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取证的代价
秦向阳尽管安抚了聂东,说他立了功,但他还是坐卧不安。他想了想,拿起电话给纪小梅打了过去,把警察上门调查的事说了一遍。他想探探纪小梅的口风,要是纪小梅能大包大揽,把当年的责任都扛起来,那就最好不过了。
纪小梅听出了聂东的意思,在电话里阴阳怪气地说:“聂东,别忘了当年林大志可是先找的你,你才来找的我。那事跑了谁也跑不了你!”
聂东不服气地说:“你要是不谎称张素娥是用你的手机给林大志回的电话,那我再能也办不成!”
纪小梅这下生气了,冲聂东吼起来:“我那天半夜给林大志打电话为谁办事?不全因为你酒驾撞车吗?这还赖我了?真是好心当驴肝肺!”
聂东知道自己理亏,态度很快软了下来:“是,是!我不对!你有空过来咱商量商量,该找律师找律师,总不能这么干等着吧。”
纪小梅沉默片刻说:“我这在北京会诊,一时半会儿回不去,等完事去找你吧。打上次那几个警察来过以后,我提心吊胆了一阵子,后来没动静了,我还以为能躲过去呢。”
聂东说:“屁,还躲过去。”
纪小梅问:“警察和你怎么说的?”
聂东说:“那个警察说我有立功行为,你来了再说吧。”
秦向阳想到的地方,是冯伟家那套老房子,也就是628案发现场。
自从出了事,那套房子就被封了。整栋楼的人也是人心惶惶,谁想到那个惨烈的现场晚上也睡不踏实,后来就慢慢地都搬走了,留下一栋空楼,直到现在医院也没有拆,就那么空荡荡地竖在那里。
冯伟当年作为银行行长,家里应该有员工合影,员工集体培训之类的照片,如果房子一直没人住,那就很可能还在。他决定去冯伟家看看。
对秦向阳来说,那的确是既不用麻烦别人,也不会闹什么大动静,又能找到老照片的唯一地方。但一想到那个地方,李文璧就觉得浑身发毛。秦向阳也想到了这一点,让她留在家里。
清河县中医院家属区9栋。楼道里潮湿昏暗,到处是灰尘、蛛网,厚厚的灰尘上一个脚印也没有,显然,这里很久没人来过了。
秦向阳和赵楚踩着厚厚的灰尘往上走,楼梯间里回荡起沉闷的脚步声。他们很快找到了一单元602,十三年前冯伟的家。
房门锁着,门上有一张大大的蛛网,封条早不知去向。秦向阳端详着眼前这扇厚重的房门,十三年前那天,凶手就是带着刀枪,敲开门从这里进去。
赵楚拿出新买的一套开锁工具,插进锁里试了试,白瞎,门锁早锈住了。他索性拿出螺丝刀插进门缝里,想把门撬开。谁知还没怎么用力,门一下子开了,就好像有人从里面打开了门,铁门摩擦转轴,发出嘶哑的声音,在这空荡荡的楼道里听起来格外刺耳。
赵楚被自己吓了一跳,随后摇了摇头。秦向阳也跟着笑了笑。不用说,这锁早就锈坏了,随便一撬就能打开。他们在门口等了一会儿,等到霉味散得差不多了,才一起进去。
说是霉味散得差不多了,进去之后味道还是很大,让人很不舒服。屋里光线很暗,所有东西上都罩着一层厚厚的灰尘。秦向阳踩下去一脚,又下意识地抬了起来,他踩的地方应该就是当年马晓莲死的地方。随后他又把脚落下去,看了看沙发、客厅以及主卧,那里是其他三个死者躺下的地方。
秦向阳在客厅里安静地站了一会儿,然后走到那面大玻璃镜子前。他用手在镜面上四处摸了摸,找到一个地方,抬起胳膊用袖子去擦镜面的灰尘。
很快,镜面玻璃露了出来。秦向阳抬头看去,见到了那块破裂的镜面,裂纹成发散状,向四处延伸。这应该就是案发那天,林建刚用拳头砸出的裂纹。
他闭上眼睛,眼前好像显现出林建刚愤怒的眼神。他看到林建刚对着冯伟,大声地说着什么。看到冯伟的老婆康艳华生气地走进卧室,很大声地关上房门,冯路顺则躲在自己的卧室里,不耐烦地戴上耳机。客厅里的林建刚越说越生气,突然他伸出拳头,用力地在大镜子上捶了一拳,镜子被击打的地方裂了,林建刚的拳头也出了血。然后林建刚像疯了一样,和冯伟厮打在一块儿。冯伟吐了口吐沫,用力扯着林建刚的头发,扯得林建刚晃来晃去……
秦向阳的想象被赵楚的话打断了,他晃了晃头,回过神来,看向赵楚。
赵楚指着墙对秦向阳说;“过来看看!”
秦向阳顺着赵楚指着的地方看过去。那面墙上有好几个大相框,里面贴满了老照片。中间的一个相框里,放着冯伟和康艳华20世纪90年代拍的结婚照。令人奇怪的是,墙上最大的一个相框里仅有几张照片,空荡荡地留着好几块空地方。
赵楚指着那好几块空地方说:“你看,那里以前应该有相片。”
秦向阳观察了一会儿,点了点头。那好几块空地方被照片压出的痕迹非常明显,痕迹里落满了灰尘。看大小尺寸,那里以前应该放着好几张大照片。
难道那就是放银行员工合影的地方?可是照片怎么不见了?赵楚不解地摇了摇头。
他俩翻箱倒柜,从客厅到卧室,仔细地把整个房间找了一遍,弄得浑身是土,可是一张银行员工合影也没找到。
“真是怪了。”秦向阳喃喃说道,“这不合理啊。”
赵楚拍了拍身上的土,冲着秦向阳摇了摇头。
秦向阳心里陡然生出一个疑问:难道那些照片被人拿走了?可是按理说,案发前,一般没人对这种合影照感兴趣,房主更不会让那么大的地方空着,太难看了。也就是说,案发时,那里肯定是有相片的。案发后,这里除了警察,不会再有人来过。
“不会吧?”秦向阳突然说,“难道合影照被凶手拿走了?有这个必要吗?”如果真是凶手拿走的,秦向阳觉得很难解释这种行为,就算相片里有凶手熟悉的人,他也没必要这么做,这不是欲盖弥彰吗?
赵楚说:“也许凶手根本没想那么多,他杀完人,看到相片里有自己熟悉的人,条件反射一样,很自然地取走了相片,就像一种保护本能。他怎么可能知道七八年后,有人来找这些相片呢?”
“有道理!是我想多了!”秦向阳想了想,拍着赵楚的肩膀,赞同地说。
“本来我只是当成个线索来查查,这样一来,反而说明照片有问题了。”秦向阳笑了笑说,“看来,我们快抓到凶手的尾巴了!”
赵楚摇摇头叹道:“当年现场勘查人员也够马虎,那么大的相框,那么多空地方都没觉察!”
秦向阳说:“可以理解,当时屋里四名死者,到处是血迹,惨烈,混乱,忙都忙不过来,谁会把注意力放那上头呢?”
赵楚想了想,也觉得有道理。
从旧楼里出来,真有种重见天日的感觉,两人不约而同地深深吸了口气。虽说没找到想要的东西,但在秦向阳看来,却比找到相片还要高兴。
不就是一张相片吗?秦向阳心想,还得麻烦她。
他一边走,一边拿出电话,给苏曼宁打了过去。她认为苏曼宁还是值得信任,哪怕出卖他的就是苏曼宁。214案凶手把那些铁证放在他床底下,早晚会被人发现,不是苏曼宁也会是别人。苏曼宁再怎么样也是个警察,秦向阳相信,她有分辨能力,她不笨。
电话很快打通了。
秦向阳说:“网络专家,又要麻烦你了,帮我找一张照片,清河县工商银行2007年前后的全体员工合影。”
这次苏曼宁轻轻说了声“好的”,就立刻挂了电话。
郑毅在上级的限定期间内找到铁证,锁定了金一鸣案的凶手,把整个214案一连串的多米诺骨牌式案情,向上级领导做了汇报,得到了上级部门的口头表扬。上级鉴于通缉犯秦向阳在逃,暂不给予郑毅实际奖励,督促其尽快将秦向阳捉拿归案。郑毅信心满满,加大了对秦向阳的通缉力度,督促全省各县市相关部门日夜巡查,并请求外省相关单位协查。
秦向阳这次等得有点久,直到晚上十一点,苏曼宁才联系秦向阳,说她黑了清河县工商银行所有员工的个人电脑,找到了一张2006年农历年底的银行员工合影,调高了像素,给秦向阳发了过去。
秦向阳打开手机,见发来的照片上写着“清河县工商银行迎春晚会全体员工合影”,后缀是公历2007年1月15日。照片上冯伟坐在第一排最中间,男员工都在第一排,冯伟身后站着两排女员工,个个笑得阳光灿烂。
秦向阳想了想,叫赵楚第二天一早拿着照片去找关虹认人,毕竟赵楚有证件。他嘱咐着赵楚,这次去不用多说话,严肃点就行。
第二天,赵楚去了没多久就回来了,一进门他就说:“没想到这么顺利!关虹一眼就认出来了!”
秦向阳纳闷道:“她不是说不记得对方样子了吗?”
赵楚指着照片第二排中间的一个女人说:“就是她!关虹说不看照片是肯定想不起来,她看了照片,说这个最漂亮,一眼就认出来了,我让她再三确认过,她说错不了。”
李文璧也拿起照片看了看,说:“长得确实不错!”
“有照片就好办!”秦向阳说着,就给苏曼宁打电话,“你发来的合影里,第二排中间的女人,对,对,最漂亮那个,帮我找找她的资料,详细点,她还在不在银行工作我不知道,你可以先从银行找。”
一个多小时后,苏曼宁回了电话:我比对了清河工商银行全部女员工近五年来的工作照,这个女人叫胡丽娜,现在是借贷部主任。详细资料发到短信里了。胡丽娜,四十四岁,个人经历比较简单,毕业后在农业银行上班,后来辞职,到他老公罗仁杰的夜总会里帮忙。1999年又回到银行上班直到现在。不同的是,她1999年去了清河县工商银行,而不是以前的农业银行。
胡丽娜老公罗仁杰的资料就多一些。罗仁杰,四十八岁。从资料上看这是个能人,1999年以前,也就是罗仁杰三十二岁之前,干过很多买卖,从台球室干起,承包过电影院和菜市场,赔了钱,又批发猪肉,倒腾工业用盐,看来是挣到了钱,在1997年干起了夜总会。夜总会的名字就叫丽娜夜总会,生意很不错,胡丽娜这才从农行辞职去帮忙。生意红红火火干了两年,没承想因为线路问题,一场大火把夜总会烧了个精光。胡丽娜因为这才又去上班,但不知道通过什么关系去了冯伟的工商银行。那场大火之后,罗仁杰并未一蹶不振,而是重整旗鼓,凑钱搞起了运输队,他自己任队长。这样干了没几年,全国一盘棋的房地产经济开始崛起,清河县也到处都在拆迁。罗仁杰就把运输队改成了拆迁队,给拆迁工作解决了不少难题。秦向阳浏览着资料,很快到了末尾。罗仁杰现在的身份是,清河县杰作地产开发有限公司。
赵楚说:“这个罗仁杰不简单啊。”
秦向阳点点头:“你看他做过那么多生意,有起有落,好不容易搞出个夜总会,一把火烧了,又搞运输队,又看准机会搞拆迁队,现在还成了地产开发商!这人不光头脑好,还特别要强,要强的人,一定特别要面子。这人相当不简单。”
这时,秦向阳电话提示有短信进来,打开一看,还是苏曼宁发来的,她又补充了罗仁杰的一些资料,还附着罗仁杰的近照。
信息显示,罗仁杰自幼习武,是个练家子,尤其喜欢玩刀,当年开台球厅,包菜市场、电影院,经常带着把甩刀,那甩刀耍得人眼花,就为这,市面上的人给他起了个外号,叫刀哥。信息里还说,当年罗仁杰的丽娜夜总会位于清河大丰桥街道。
大丰桥街道?秦向阳精神一振,想,那不正是大丰桥派出所的辖区吗?这么说来,民警刘常发肯定认识罗仁杰。是个人都知道,在那个年头,夜总会这种场子,少交不了罚款,甭说别的,派出所一个月给你来几个突击检查你就受不了。就冲这个,罗仁杰这种社会人,能不和辖区民警搞好关系?
至于冯伟,从他那拈花惹草的习惯看,肯定也没少去夜总会,那自然也就认识了罗仁杰和胡丽娜。也就是说,后来冯伟和胡丽娜玩制服,应该就是从夜总会时延续下来的关系。怪不得夜总会被烧之后,胡丽娜能去冯伟的工商银行,原来有这层关系摆着。
女人要偷腥,谁也管不住。难道罗仁杰不清楚冯伟和胡丽娜的关系?但像罗仁杰那种要强要面子的社会人,要是知道老婆偷腥的话,肯定不会任其发展。
秦向阳继续想,看来,这个罗仁杰,跟冯伟和刘常发都很熟。那么,当冯伟被刘常发不断勒索时,会不会找这个罗仁杰当中间人呢?
如果找罗仁杰当中间人,倒是个恰当不过的人选。可是罗仁杰为什么杀冯伟呢?难不成真是刘常发告诉了罗仁杰,冯伟睡了胡丽娜?要是这样,罗仁杰的确有杀冯伟的动机。
可是,刘常发又怎会知道胡丽娜和冯伟的事呢?
秦向阳考虑得头脑发昏,喝了一大杯水才觉得好些。他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尤其想听听李文璧的意见。
他知道李文璧经常性的惊人之语,乍一听无脑,却反而常能不经意间帮他打开思路。
“又是男女关系!”李文璧很赞成他前面的一系列推断,一边走一边重复着秦向阳的话,“可是,刘常发又怎会知道胡丽娜和冯伟的事呢?除非……除非……除非刘常发也睡了胡丽娜!”
“对!除非刘常发也睡了胡丽娜!”李文璧加重语气说,“只有刘常发睡了胡丽娜,才能从胡丽娜的嘴里,得知冯伟也睡了胡丽娜。”
“当罗仁杰替冯伟做说客,去找民警刘常发的时候,刘常发一定对罗仁杰很不满意。就难免拿冯伟睡胡丽娜的事,取笑罗仁杰——你罗仁杰自己的老婆,都让冯伟睡了,你这还替冯伟办事?这么一来,罗仁杰就一定会反问刘常发,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刘常发答不上来,就等于默认了他自己也睡过胡丽娜了!”
“这么一来,罗仁杰怎可能受得了呢?于是说客变成了下死手,杀了刘常发泄愤。当然,也可能是误杀,但总之刘常发死了,罗仁杰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又去杀了冯伟全家!顺便还杀了个串门的邻居!”
“这样是不是很合理呢?”李文璧说完,认真地问秦向阳。
秦向阳和赵楚被李文璧一连串的推论镇住了。虽然没有任何真凭实据,但不可否认,她的话没有任何逻辑漏洞,既能完美地解释凶手杀刘常发的动机,也能完美地解释凶手杀冯伟的动机,两者之间还天然融洽,绝不矛盾。
胡丽娜是女人,李文璧也是女人,女人分析女人,果然有天然的优势。
现在看来,不管凶手是不是罗仁杰,都得调查。
想到这儿,秦向阳冲着李文璧竖起了大拇指,说:“我们现在不是警察办案,一切以证据说话。我现在这个处境,不受办案条条框框的约束,合理地推理,就完全有验证的必要。我想,既然要验证,我们不妨大胆些,直接拿罗仁杰去和王越保留的法医档案做比较。”
“怎么比较?去跟罗仁杰要根头发吗?”李文璧问。
“嗯,就是要根头发。”秦向阳斟酌了一会儿,
对李文璧说,“这事还得你来办。”
第二天上午九点,赵楚去婚庆公司租了部摄像机,和李文璧按昨晚商量的办法,去了罗仁杰的杰作地产开发有限公司。
李文璧先进去打听,得知罗仁杰在公司,才回头示意赵楚进去。门卫见这次又进来个抗摄像机的,伸手就把他们拦住了。
赵楚笑着给门卫递上烟,说自己是省里的记者,来这儿做个专访。门卫得知这两人没有提前约好就来采访,就有点难为人的意思。赵楚知道向来都是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就又从怀里掏出一条烟来,硬塞给门卫说,我们也不难为你,要不你找个办公室的人出来问问。
门卫乐呵呵地收起烟,把办公室主任叫了出来。
办公室主任是个胖胖的中年人,他了解了情况,斟酌着说:“采访嘛,倒是个好事情,不过你们没预约,这又是上班时间,领导呢,也有领导的安排,这事怕是不大好办。”
李文璧赶紧说:“预约采访,显得不是有点假嘛,现在政府提倡本色采访,最好连采访稿也不要,说话接地气,少数一二三四,脚踏实地为人民服务。你看咱杰作地产,工作干得相当漂亮,整个清河城市建设的规划布局,日新月异,科学合理,大部分都是咱公司的项目。省里领导怎么想那我不知道,但是省里的媒体对你们清河城建这块,尤其对你们杰作地产,都很关注。所以我们这才不请自来了!再说,有媒体主动对你们采访报道,大领导也会更关注咱清河的城建工作嘛。这种免费的宣传对你们来说,总不是什么坏事情。”
李文璧一席话听得办公室主任眼珠滴溜溜乱转,他咳嗽了一声,说:“你贵姓?哦,李记者是吧?看得出来,李记者觉悟很高嘛。我们公司,从一砖一瓦,到楼盘别墅,向来讲究脚踏实地,真材实料!对待采访嘛,从来都不虚头巴脑。你刚才的话,提到了我们公司的不少成绩,嗯,当然,我们也还是有不足的!那个,这还没录像对吧?”
李文璧赶紧说:“如果这次采访顺利,我们会专门给您预留一到两分钟时间,当然了,内容要剪辑到领导后面。”
办公室主任摆摆手,笑着说:“那个,我就不用了,不过我觉得你的建议很不错,我去跟领导汇报一声。”
李文璧赶紧补充道:“我们这次专程采访罗总!”
过了一会儿,办公室主任迈着方步走了出来,跟李文璧说:“我带你们进去吧!罗总一会儿有个会,只有十分钟时间。”说着他用指头点着李文璧说,“罗总可是个干实事的人,我可提醒你们,你们来得这么冒失也就罢了,一会儿可别提什么冒失的问题!”
李文璧赶紧说不会不会,跟着主任上了楼。
罗仁杰长相普通,头发一根根短短地竖着,看起来很精神,身体一看就很结实。他没什么官架子,见主任引着记者进来,赶紧离了座,上前一步,跟李文璧握了握手,笑着说:“欢迎啊,李记者。”
李文璧亮了亮记者证,笑着说:“我们是省报记者,今天没有预约,自作主张,打扰您了。”
罗仁杰笑着摆了摆手。
办公室主任对李文璧说:“你们的意思,我都跟罗总汇报了,那咱们就开始?你们看是拍外景,还是?”
罗仁杰沉声说:“就在这里吧!哪里都不要去了,一会儿还有个会。你们呢,问得简单点,我呢,也实实在在聊一聊。”
李文璧点点头,叫赵楚打开摄像机,然后问:“罗总,您要不要收拾一下?”
罗仁杰说:“收拾什么,赶紧开始吧。”
李文璧笑着端详了一下罗仁杰,说:“上镜嘛,还是整理一下吧。”说着,她掏出一把梳子,上前一步想给罗仁杰梳头。
罗仁杰摆摆手制止了李文璧,自己从上衣口袋掏出把小梳子,随意地梳了几下。
李文璧见人家自己有梳子,变通也是快,趴到镜头上看了看,然后微皱着眉头说:“罗总,您这都有白头发了,我帮你拔一下吧!”说着轻巧地走过去。
罗仁杰知道对方好意,这次倒没说什么。
“别拔!”办公室主任大声说。
李文璧被他吓了一跳,捏着一白一黑两根头发,僵立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办公室主任走上去,小心捏住李文璧手里的白头发说:“你看,领导的白头发,不正是清河县城建工作丰硕成果的见证嘛!不能拔!都拍上!不但要拍上!还要拍得清清楚楚!”
说着,他又捏住李文璧手里那根黑头发,生气地说:“你们这些小年轻,工作就是不细心!怎么连黑头发也拔了!”
罗仁杰无奈地笑了笑,说:“没事!”
李文璧松了一口气,说了声对不起,趁着主任不注意,轻巧地拔了几根白头发下来。
接下来的采访很顺利,李文璧驾轻就熟地问了几个问题。罗仁杰回答得也实实在在。山寨采访结束,直到走出公司大门,两人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秦向阳得知李文璧成功拿到了罗仁杰的头发,很是开心,立刻拿去找当年的法医主任王越。
这次两个人见面的地方还是上次的公园。
王越没想到秦向阳这么快就又约他见面。
秦向阳把一个装有罗仁杰头发的塑料袋交给王越,说:“这些头发来自一个嫌疑对象,可惜我没地方做DNA鉴定,只好找你。”
王越抓着秦向阳的肩膀,兴奋地说:“你真找到嫌疑人了?”
秦向阳说:“是不是他还不确定。有办法鉴定吗?”
王越笑着说:“当年我好歹是个法医主任!这点事交给我吧!有了结论立马联系你!”
秦向阳不知道的是,这一天,纪小梅从北京会诊回来,来到清河县找聂东。
纪小梅见到聂东,先把他数落了一顿,骂他竟想把当年做伪证的锅全甩给自己。
聂东又是好一阵道歉,纪小梅才作罢。聂东见纪小梅火气消了,就说:“事儿就是那么个事儿,大不了你、我,还有那个张素娥,咱仨一块儿抗,谁也跑不了!不过呢,那天来的警察,可是真说过我有立功行为。要是我没事了,你自己进去,你可别再怨我了!”
纪小梅疑惑地问:“立功?你立了哪门子功啊?”
聂东点上烟,深吸一口,说:“一言两语我也说不清,总之我没骗你就是。”
纪小梅沉默了一会儿,笑着说:“聂东!别是你在背后耍小心眼,还是想甩锅给我吧?”
这时坐在旁边的关虹插嘴说:“我老公真立功了!不骗你!”
聂东听纪小梅那么说,也生气了,他拍着桌子,说:“你看这人!咋就不信!那天警察来找关虹,了解一个案子的情况,是我动员关虹交代的!关虹,给她看看视频!”
关虹一听这话,有点犹豫,她不想外人知道自己当年的那点丑事,又见聂东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只好站起来说:“好吧!我们这别墅区,大门和客厅都有摄像头呢,我就把那天的视频找给你看。”
很快,关虹找到了秦向阳等人来访的视频。
纪小梅赶紧探身凑过去看,她有点好奇聂东到底立了哪门子的功。
纪小梅盯着电脑画面,慢慢皱起了眉头,她指着画面里的秦向阳说:“怎么是他!”
“谁啊?”聂东问。
“这警察姓秦,名字一时想不起来了!大概一个月前,就是他算计我,和这个女的去我家演戏,套了我的话!”说着她又指了指画面里的李文璧。
“不然我不可能承认做伪证的事!这个警察心眼很多!”纪小梅愤愤地说。
聂东生气地说:“还是怨你傻,上人家的当!”
聂东的话还没说完,纪小梅突然想到了什么,惊叫着说:“不对!不对!这个姓秦的,好像被通缉了!我想想,我想想!”
说着,她挠了挠头,立刻大声说:“没错!就是他!他现在是通缉犯!他的通缉令,滨海贴得到处都是。今早我还在我们医院门口那看过!对,对,叫秦向阳!想起来了!”
“啊?通缉犯?他不是警察吗?”关虹吃惊地说。
“是啊!什么情况?”聂东也挠了挠头。
“问我我哪知道啊!”纪小梅说,“反正,我就确定他现在是个通缉犯!”
“你确定?”聂东盯着纪小梅说,“那他说我这立功的事就不算了?”
“废话!通缉犯说你立功你就立功?我就说嘛,你立了哪门子功啊!”纪小梅悻悻地笑着说。
话一说完,纪小梅突然神情一怔,转身就跑。
“干吗去啊你?”聂东问。
纪小梅大声说:“重大通缉犯在清河!我报警去!我这才叫正儿八经的立功!”
聂东听见纪小梅的话,傻傻地站在原地。
纪小梅报案之后,聂东家里有关秦向阳等人的那段视频,很快到了郑毅手里。郑毅慢慢拉动着视频的播放条,表面看起来波澜不惊,心里却颇不平静。他实在想不出,秦向阳是怎么从铁桶般的滨海逃出去的,逃出去也就罢了,竟然还没逃远,竟然就躲在紧邻省城的清河县。
郑毅不禁暗暗感叹:秦向阳啊秦向阳,你胆子可真不小!
视频上听不到声音,郑毅带人亲自赶到清河,叫人把聂东和关虹带到了清河县公安分局。
聂东和关虹战战兢兢接受了郑毅的亲自询问。他俩可不傻,虽然不知道郑毅的肩章代表什么官,但从郑毅那不怒自威的气势上,就断定郑毅很有来头。
聂东和关虹把知道的情况详详细细说了一遍,临走时聂东不停地问郑毅:“领导,我这算立功吧?”
郑毅不耐烦地把那俩人打发走,立刻返回滨海。
回到自己办公室,他再也坐不住了,不停地在办公室里走来走去。从聂东的嘴里,他得知秦向阳和赵楚、李文璧在一起,秦向阳还向关虹打听628案的有关情况。这令他非常恼火,他没想到,秦向阳在被通缉期间,竟然又打起了那几个旧案子的主意!一个多月前,他和苏曼宁在秦向阳房间里,见过那四份案件的档案,当时他不以为意。
“不行!”郑毅暗暗下了决心。
很快,清河县也到处贴满了秦向阳的通缉令。而且有所不同的是,郑毅升级了通缉令内容:凡直接抓获嫌疑人的,由滨海市局奖励人民币五十万元!提供嫌疑人直接线索被确定有效的,奖励人民币二十万元!
此外,郑毅还命令陆涛带上一部分人直接去清河县公安分局驻扎,现场负责对秦向阳的搜捕行动。他把那四件旧案子相关家属的资料交给陆涛,嘱咐陆涛要暗中派人监视那些家属,他告诉陆涛,秦向阳很可能跟那些家属接触。陆涛不太明白为什么,但还是忠诚地执行了命令。
郑毅的命令是:214案重大嫌疑人秦向阳携带武器,极度危险,如果拒捕,直接击毙!
郑毅比任何人都清楚,一旦秦向阳和警方遭遇,他是绝不会束手就擒的。否则,他当初何必从市局跳窗逃跑呢?也就是说,“如果拒捕,直接击毙”这八个字,等于间接宣布了秦向阳的死刑。
关虹家的监控显示,秦向阳等三个人去过两次,赵楚自己去过一次。陆涛按照他们每次离开关虹家的时间,调取了沿途所有的监控。很幸运,他从监控上发现了目标。他发现目标每次出现都是步行,目标看起来非常警觉,每次经过有监控的路口,都有刻意躲避的行为。
陆涛暗道,这几个家伙太狡猾了!
他顺着监控一直找,最终目标消失在一条街上,不见了。
陆涛把这个情况报给了郑毅。
郑毅很兴奋,夸陆涛干得不错,叫他安排人手,对目标消失的那条街道重点布控监视。
事实上,陆涛所不知道的是,干过侦察兵的秦向阳比他想得还要狡猾。那些天,秦向阳每次返回房子所在的街道,都会在身后撒一些胡椒面,他这么做,是为了防止日后万一有警犬找来,能一定程度破坏警犬的嗅觉。
当然,陆涛此时的布控完全依仗人力,并没使用警犬。
苏曼宁见郑毅在省城和清河县之间来去匆匆,有心打听,才从郑毅嘴里得知他审问了关虹和聂东。郑毅升级了通缉令,令她非常意外,同时又非常疑惑,她想不通郑毅为什么这么做,只能第一时间把情况通知秦向阳。
秦向阳知道情况后,马上意识到自己忽略了聂东别墅里的摄像头,连呼大意。不过,他马上明白了郑毅的想法,看来郑毅是通过升级通缉令,对自己施压,不想让自己触碰那四件案子!
“好,你不让我碰,我偏偏碰给你看!”不过,他也很清楚,接下来自己在清河的一举一动将变得更加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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