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退行
离开咖啡厅时,已是晚上7点,黄赫去了杨依的心理诊所。
杨依平常就住在诊所,这么晚了,她本以为黄赫不会来,上次黄赫留下了两千块钱,那让她很过意不去。
“昨天来得太早,今天来得太晚,实在不好意思。”黄赫表达了歉意。
杨依善意地笑了笑,询问黄赫的情况。黄赫说恢复了很多,这一两天内有要事处理,得抓紧治疗。说完,他就到休息椅上躺了下来。
“陪你聊会儿?”杨依问。
“行,就说说你吧。”
“我?我有什么好说的?”
“聊聊你的病人。”
“病人?你真感兴趣?”杨依说,“前些天接待了一位抑郁症患者,精神状态非常差。他说话时,眼神怯生生的,眼白总是使劲往上飘,那让人觉得他很专注,可是,那种眼神令人很……很不安。不敢想象,他才二十出头。他习惯沉默,他说,语言令他恶心!他指的是所有人之间的交流,他认为语言交流毫无意义……你说那是现代病?”
杨依看了看黄赫,继续说:“不能说抑郁症是现代病,但不能否认,现代社会这种病症的人很多。其实,每一个抑郁症病人心里,都揣着两条蛇,一条是外来和内在的压力,一条是对自己的巨大失望和怀疑……要想帮他们,必须杀死那两条蛇……”
她的声音很轻柔,那令黄赫觉得很享受。“他很配合,希望自己好起来。他很痛苦,说自己每天像演戏,明明极度厌恶交流,每天还要装成正常人,去应付周围所有人。”“抑郁症,那是什么体验?能治好吗?”黄赫问。
“体验?最好别有那种体验!”杨依轻轻叹了口气,说,“抑郁症患者最大的问题,是否定自我价值。换句话说,对自己的价值定位为零,看不到任何希望,失去任何兴趣。当一个人觉得生命无意义时,也只能试图从死亡身上找意义了。”
“从死亡身上找意义?”黄赫皱起了眉头,“人死了……宇宙要是死了,它留下的意义,或者说希望,好像只能是未可知的新生了。”
“说得很对!”杨依的眼神亮了,“抑郁症患者,需要的就是重生,或说希望!”
“能治好吗?”“当然能,但过程漫长,关键要重建他的生命价值系统。我刚才说的那个年轻病人,他最后自杀了,在峨眉金顶舍身崖……”“自杀?”黄赫吃了一惊。
“很可惜,是吗?其实,抑郁症患者比我们正常人更渴望理解,可事实上他们又很难得到充分理解。人们通常的表达是,为什么自杀?连死都不怕,还怕活着吗?这话就是极不理解对方的表现。死亡太可怕,活着很美好,那是对正常人而言。对抑郁症患者来说,自身价值为零地活着,更可怕。他们恐惧活着,恐惧零价值,那种恐惧,正常人是想象不来的!自然而然地,他们就对那个未知的死亡感兴趣了。”
杨依用一贯温柔的声音谈着生死,那让周围的气氛静谧而又深邃,让人想到星空。
黄赫长长地叹了口气,慢慢闭上眼,开始想关于赌局的第一份任务。第一场赌局的对象叫郭震,23岁,越州人,家里经济条件良好,独居,在区政府网信办工作。小丑提供的资料显示,郭震是“东亚丛林”的第一批用户,有至少两年的暗网经历。
郭震最喜欢逛“东亚丛林”的视频直播间。黄赫很清楚,那里最常见的是重口味直播,包括最残忍的虐杀直播,很多视频的残忍程度,比中环拍卖会的直播有过之无不及。这个年轻人为什么偏好那种直播?
作为必要的资料,小丑介绍,郭震喜欢撕咬。最常见的发泄工具是枕头,常常把枕头咬得稀烂。用郭震自己的话说,就是牙痒痒,一阵一阵的。一旦痒起来,就想狠狠地撕咬视线范围内的任何东西,选择上最好是柔软度好一些的,比如枕头、棉被、毛巾、卫生纸等,这些是最常见的选择。
而最优选择,是人。郭震喜欢咬人,咬自己,更咬女友。他有着强健的咀嚼肌,咬在人身上的痕迹,带着暗红的齿印,这导致连续三个女孩先后跟他分了手。小丑给的资料就这些,小丑的判断是,郭震一定会因此送命,而且很快。咬东西?这不就是心理退行吗?本质上跟那些咬手指的成年人一样。郭震的情况,无非是比常人严重。黄赫想起了杨依对退行的解释。
接到赌局后,他第一反应,就是小丑找错了人,不该找他这个程序员,应该找个心理医生。但是心理医生即便赌输了,也无法胜任攻击“东亚丛林”、寻找网站漏洞的任务。
当然,他也明白,小丑所谓“因此送命”的“此”,不是单指心理病,而是指“心理病+上暗网”。
但是,因为这两样就要送命?对此,黄赫没有充分的理解。这件事,黄赫和小丑所掌握的信息是均等的。黄赫觉得,要赢这一局,似乎不太难,不就是救治一个心理病人吗?自己不会治,可以请人治。
请人治?眼前不就有个人选?她应该能胜任吧!也许她会拒绝?越州的心理医生有的是,为什么非要找她?带着这些乱七八糟的疑问,黄赫慢慢地睡着了。
杨依安静地坐在一旁,眼神清澈温柔。秋高气爽,夜风微凉,有月光照进了房间,她轻轻起身关了灯……黑暗来袭,便是好时光。
这是郭震对黑夜的理解。郭震独居,房子是家里给他准备的婚房。
就像有人喜欢艳阳高照,有人喜欢下雨天一样,郭震偏偏喜欢夜晚。
他喜欢在深夜拉上窗帘,在桌上摆上烟和高度白酒,上“东亚丛林”。要是恰好下着大雨,黑暗中雨点敲击世界的韵律所带来的满满的安全感,更令他尖叫。
他这个岁数的年轻人,有无数人在玩王者荣耀,有无数人在泡吧,他觉得那些行为简直幼稚极了。
在“东亚丛林”的视频直播网站,他感觉找到了真正的自我。只要支付一定量的比特币,就能三百六十度无死角,亲历种种刺激的直播,尤其是杀人直播。那种感觉真是棒极了,那才是男人应该玩的游戏。
再进一步,要是支付足够的比特币,观众就能跟屏幕上的行刑者连线,提出特定要求,指挥行刑者,按自己的要求去把一个猎物干掉。
那种感觉,就是上帝的感觉,高高在上,掌握生死。起初,郭震想攒上一笔钱,在屏幕前体验一把当上帝的感觉,但在攒钱过程中,他的目标慢慢变了。
“东亚丛林”的变态屠杀游戏几乎每个月都有,但日期不固定。每次看视频,郭震都兴奋得不能自已,每一次,他的牙都会痒得要命,总是情不自禁地咬东西,去缓解仿佛会随时爆炸的兴奋。有时他会把好几根筷子含在嘴里,直到咬断为止,有时会咬自己的胳膊,直到咬出血来。每次视频结束时,他齿间的奇痒才会结束,那之后的舒畅和平静,常人难以体会。
心理病?就算是吧,又能怎样?
几天前看了香港中环的杀人直播,他再也睡不着了,那激活了他生命里所有的兴奋。那三场触目惊心的直播,使他的“观影体验”,从量变飞跃到了质变。
都知道吸毒上瘾,殊不知看某些视频也会上瘾。吸毒的人,有些会进而贩毒。看杀人直播的人呢,会不会进而杀人?对此,郭震有着明确的答案。
这个毛病困扰他十多年了,随着年纪的增长,不但不见好转,反而越来越严重。每次,新任女友被他咬跑了之后,他也有过治疗,但每次他又会被新的视频深深吸引,周而复始,越陷越深。
他也为此深感痛苦,甚至为自己换了个木枕头,但根本没什么用,他越是痛苦,反而越是离不开那些血腥直播。
他已记不起自己是怎么接触上暗网、迷恋上那类直播的,更记不起有多少不同肤色的陌生人,华丽地在他眼前的屏幕上死去。他只清晰地记得第一次看杀人时的战栗,以及胳膊上的齿痕。
最近看完香港拍卖会的现场直播,那个大胆的想法再次冒出来,他才认识到,他之所以有这种病,为的就是一个“崇高”的理想。
他要杀人。而且要在“东亚丛林”现场直播。
当这个想法再次冒出来时,他几乎是瞬间意识到,只有亲手宰杀一个人,才能彻底治好他的病。
对此,他确信无疑。他成了自己的佛,对自己的理想诚挚而虔诚,只差对自己跪拜。正所谓佛魔一线。因为接触暗网而迷恋血腥直播,因为血腥直播又有了要亲手杀人的想法,当想法一步步成为执念,进而连治疗心理病也成了实施执念的理由,就像吸毒一样,可以说,这时的郭震已坠入心魔了。
为此,他早准备了一笔钱,通过兑换平台换成了比特币。“东亚丛林”的直播间模块,跟明网的布局类似,而且任何人都可以申请开直播,没有条件限制。“东亚丛林”也有所谓网红,那些人直播时间比较固定,直播内容,多是低俗色情表演。而真正受欢迎的直播间,从来不固定时间,顶多会预先发个直播通知。有经验的老鸟都知道,一旦有通知出来,就又有好节目了。这所谓的好节目,无非是虐杀类游戏。
几天来,郭震频繁登录自己最喜欢的那个直播间。直播间下方,备注着“联系我们”的站内信箱。
像中环拍卖会现场那种大场面,他可玩不了,更不会参加。他猜,这个直播间的主人所在组织属于东南亚某个地方。郭震是通过直播时人们的零星对话判断的,他盼望着自己的东南亚直播之旅。
这是他第二次发站内信。第一次发信,早在香港拍卖会之前。但不知什么原因,没得到回应。信中,他声称要出钱,参与担任一场直播的行刑者,并特别注明行刑对象,最好是个女人。在郭震看来,面对痛苦时,女人往往比男人坚韧。他希望直播间的组织者,能快些发现他的邮件,并且联系他。他不知道自己的要求能否被接受,为此很是担心。
第二次发完站内信,他紧盯着屏幕,又苦熬了大半夜,仍是没见到任何回复,这令他无比沮丧,去单位路上的脚步也格外沉重……
从诊所回到家后,黄赫想了一夜,才下定决心,要找杨依帮忙。为什么找她?因为她长得像苏曼宁,还是因为她的专业素养?杨依专业能力和素养都不差,但论能力、论素养,在这个城市一定有更优人选,而且那些人一定都很忙。黄赫给了自己一个潇洒的理由:就因为长得像,又能怎样?至少赏心悦目,总比和别人一起更有趣。
再说,她们性格上一点也不像。这件事,别的男人怎么选择?不知道。黄赫选择了直面内心。天一亮,他照例去了诊所,这次来得更早,他顺手给杨依带了早餐。杨依似乎料到他会来,提前把躺椅搬到了工作室隔壁的休息间,省得黄赫躺在那儿,影响她接待别的客人。
在休息间临睡前,他接了母亲打来的电话,然后把手机调成振动,随手放在了躺椅扶手上,然后惯性地摸了摸口袋里的车钥匙。
他躺下去一会儿便睡着了,显然,他昨夜休息得很差。大约过了一个小时,杨依进休息室取东西。她拿了东西刚要走,发现黄赫的手机振动起来。杨依皱了皱眉,不知该不该叫醒他。
作为心理医生,她当然更希望自己的顾客能好好休息。迟疑片刻,她轻手轻脚拿起电话走出门去,把电话放到了办公桌上。
过了一会儿,电话又振动起来。杨依摸着发梢想了想,决定还是不要理睬。又过了一会儿,电话再次响起。这次她终于坐不住了,随手拿起了手机。三个来电都是同一个号码打来的,没有备注名字。
别是有什么急事吧?尽管不太礼貌,杨依还是把电话接了起来,她担心对方着急,想告诉对方黄赫正休息,要是有急事就叫醒他,要是不急,就过会再打。“黄赫,你好!我是苏曼宁!”电话终于通了,苏曼宁的声音像兔子一样,立刻蹦了出来。
“你好,我是黄赫的心理医生。”“心理医生?”苏曼宁吃了一惊。
“是这样,这里是诊所,他近来精神状态较差,刚睡过去不久。需要的话,我帮你叫醒他?”
苏曼宁很干脆地说了声“不用,谢谢”,就把电话挂了。黄赫午时醒来,精力恢复了很多。杨依把自作主张接电话的事说了,告诉他对方叫苏曼宁。苏曼宁?黄赫微微一怔,随即恍若无事,提出请杨依吃饭,以示感谢。实际上,他想借着吃饭的机会,请杨依出面给郭震治病。“请客吃饭可以,千万别说谢字,只不过给你腾了个地方休息,也没多做什么,还收了你的钱。”杨依的话很坦白。黄赫索性直说,有事请杨依帮忙。随后两人找了家馆子坐下,边吃边聊。
黄赫前晚都琢磨好了,没法把事情的原委对杨依言明,但又不能乱扯,最后决定以朋友委托的名义,请杨依去治病,接着,说了郭震的情况。
“诊金不用担心。”说着,他就给杨依的微信转了一万块钱。杨依的脸马上红了,摆手道:“不是钱的事,再说哪有连病人也没见,就收钱的道理?”
黄赫收起微笑正色道:“这事要出诊,诊所生意会受影响,这钱该收。放心,这是前期费用。”
“说了不是钱的事。给我个理由,为什么找我?郭震和你又是什么关系?”杨依的话听着很柔和,可黄赫还真不好回答。
他叼起烟,说:“郭震和我啥关系,你就别问了。总之他是病人,还很严重,你呢,是心理医生,水平也不差,就是找你去看病,这总不是坏事吧!”
“不是坏事!”杨依歪着头问,“可医生多了去了,为什么找我?”“为啥找你?这不就赶上了嘛,巧嘛……而且你人不错,才给你介绍生意,
行了吧,难不成我想泡你?”说完黄赫往椅背上一靠,表现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心里却做了被拒绝的准备。
“呵呵。”杨依很得体地笑了笑,说,“几时出诊?郭震的资料发来,我回去琢磨琢磨。”
“等我电话。”黄赫没想到杨依答应了,心里飞快地盘算起接下来的计划。下午,黄赫按计划找到了郭震的父母。郭震父母做水产品批发生意,收入还不错。黄赫想得很周全,要想赢这一局,最好的法子自然是有警方参与,抓个郭震上非法网络的现行,弄进派出所关一阵子,但这不可能。他想到了另一个地方,网瘾戒断中心。这事,心理师介入治疗只是一方面,
最关键的是控制住郭震的自由,保证好他的人身安全。
要进网瘾戒断中心,非得郭震父母出面不可。郭震父亲叫郭大山,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
黄赫单刀直入:“我叫黄赫,是个网络工程师,无意中发现你儿子上非法网络。”
这个陌生男人上来的一席话,把郭大山说懵了。“网络工程师?什么玩意?和我儿子有鸡毛关系?”郭大山谨慎地打量着黄赫,心想,这货搞什么幺蛾子?莫非是个骗子?黄赫拿出手机找到个网页,把手机递给了郭大山。那是个英文网页,上边有好几张黄赫的照片,是他在美国公司的工作照。“这能说明什么嘛!”郭大山把手机丢给黄赫,一脸不屑。
黄赫笑着说:“我在美国搞了六年网络,你信不信无所谓。告诉你,我能黑所有人的电脑,知道郭震所有秘密。”
“黑电脑?”郭大山猛地站起来,“你是黑客?”“我不是坏人,不信你报警。”黄赫说着,掏出身份证交给郭大山,接着拿出随身电脑,当着郭大山的面就入侵了本地警务户籍系统,随后在里面输入了自己的身份证号。接着,黄赫的基本资料,在官方网页上显示出来。
看着对方熟练的操作,郭大山张着嘴待在原地。“其实我的身份不重要,你知道我是好意就行!”黄赫收起电脑,小声说,
“前几天香港传过来的杀人视频,你有看吗?”郭大山愣了一下,说:“看了啊,就看了一个,画面不清楚,哎呀,太他妈吓人了!听说后面还有,我没见着……”黄赫刚想说话,郭大山低声打断了他:“嘿嘿,小老弟你能黑电脑,能不能查查我老婆的手机?”“查什么?”
“云盘呗,相册还用你查?我怀疑里头有事。”郭大山回头瞅了老婆一眼,小声说。
黄赫果断摇头拒绝,理由很简单,两口子的事,两口子好好沟通,他可不是窃取隐私、破坏家庭的信息贩子。郭大山面露失望,摸出烟抽起来。
黄赫接着上个话题说:“你儿子有全套的香港杀人视频,而且是直播模式,中间没有停顿,不是你们看的那种录播片段,知道什么意思吧?”
郭大山闻言大惊,烟屁股差点塞到鼻孔里。“全套直播视频?他从哪儿弄的?”郭大山挠着头问。黄赫不说话,又拿出电脑操作了一会儿,很快入侵了郭震的手机。他先把手机通讯录截取给郭大山看,让郭大山确认是儿子的手机,随后从手机里复制出一个视频文件。
那果然是1025恐袭事件的直播视频,视频本身不提供下载,但可以通过特殊录播软件,录播进自己电脑。
“你怎么做到的?”郭大山觉得黄赫的操作不可思议,他拖动视频看了几眼就不敢看了,颤抖着手关掉视频。
“先入侵你儿子单位的Wi-Fi,说了你也不懂。”
黄赫这才把郭震上“东亚丛林”的事告诉了郭大山,最后他补充道:“虽然我没亲眼见到郭震登录暗网,但这事确信无疑,直播视频就是凭证,而且我确信,他电脑里还有更多暴力视频,你想不想看?那是非法的,是要坐牢的。”
一听坐牢,郭大山慌了。黄赫继续加码:“最怕时间长了,郭震会有更出格的行为。他有心理病,你知道吧?”
郭大山点点头。他不是不知道儿子的情况,之前就有个女孩来找他告过状。郭震这个毛病有十来年了,郭震母亲也早就知道,只不过他们都没当回事,只当那是孩子小时候留下的恶习。
黄赫告诉郭大山,郭震的病情很严重。要是郭大山还不信,他会在郭震上网时,入侵郭震的摄像头,进一步观察郭震的情况,把视频给郭大山看。
郭大山立刻拒绝了黄赫的建议,毕竟那是亲儿子,怎么能叫个陌生人随意监控呢?想想都怕。
黄赫也不勉强,见火候差不多了,硬声说道:“郭震的心理病加上沉迷暗网的恶习,发展下去恶果难料,这不是危言耸听。作为父亲,你要不想救你儿子,那就当我没来过。”
说完,他转身就走。郭大山擦了擦汗,马上叫住了他,紧皱眉头问:“那你说怎么办?”黄赫说:“网瘾戒断中心。”
“网瘾戒断中心?把他关进去?”“是治疗。你帮他请假或辞职,随便,当务之急,先把他弄进去,再配合心
理治疗,心理医生我帮你找,但费用你得给我报销。”“为什么帮我?”郭大山沉声问。“没理由,总之我没有任何恶意。”“没理由?”郭大山满脸狐疑。“古代也有行侠仗义之人,实在没法理解,你就当我是活雷锋。”
“雷锋?”郭大山念叨着这两个字,感觉自己的牙都快被黄赫酸掉了。“这事不能拖,赶紧办!立刻,马上!晚上我就带心理医生过去。”黄赫拿出一个网瘾戒断中心的名片交给郭大山。临走他又嘱咐对方:“见到郭震不用提暗网,不用提我,以老子的权威把儿子强行塞进戒断中心就行,剩下的事交给我。”郭大山呆在原地,半天缓不过神来。接下来,事情进展得很顺利。当天下午,郭震就被家人强行送进了网瘾戒断中心。
那家机构在市郊,有三座楼,出于安全考虑,楼层都只有三层,通往楼顶的通道是封闭的,每个房间都加装了防盗窗。三层楼的高度,就算有狡猾的孩子找到漏洞跳楼,也基本摔不死。送进去的人,从十岁出头到三四十岁的都有,多数是网络游戏成瘾的青少年,有的辍学,有的发展成冷漠症,有的偷拿父母财物甚至打砸父母,有的劫掠同学,也有些和网瘾无关、单纯是不好管教的问题少年。随着近20年网络游戏的泛滥和网络的发展,社会环境已渐趋理性,因网瘾走极端的青少年远没有十几年前多了,但网瘾戒断这个行业,还是有市场的。这个行业发展了十几年,因其所谓的电击治疗、强迫服从,社会争议很大。慢慢地,有的机构发展为以心理治疗为主的专业性机构;有的则改名换姓,把电击治疗改成脉冲治疗;有的更是把戒断网瘾办成了技能培训学校,总之是林林总总,各有各的招。
看着父亲怒火冲天,把他送到这么个地方,郭震简直莫名其妙。对郭震来说,决定命运的变化,发生在中午。他现在最记挂的,就是“东亚丛林”的站内信。中午下班后他匆匆回家,登录了网站,他完全没想到,这次等着他的是个好消息,那个直播间的组织者不但回复了他,还同意了他出钱做行刑人的要求。唯一的坏消息,是在郭震出价的基础上,还要再加五万块钱比特币,郭震毫不犹豫地照办了。他上班才一年多,能有多少积蓄?为这事,把家人让他买车的钱耗去了大半。
钱可以再赚,但实现理想的机会只有一次。他一点也不后悔,浑身激动地发抖。现在就剩一件事了,等邮件发来地址,然后动身。
郭震关了电脑正要上班,父亲就来了,还带了个本家兄弟,连哄带骗就把他弄到了市郊。
起初,郭震以为自己上暗网的事被发现了,可那怎么可能?那为何被强扭到这里?直到郭大山临走甩给他一句话,他才明白过来。
郭大山说很快就有心理医生来给他看病,叫他老实待着。敢情还是为那个老毛病。可父亲以前压根不在意,这次是怎么了?郭震很无奈,很想告诉郭大山,他已经有了最好的法子,都联系妥了,等他亲手宰杀一个人,一切就都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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