿着件红袄,披头散发,看不清样貌,她左手抱着个婴儿,右手垂在床上。
黄赫顺着女人右手看去,见她手里正握着一把大剪刀。剪刀呈暗褐色。黄赫借着灯光仔细看了两眼,才反应过来,那把剪刀上全是血。女人垂着头,继续唱儿歌,对来人全无反应。
突然,儿歌停了。女人轻轻叹了口气,说:“乖宝宝,宝宝乖,你是妈妈的小猫咪。猫咪好,猫咪乖,能吃能睡真可爱!喵!宝宝,你跟妈妈学。”那孩子睡得正香。
“喵?”女人抱起孩子看了看,突然使劲摇着孩子的头,激动起来,“你倒是叫啊!你不乖!坏孩子!坏猫咪!垃圾!畜生!”
孩子被摇醒,哇哇哭起来。“麻烦大了!”老狗往前走了两步,试着叫道,“林贝儿?”对方毫无反应,嘴里继续不停念叨。“她就是林贝儿?”黄赫心里连连叫苦,希望老狗说不是。“是的!”老狗苦着脸点头。这时,林贝儿猛地抬起头朝四周看了看,然后转脸盯着黄赫说:“这里到处都是猫!说好的直播呢?怎么还不直播?”她话音未落,突然毫无征兆地举起右手的剪刀,狠狠地朝孩子扎去。黄赫一直盯着对方,见此情形,暗道一声不好,抬手就抓住了林贝儿的手腕。林贝儿努力挣扎,把孩子丢到炕上,一口咬到了黄赫的胳膊。黄赫疼痛难忍,奋力夺下剪刀。林贝儿没了剪刀,但还是死死咬住黄赫胳膊,就是不松口。黄赫用力把林贝儿掼倒在床上,趁机挣脱了胳膊,回头对老狗吼道:“去找绳子!”
老狗站着没动,呆呆地看着林贝儿,不知心里在想什么。杨依赶紧跑到院子里,找了根绳子交给黄赫。黄赫不顾林贝儿死命挣扎,硬生生把她的手脚给捆了起来。捆绑完,黄赫叫杨依赶紧到外边山梁上打电话报警。
杨依才要走,他又改了主意:“过会儿我去吧,路太难走!你在这看着她!”
他指了指林贝儿,转身进了院子。他跑到院门口朝外望了望,听到远处有嘈杂声传来,接着转身进了西屋。西屋里也亮着灯。
黄赫进去只看了一眼,差点就吐了。西屋炕上躺着个青年,他猜那应该就是栓子。他记得,刚才老狗称呼院子里的死者时,喊的是“栓子他爹”。栓子全身赤裸横躺在床上,浑身是血,下身被剪断了,双手的指头也被齐根剪断丢在一边,肚子上有个大口子,肠子从里面淌出来耷拉到地上。见此情形,黄赫身子一软靠到了墙上。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林贝儿怎么就杀了这老朱一家?他实在不能接受,自己是尽了全力赶路,但还是来晚了!“妈的!”黄赫暗骂一声,颤着手掏出烟叼上。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声尖叫。
听到叫声,黄赫手腕一抖,烟掉到了地上。叫声来自东屋,是杨依发出的。黄赫冲进房间,惊讶地看到老狗正举着剪刀朝林贝儿用力刺去。他毫不犹豫,一脚把老狗踹到了墙上。老狗挣扎着爬起来,重新抓起剪刀,后退了一步,恶狠狠地盯着黄赫。“你他娘的干什么!”黄赫大吼。
老狗吐了一口唾沫,瞪着眼说:“别拦我!出了这么大的事,她要不死,那我就完蛋!”
黄赫一听明白了。出了这事,老狗是担心警察赶到后,查实她是拐卖林贝儿的人贩子。显然,老狗并不担心这里的村民,她只担心林贝儿。
“放下!”黄赫盯着老狗手里的剪刀。
“呸!”老狗怒道,“她犯下这天大的祸事,死了有什么关系?警察查起来,咱就说她自杀的,那不是顺理成章?你非要为这么个疯子,和我过不去?”
黄赫不言语,脚底下慢慢挪动。
老狗双手握着剪刀指向黄赫,急道:“十八万!这事你别管,我给你十八万!不!三十万!”
“闭嘴!”黄赫实在想不到老狗竟如此下作,冷笑道,“说实话,就算不出这事,我也没打算放过你!”
“什么?”老狗一下子惊呆了,她简直不敢相信,小丑介绍的人竟然早就打算出卖她!这怎么可能?
趁老狗发呆的空当,黄赫闪电般出手,抓住对方手腕往自己怀里一带,同时抬起膝盖狠狠顶在老狗肚子上。
就在这时,被捆着的林贝儿突然抬起头,一张嘴又咬住了黄赫的左小腿。黄赫没想到生出这么个变故,暗暗叫苦,这林贝儿不去咬害她的人,反而来咬帮她的人,看来真是疯了!剧痛之下,他抬起右脚想把林贝儿踹开,可是又心中不忍,只好用力夺了老狗的剪刀,转身递给看呆了的杨依,同时把老狗摔在地上,然后弯腰去撕扯林贝儿。
老狗也没想到林贝儿竟然又咬上了黄赫。“咬得好!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姓黄的,我先弄死你!”老狗来不及多想,情急之下,很快有了算计,她趁杨依不备,一把夺回剪刀,转身麻利地剪开了林贝儿身上的绳子,又把剪刀塞到林贝儿手里。
老狗算计得明白,林贝儿在那死命咬,黄赫呢,正弯腰拼命撕扯,这时候把剪刀塞给林贝儿,那倒霉的定是黄赫。这么一来,就是林贝儿替她解决了黄赫,到时候剩下个杨依,她可不担心,搞不好还能成就一笔买卖。
老狗算计得果然没错。林贝儿侧躺着身子,一拿到剪刀,就毫不犹豫地朝黄赫腰部捅去。这个变故来得更突然,黄赫正弯着腰,浑然不觉,哪能料到老狗来这一手。旁边的杨依却看得分明。
急切间,她上前一步撞开了黄赫。黄赫避过剪刀,吃惊地回头一看,见杨依捂着肚子痛苦地躺倒在地。老狗也没料到,那一下不偏不倚,竟刺中了杨依。此时林贝儿并未停手,继续挥着剪刀乱刺。黄赫再也克制不住,转身用膝盖压住林贝儿拿剪刀的手,劈头盖脸扇了林贝儿十几个嘴巴子。紧接着,他把断绳连起来,重新把林贝儿捆了个瓷实。捆好人,他赶紧去扶杨依。杨依捂着肚子,指了指门口,痛苦地说:“那个谁,跑了!”“你能行?”黄赫急切地问。
杨依点了点头。黄赫拿起床单扯成条,把杨依的伤口缠了起来。这时,院子里响起一阵叫嚷,村民们到了。“你挺着啊,来人了!”他这才放下杨依,起身向外追去。
经过堂屋时,他意外地发现,自己丢在地上的背包竟然被老狗顺走了,那里头除了他的电脑及一些私人用品,还有十八万元现金。
院子里来了十几个人,打眼一看,最年轻的也得四十往上。原因无他,近年来,但凡有头脑、有门路的年轻人,早都进了城,留下的要么上了年纪,要么好吃懒做,或者致富无门,加上环境闭塞,时间久了,山村里大龄光棍就越来越多,这才慢慢助长了买卖人口的风气。
“尸体别碰,什么也别碰!等警察来!”黄赫连着喊了两遍,才穿过人群去追老狗,可是老狗早就不见了踪影,他只好懊恼地返回。
这时,村民们已经拿了床单,把屋里屋外四具尸体都盖住了。“都回去吧!没你们什么事!”黄赫大声说。“回去?你是做啥的?”一个长者问。黄赫没吭声,径直回到屋里,把杨依扶到床上躺好,又找了块布条,塞住林贝儿的嘴巴,这才上山报警。
很快,芋山镇派出所的民警出动了,接着,小县城公安局的警车也拉响了警报。
当时,秦向阳和钱进正在街上吃饭,听到警笛大作,他们马上警觉起来,赶紧开车追上警车,亮出证件一问,这才知道下边一个叫朱家村的山村出了命案。命案?秦向阳当时就一惊,暗道,不会是黄赫那小子进了山,这又出了事吧?
想到这,他俩跟着警车出了城,向命案现场赶去。那天晚上的经历,对黄赫来说是少有的体验。老朱家不大的地方,院里有尸体,偏房里有尸体,正房西屋里有尸体,堂屋里也有尸体,只剩一间东屋可以容纳三个活人,而这三个人里面,又有一个疯子,一个伤者。
对村民们来说,黄赫是个不期而至的陌生人,没有人对他施以帮助,好在最初发现命案现场的妇女,能证明老朱家的祸事跟黄赫并无干系,村民们这才没有为难他。
老朱家的亲戚,最近的也在五里之外,而且山路难行,不可能及时收到消息。第一个赶到现场的是栓子舅,他是被朱家村村干部朱长贵从被窝里揪出来的。朱长贵也不想连夜走山路,可他不知道栓子舅的电话。他知道栓子的手机里有号码,可是朱家西屋里实在瘆得慌,他不敢去找手机。村干部和栓子舅午夜时分才回到朱家村。在朱长贵劝说下,栓子舅没进入现场,他强忍悲痛在朱长贵家凑合了一宿。
黄赫饿着肚子抽了一夜的烟。杨依伤口流血,后半夜发起高烧,除了一些简易救护措施,他无能为力。林贝儿被绑得像个粽子,却一直兴奋异常,不停地扭来扭去,直到后半夜才消停。
警察连夜赶路,凌晨四点到达现场,这速度其实不慢,毕竟在那条山路上,汽车远不如摩托方便。
警方赶到后,相关工作迅速展开,杨依第一时间被送往医院。秦向阳冲进院子,一眼就看到了黄赫。这俩人对视了半天,黄赫才慢慢说道:“你还是跟来了,只可惜……”秦向阳把黄赫一把按到墙上,揪着对方的衣领,大声说:“千方百计甩我!
嗯?林贝儿呢?”黄赫默不作声,指了指东屋。这时,有两个警察把林贝儿架了出来。
林贝儿一边走,一边念叨:“猫呢?去哪了?不是有很多猫吗?”“这次我饶不了你!”秦向阳狠狠瞪了黄赫一眼,转身朝林贝儿走去。“她疯了!”黄赫摇摇头,说。
接下来,警方很快还原了案发过程。
西屋是栓子和林贝儿的卧室,老朱两口子住东屋,栓子爷爷住偏房。栓子明显是第一个被害的。可是林贝儿刚生完孩子没两天,怎么就有体力行凶呢?警方分析,恰恰因为林贝儿还在坐月子,所以谁也没想到她会突然痛下杀手。警方在西屋发现一条链子,考虑到林贝儿是被买来的,稍一推断即知,链子是平时用来锁林贝儿的,但是她生孩子前后,那链子肯定没锁。由此可见,林贝儿来到朱家后,一点也不“安分”,一定多次试图逃跑。另外,警方还在院里发现一个地窖,地窖里阴暗潮湿,有老鼠出没,那是朱家用来调教“新媳妇”的地方,但是朱家全灭,林贝儿精神失常,至于林贝儿被关在那多久,就不得而知了。
看到地窖和现场的惨烈,秦向阳断定林贝儿一定没少受皮肉之苦。至于那些皮肉之苦和精神折磨以及锁链的长期禁锢带给当事人多大的心理创伤,那谁也说不清。
第二个受害的是栓子妈。杀了栓子后,林贝儿去了堂屋,当时栓子妈正在炖鸡。从现场看,死者头部浸在半锅鸡汤里,为什么这样呢?当时一定是栓子妈正打开锅盖,林贝儿趁机狠狠捅了她一剪子,然后将其按了下去。
结果了栓子妈,林贝儿杀到偏房,那里是栓子爷爷的住处。老朱当时一定不在家,否则不可能不加以制止。他死在院子里,那一定是刚进家门,就被林贝儿突然袭击了。凶案过程很清楚。至于林贝儿是早有预谋,还是临时起意,那不好判断。
最先发现现场的那个妇女也找到了,警方对她做了详细询问。她是去串门的,第一眼看到老朱倒在院子里,就放下孩子,上去叫了两声,后来发现情况不对,回头就跑。跑了没两步,才想起来把孩子落下了。回头看时,那孩子已经蹦蹦跳跳地进了堂屋。妇女赶紧跑进屋里抱起孩子,又被栓子娘的惨状吓了一大跳,接着,她又瞅见林贝儿拿着把大剪刀在那唱歌……
黄赫对秦向阳述说了他进屋后的全过程。秦向阳没想到黄赫还和人贩子搅在了一起。警方立即搜索全村,但没找到老狗下落。
他们对村民逐个询问后才获知,老狗是借了一个村民的摩托车逃离的。如此说来,警方在来的路上,应该跟老狗擦肩而过。可惜的是,那个外借摩托车的村民只是跟老狗比较熟悉,但也不知道对方具体住址等信息。
黄赫提供了一条线索,他在芋山镇住过一家旅馆,觉得旅馆老板应该跟老狗很熟。
有了这个信息,县公安局的几名刑警带上黄赫立刻赶往芋山镇,秦向阳和钱进开自己的车跟上。其余人员留下善后,进一步提取相关痕迹,自不必提。
一行人快马加鞭赶到芋山镇,很快找到了黄赫所说的旅馆。见警察上门,旅馆老板吓了一跳。对老板再三询问之后,得到的结果是他根本不认识老狗,说起来,老狗也就算他那儿的一个常客,他对老狗一无所知。
经进一步查实,老狗在小旅馆登记的身份证也是假的。如此一来,这条线索就这么断了。
秦向阳很不甘心,问黄赫还有没有老狗的其他细节。“她身上有很浓的茶香味。”黄赫想了想说。这时当地一个刑警说:“这里的人哪个身上没茶香?别的呢?”另一个刑警说:“要不回局里模拟人像吧,她的样子你总记得吧!”“不用那么麻烦!”黄赫哼了一声,说,“给我台电脑,能联网的。”秦向阳知道黄赫是黑客,可他也不明白黄赫要电脑干吗。当地刑警更纳闷。
“她顺走了我的包,我电脑在包里!”黄赫说。“你想远程开机,找到电脑位置?”钱进明白黄赫的意思了。“远程开机?”秦向阳和另外几个电脑小白刑警面面相觑。钱进点点头,说:“可以的,只要他的电脑网卡有那个特殊功能。”听钱进这么一说,大伙拉上黄赫直奔镇派出所。到了那,黄赫没用几分钟就搞定了,他指着电脑屏幕说:“县城,狗不理茶店。”
大伙都没想到,黄赫不但这么快就定位了电脑位置,还根据位置坐标,入侵了当地监控系统,直接找到了电脑所在的具体地址。
众人上车,二十分钟后,在狗不理茶店抓获老狗。老狗原名陈花芝,42岁,本地人,精通网络,“东亚丛林”老用户,表面经营着一家茶店,暗地里做“老渣”生意。她连夜骑摩托回家,当时正在补觉,本打算休整一下,第二天就开溜,她怎么也想不明白警方是怎么找到她的。
黄赫找到了自己的包,钱物俱在。他拿上包就想去医院看杨依,秦向阳坚决不允,强行把他带到县公安局。
有黄赫当人证,陈花芝没法抵赖,她承认是她把林贝儿卖到山里的,但她否认自己是惯犯,坚称自己就干过那一笔买卖。
这是个狡猾的家伙。不过对于警方来说,只要她承认林贝儿的事就好,他们有的是耐心,有的是法子撬开她的嘴。陈花芝再三强调,拐卖林贝儿,她不是主谋,是别人授意的,这明显是为自己脱罪的说辞。
她说,一年多以前,她从“东亚丛林”上看到个赏金帖,发帖者叫“飞鱼”,内容是招募“老渣”,拐卖一个叫林贝儿的人。
“我见赏金不少,就把活接了,我真就干了那一票。”陈花芝信誓旦旦地说。
秦向阳在审讯室旁听,当他听到“飞鱼”那个名字,突然觉得很耳熟。
钱进告诉他,那个名字他们确实见过,当初“东亚丛林”上收购手镯的帖子,发帖者就叫“飞鱼”。
拐卖林贝儿的过程很简单。“飞鱼”给了陈花芝两个信息,林贝儿正在鼓浪屿旅游,她对猫极其感兴趣。陈花芝心眼活泛,业务熟练,她接近林贝儿后,三聊两聊,就提到了猫,还说自己的老家猫更多,比鼓浪屿的还多。林贝儿阅历浅,很快着了道,跟着陈花芝就走,直到被卖进山里。
听到这一段,秦向阳立刻明白了一个关键信息,“飞鱼”就是复仇者,其所作所为,还是围绕着当年的校园暴力事件。
林贝儿的遭遇,显然是对方长期准备,精心策划的结果。对方显然熟知林贝儿虐猫的恶习,并对此加以利用,最终把她“囚禁”进深山。“飞鱼”一定知道被卖进深山的女人,是绝无好下场的,这样也就达成了对林贝儿的惩罚,或者说复仇。林贝儿遭受多少精神虐待,暴力折磨,“飞鱼”才不在乎,至于林贝儿会不会因为受折磨而精神崩溃,甚至奋起杀人,“飞鱼”肯定料不到。倘若真出现那样的结果,对复仇者来说,那当然求之不得。
县公安局刑警的审问基本结束了,他们问秦向阳有没有补充。
秦向阳立刻问了陈花芝一个不容忽视的细节:“你和黄赫又是怎么接上头的?你拐卖了林贝儿,怎么会平白无故信任一个陌生人?”
“因为他是小丑介绍来的。”“小丑?”秦向阳第一次听到这个代号。
“小丑就是飞鱼!”陈花芝说,“这一年来,飞鱼隔三岔五地联系我,叫我去了解林贝儿的情况,并如实反馈,还给了我一笔钱。那要求很奇怪,看在钱的份儿上,我也就照办了。”
“都让你了解些什么情况?”秦向阳追问。“就是林贝儿的吃喝拉撒,精神状态,还有老朱家对她干的那些呗。”“哪些?”“就是虐待什么的,怕她跑呗。林贝儿怀孕后照常被锁了大半年。”“接着说,小丑又是谁?你凭啥就相信小丑?”“那是五六天前的事了。飞鱼突然又在‘东亚丛林’上联系我,说按我反馈的情况看,林贝儿也快生了。他说过两天有个人要来接林贝儿,让我去带路。我说胡闹呢,那不是把我出卖了吗?飞鱼就说,来的人不是林贝儿家属,我可以从中再赚一笔,对我没坏处。但我还是不干,我又不知道飞鱼是干啥的,凭啥冒那么大风险?后来飞鱼说,他就是‘东亚丛林’的主人小丑。他还对网站做了即时操作,我才不得不信。”
“也就是说,小丑这块金字招牌,换取了你的信任?”“是啊!他搞着那么大的暗网,不可能存心害我,砸自己招牌,再说我和他无冤无仇。至于他有什么目的,我才不关心,有钱赚就行。”陈花芝说。
听了陈花芝的话,秦向阳终于理顺了。怪不得从郭震到张海涛,再到林贝儿,案子的共性里处处有“东亚丛林”的影子。他原本以为,复仇者只是利用暗网做工具,去契合三名受害人各自的需求,他远没想到,复仇者可不只是利用“东亚丛林”,他根本就是“东亚丛林”的创造者。
小丑的出现令人振奋。行动组的任务总目标,就是查清“东亚丛林”的源头,确保网络大环境健康发展,这活儿很不好干。秦向阳也没料到,围绕着当年校园暴力的一系列复仇事件,最终会跟小丑联系到一块,这真是天大的收获。如此一来,小丑的影子就跟复仇者的影子完美地重合了。
陈花芝被带下去后,秦向阳和钱进把黄赫带进了审讯室。严格来说,林贝儿的案子该由当地警方办理。但是,就事实来说,这个案子并非孤立事件,它牵扯越州十年前的校园暴力案,属于行动组长期以来的调查范围,而且它根本上又关联到暗网,当地警方对事情的前因后果一无所知,所以,当地警方更是巴不得行动组把林贝儿的案子认领走。如此一来,秦向阳和钱进就必须接手后续调查了。
黄赫再次提出要去医院见杨依。“那要看你的配合程度,你走得了再说!”秦向阳语气严厉。“这是要审我?我犯哪门子法了?”黄赫斜眼瞅了瞅审讯室的牌子。“这是合法问讯!别挑那些细节了!这要是十年前的执法环境,早给你铐上了!”秦向阳拿出烟递给黄赫。黄赫闷头点上,深深吸了一口。
“说说吧!你那些秘密!你是怎么跟复仇者搞在一起的?”“复仇者?”黄赫不明所以。“郭震、张海涛、林贝儿,都是十年前一宗校园暴力案的当事人,他们先后出事,而你,又先后充当他们的拯救者……既然都是聪明人,再绕圈子就没意思了!”秦向阳一句话,点明了所有事情的逻辑。
听到这话,黄赫心里“咯噔”了一下。
他想,原来小丑真是个复仇者!这一切,果然是早有预谋啊!怪不得每一局,自己都无能为力!
张海涛出事后,他早就有过这方面的疑虑,只是由于他无法接触到秦向阳所掌握的事实,所以一时无法佐证自己的判断。今天这一场谈话,才让他拨云见日。
他在心里把所有事情的逻辑捋了一遍,感慨万千,输掉所有赌局所带来的挫败感由此减轻了很多。同时,他深深感叹郭震、张海涛,以及林贝儿的悲惨遭遇,他自问已尽己所能,只不过小丑谋划在先,遗憾,由此注定。
他连着抽了两根烟,才问秦向阳:“这么说,张海涛出事,的确是有人提前谋划的?”
“没错!具体原因就不谈了,浪费时间。”“那宗校园暴力案又是怎么回事?”“那些细节对你没意义!”
黄赫点点头,释然道:“你的话,证实了我的判断,我也怀疑过小丑。”“小丑?”秦向阳正要点烟的手,一下子停住了。“是的!”黄赫说,“所谓暗网清道夫,只是个幌子。一切的起因是小丑找
上我,跟我约定了三场赌局。”“赌局?为什么?”
“他请我做‘东亚丛林’的攻击者,我进攻,他防守;我发现漏洞,他弥补漏洞!”
秦向阳倒吸一口凉气,说:“你没同意?”“是的!”“所以他才跟你赌,而你当时满心不服对吧?”
“我就是为了救人!再说,我父亲的遗物是小丑买来还给我的,还有对陈一龙的暗网赏金令,也是他发的!说起来,他算对我不错!”
“陈一龙的赏金令?那个Y,原来是小丑!”秦向阳恍然大悟,他在屋里来回走了几圈,之前所有的疑点顿时通透。
他搓着鼻头,说:“原来如此!看来,小丑对你,真是用心良苦!”说完他又很快意识到,原来小丑的目的,不仅仅是复仇这么简单。他对黄赫下这么大的血本,跟黄赫绕着圈子玩游戏,竟是为了利用黄赫去完善“东亚丛林”,这该是多大的野心!
“可是……”秦向阳禁不住“啧”了一声,马上意识到一个蹊跷之处:小丑为什么偏偏认准了黄赫呢?难道世上就没有别的黑客高手了?还是说,黄赫当真是独一无二,值得小丑这么做呢?他轻轻摇了摇头,很是想不通。
他很快放下心里的小疙瘩,继续问:“林贝儿的事,你不觉得很可悲吗?为什么不提前报警?”
“报警?以你们的做派,报警了,老狗还能出现?老狗不出现,我连林贝儿在哪都他妈不晓得!”黄赫满脸不屑。
“你也是事后假设!知道你对警察素有成见,也许你真的错了!”秦向阳若有所思地说。
黄赫哼道:“少来!先不说小丑把时间点卡得很准,长期让老狗观察、反馈林贝儿的情况,直到林贝儿生了,才跟我玩这一局,单说老狗。她把我约到一个茶店,结果怎样?她躲在暗处,至少观察了一个半小时!我要是早报警,以你们的风格,又是和我耳机通话,又是在附近埋伏,保不齐人家看不出破绽。为了找到林贝儿,我不冒那个险!”
“唉!可你还是掉进了小丑的坑里!”秦向阳叹了口气。这时黄赫突然问:“你们又是从哪冒出来的?跟我过来的?”秦向阳没吱声。黄赫哼了一声,站起来冷着脸说:“现在我能走了吧?”秦向阳想了想,同意他去看杨依。
杨依的伤不算重,但是失血过多,手术后非常虚弱。这多亏了林贝儿刺那一剪子时姿势不对,再加上杨依当时推开黄赫后,跟林贝儿之间还有段空当,要是那一下捅到黄赫身上,恐怕黄赫就没这么幸运了。
不管怎样,在黄赫心中,杨依的确救了他的命。他很感动,只是有些不大理解,在那个危急时刻,杨依怎么会舍身救他呢?他们之间的关系,似乎远不到那个地步。
等到杨依醒过来,医生允许探视了,他才进入病房。杨依脸色蜡黄,朝着黄赫艰难地笑了笑,说:“你是不是有些内疚?有点困惑?呵呵,别有心理负担!我不是舍身救你,那就是下意识反应!我可没想到推开你以后,那一下还能扎到我!要不然……”
听到这些话,黄赫长长地叹了口气,认真地看了看眼前这个女人。他不得不承认,杨依太善于帮别人减压了。也许这是她的职业习惯所致,但谁又能否认,她本质上就是个善良温和、惯于替别人着想的人呢?
“好好歇着吧,我就在外边,有事叫我!”黄赫说。杨依点点头,轻声问:“林贝儿呢?真没想到,她成了那个样子……”黄赫淡然地说:“她在她该在的地方。”
“你已经尽力了!”
黄赫点头。“警察没难为你吧?”
“还好!”说着,黄赫离开了病房。他走到门外时,杨依鼓足了力气说:“你什么时候回去?别忘了带上我!我可不想自己留在这!”接下来的五天,黄赫一直耗在医院里。他不太习惯在那个固定的空间,长时间跟杨依独处,那种话题聊完四目相对的场景,他受不了。可事实并不是那样,每当他沉默下来时,杨依总会适时挑起新的话题,那种感觉令他很舒服。那些天,他不停地从市场上买来老母鸡,然后找一家饭馆炖好,再给杨依送去。
对此,杨依开玩笑说他是个不喜欢亏欠的人。他心想,救命之恩又岂是几只老母鸡就能偿还。五天后,秦向阳协同当地警方善后完毕,做完交接,找到黄赫问他要不要一块回。
黄赫答应一起走,他看中了秦向阳的轿车。杨依不想自己留下,黄赫和秦向阳商量后,把杨依安排到轿车后座躺着,他和钱进同乘来时的面包车返回。返程中,黄赫还要挨着联系那些租车公司,把车再一辆一辆地逐次换回来。
林贝儿还被关在当地公安局,至于以后在当地法院审她,还是回越州,都得等对她做完精神鉴定后,由两地公安商定。那些程序上的琐事,我们放下不提。
一天后,众人回到越州。杨依又去医院待了三天,其间黄赫全程陪同照顾。三天后,杨依提出出院,想回家静养,黄赫帮她办了手续。杨依回家后,黄赫又去照顾了两天。杨依考虑到这些天黄赫太累了,执意叫他回去歇歇,黄赫才勉为其难地同意。这些天秦向阳他们可没闲着。他们通过上级部门,从各地召集了大批网警中的精英,集中起来攻击“东亚丛林”,寻找它的服务器地址。既然已经知晓“东亚丛林”的创造者小丑就是复仇者,那么这个网站的性质就变了,它不再疑似国外网站,它的创造者为复仇而来,一定是中国人。它极大地破坏了我国的网络环境,不但滋生了大量犯罪行为,更是复仇者手中最锋利的复仇之刃,警方对此难以容忍。
为此,他们也邀请黄赫给予技术支持,可是被一口拒绝了。找“东亚丛林”的服务器地址?黄赫说那不可能!另外,对常家耀的审问也有了结果。有人证明,常家耀那天开车出城,的确是提前约好了朋友玩户外,没任何证据能证明他那天的行为跟小丑有关,意在吸引警方注意力。
尽管秦向阳还是反过来想,要是常家耀就是小丑,或者跟小丑有瓜葛,那么他那天的行为,就是为了间接阻止他对黄赫的跟踪,从而一定程度上减小林贝儿被警方救助的概率。这很好理解,林贝儿那天的疯狂,谁都无法预判,但小丑显然不希望警方及时参与其中,去破坏林贝儿的命运走向。可他这个逻辑缺乏事实支撑,只能被放弃。
黄赫回家睡了一天一夜,他太累了,累到来不及体会林贝儿事件当中的诸多残酷和无奈。
醒来后,他发了半天呆,然后叼上烟,习惯性地打开电脑。可是一切都结束了,为什么还开机?是为了找小丑吗?他不知道。
令他意外的是,他一开机,小丑的头像就跳动起来。显然,对方早就等在那了。“是时候做赛后总结了,就像你小时候参与的每一场学校活动一样。”小丑说。“没兴趣,但有两个字送你:卑鄙!”黄赫气坏了。“呵呵,你这人毫无风度,输家面对赢家,应该学会尊重!”“尊重?”黄赫把键盘敲得飞快,“你早早布好了局,设计好了一切,你他妈跟我谈尊重?”“看来你都知道了?”
“你以为能瞒多久,复仇者?”不管怎么样,打出“复仇者”三个字,揭露了对方的身份,黄赫还是有那么一丝快意。
“从开始到现在,你总忽略最基本的逻辑:我的身份也好,我的秘密也罢,都跟你没任何关系,也妨碍不到你,对吗?”“但是你已经在跟我玩了,这就有关系了!”“那又怎样?我对你有过任何伤害吗?”“我一直被耍,像只猴子!”黄赫自嘲地说。
“这么说,赌局的结果无效了?你三局皆输,也不愿遵守约定来‘东亚丛林’陪我玩攻防战,对吗?”
看到小丑的问话,黄赫简直懒得打字了。既然一切都是设计好的阴谋,他便不再担心小丑向他母亲透露那些赌局,从而给他带去良心的拷问,他问心无愧了!
“好吧!我们换个话题,回到我刚才的建议,做做赛后总结。”“你够了吧?趁我还没改变主意去帮警察,赶紧,滚!”黄赫怒斥。“人性的悲哀!”小丑不理会黄赫,直接打出这五个字。黄赫使劲揉了揉脖子,然后抱臂盯着屏幕。小丑继续说:“据我入侵警务系统拿到的资料看,事情的经过是林贝儿杀了老朱一家四口,还差点杀死她自己的孩子,至于她有没有自杀的想法,那谁也不知道。那个过程当中,老狗还想杀你灭口,你被杨依所救。老狗趁机逃走,还不忘顺走你的包,却又自食其果,被你远程定位……你不觉得这整个过程,很有探讨价值吗?”
“闭嘴吧!”黄赫忍不住说,“林贝儿之所以失控,还不都是拜你所赐?你是所有悲剧的源头!”
“我不同意,我顶多算个中间的助力者,远不涉及根本!”“不涉及根本?你对林贝儿了如指掌,知道她有虐猫恶习,趁她去猫岛的机会,设局让老狗把她卖进深山!你还了解朱家村的阴暗面,早断定林贝儿会遭受长期非人折磨,并且处心积虑安排老狗,隔三岔五去观察她的即时情况,去满足你内心的邪恶!这还不够卑鄙?”
“呵呵!你恰恰忽略了最关键之处,林贝儿的狠辣和疯狂是她长期虐猫累积的结果。她的虐猫恶习发自于她本心。我只不过算个合格的观察者,了解到了她内心的阴暗面而已。她若本身健康,当年就绝不会涉及那场校园暴力事件。她自己的本心,才是所有悲剧的源头!”
黄赫一时无言,他皱着眉考虑片刻,说:“即便如此,如果没有你这个助力者,没有你推她一把,她就绝不会有那个下场。你敢正视自己内心的仇恨吗?”“我对你这点总结很满意,如你所说,正因为我从来都是正视仇恨之心,而非虚伪逃避,才苦心设局!如果林贝儿他们都是正直、温和的,那我的仇恨之心又从何而生呢?”“他们是他们,你是你。你该学的,是放下。”
“放下?老朱家折磨林贝儿时,放下过兽性和淫欲吗?一身罪恶的老狗发现会被你出卖时,放下过愤怒吗?老狗逃跑看到你的包时,放下过贪婪吗?村民们看到杨依受伤,看到你们没吃没喝,放下过冷漠吗?林贝儿产后发现锁链被解开时,放下过憎恨吗?还有郭震,他放下过执着吗?张海涛,放下过懒惰吗?王晶莹,放下过傲慢吗?当年校园暴力案中的孩子,放下过嫉妒吗?哦,对不起!我说得并不准确!我的意思是,比如憎恨,比如贪婪,比如愤怒,比如嫉妒……那些有强大破坏力的魔鬼,它们不是无端生出来,它们总有个最初的施予者。总不能你施加给了我仇恨,再做出一副出世的姿态,叫我放下吧?这是伪善!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真正的善良是什么?不是一味教化受害者放下,而是令所有人根本无须放下!”
“不是一味教化受害者放下,而是让所有人根本无须放下?”黄赫咀嚼着这句话,一时发起呆来。
“我扯远了!我们不谈理想状态,谈现实!”小丑没给黄赫过多思考时间,继续说,“我给你准备的三场赌局,对你的人生经验弥足珍贵。它们处处充满对人性的考验,就像三面镜子,让丑陋的人性无所遁形,让恶行自食其果。”
看到这段话,黄赫的手跟着一抖,差点打出“是的”。他内心拒绝小丑的任何说教,可理智上又觉得小丑的一些话并没错。小丑的总结冷血而残酷,却透着真实,远离虚伪。“那又怎样?你还是错了!错在哪?人性是经不住考验的,不管它善的一面还是恶的一面。你每天都把钱丢到一个诚实的孩子脚下,总有一天他不再上交;你次次出差给你的女人带东西,一旦你忘掉一次,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她都会质疑你的忠诚!人性与生俱来,它的阴暗与光辉同在,那不是人性的错。它的光辉需要赞美,它的阴暗需要引导。考验?除非你面对的是上帝!”黄赫打开窗吸了一口冷空气,那让他的头脑越发清晰。
黄赫打完字后,屏幕对面停顿了一会儿。很快,小丑的话又跳出来:“不否认,你说得很有道理,那是人类社会发展的大方向。在那之前,你必须面对一个个具体的因果,否则还要法律干什么?”“没错!既然你提到法律了,就更应该迷途知返。”黄赫说。“迷途知返?作恶的人,一定能受到法律惩罚吗?”“法律也不是万能的。”打这句话时,黄赫感觉自己的语气像个警察,那让他很不适应。
“呵呵!既然你承认法律不是万能的,就是说一定会有漏网之鱼喽?请问,你面对一群可恶的漏网之鱼时,会怎么做?”
“我?”黄赫一下子卡住了。小丑无意欣赏他的窘态,继续说:“比如你不了解的那场校园暴力事件,当年的郭震和林贝儿都不满十四岁,依照既有的惩戒措施,他们杀了人,但无须负任何责任!在惩罚为零的事实下,你觉得他们会自责吗?会反思吗?会认错吗?会后悔吗?会在他们以后的人生中善待一切吗?那样对被害人公平吗?对一辈子没害过人的良善大众公平吗?”
“一个老话题,法外惩罚如果成为共识,社会还有秩序吗?我看没有继续讨论的必要。”黄赫说。
“谁和你讨论法外惩罚了?我只是问你,那种情况下你会怎么做?”“我?”黄赫再次卡住。“面对你的内心,小伙子,不要总当自己是个清高的旁观者。”“我不知道。”打完这几个字,黄赫怔怔地盯着窗外。“如果我再给你一个有力的工具呢?比如‘东亚丛林’。”
“什么意思?”
“你面对过种种人性考验,见证过血淋淋的人性之恶,你有强烈的憎恶之心,你的内心是个相对纯粹的人。更重要的是,你习惯了0和1的逻辑世界,它们就像善恶一样分明。我在想,也许,你比我更适合做‘东亚丛林’的主人。”
“什么?这货疯了吧?不叫玩网络攻防战了,改叫我接管‘东亚丛林’了?”黄赫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发什么呆啊?对你来说,那不是黑化,是升华!”“升华……”黄赫哭笑不得。“‘东亚丛林’上集中了各种各样的渣滓。既然渣滓们选择了丛林,那么丛林就是他们的坟墓。吸毒的,绑架的,贩卖人口的,交易军火的,地下博彩的,搞色情的,倒卖赃物的,造假的,贩卖公民信息的……你能想到的罪恶,这里都有。这里没任何约束,会让他们尽情放纵人性之恶,直到沉沦地狱!这里是血色丛林!这个世界是辩证的!世人鼠目寸光,当它是罪恶天堂,其实它根本的作用恰恰是把罪恶集中起来,再消灭罪恶!你难道还看不透?”
“你……简直……”黄赫无语了。小丑紧接着说:“我选择你,正是相信你的正义感,而不仅仅是你的技术能力。看吧!夜,如此黑暗!黑暗背后,有足够多的法外之地,漏网之鱼。你所说的法律,只是个敦厚、守规矩的孩子。可是有很多事要想办成,更需要野孩子!我相信,为了你心中的正义,你一定会利用它,去惩罚任何你想惩罚的、该被惩罚的恶棍。它会成为你手里最犀利的工具!”
“野孩子?我……别说了!”面对小丑的连番轰炸,黄赫实在不想继续谈下去了,他感觉自己好像掉进了海里,迎面不断扑来一个又一个滔天巨浪。那令他窒息,无所适从,同时还有一种很深的孤独感,转眼间,他好像不认识眼前这个世界了。
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什么是黑,什么是白?小丑的话,仅仅是高级语术吗?那里面的逻辑,天衣无缝,处处渗透着用心和智慧。黄赫不得不承认,他根本无力反驳。这他妈是洗脑吗?他想关掉显示器,可是浑身无力,紧接着他的头突然疼起来。
“夜,如此黑暗!好好睡一觉吧,孩子!你需要消化!”“我……你……”黄赫感觉双手僵住了。“差点忘了!”小丑突然又加了一句,“你很快还会另有任务,那是我送你的最后一堂课!非要问为什么,那就当作赌局的补丁吧!”说完,小丑的头像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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