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殷洵到乾明宫后就紧闭宫门,太医已经在殿内候着,见着披风下的匕首,惊的跪在地上求陛下息怒。
殷洵靠在床边,满头的汗没好气地说:“你再啰嗦几句,朕就要提前去见先帝爷了。”
郑御连忙起身,先拿了针将周边脉络封上。
一番折腾后,将敷了药的纱布缠在殷洵身上,又急忙去写方子,至于为何受伤,他是半点不敢问。
能在宫里伤着陛下还不被砍头的,恐怕只有皇后一人。
但他想不明白,皇后素来温良,又为何会做出如此之事,这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
郑御将方子写好后,交给太监去熬药,自己则回到殷洵身边:“陛下,伤口虽深但未伤及经脉,切勿沾水,要定时换药,莫有大幅度的动作,需忌腥忌辣,少饮酒。”
殷洵耐着性子等他说完:“今日之事朕不想听见任何人谈论,明白吗?”
“微臣明白!”郑御弯腰行礼:“微臣告退。”
说完,马不停蹄地离开。
殷洵转了转手上的指板玉:“听见多少?”
安德全如实答:“奴才站的远,只依稀听见争吵,听不清具体。”
殷洵没说话,安德全继续道:“怀枝姑娘大致与奴才一样,其他人多少都能猜到些,应该瞒不住太后。”
“这几日若太后发难立刻禀告。”
“是。”
“皇后那边……”殷洵欲言又止。
“奴才会派人盯着,断不会让娘娘出事。”安德全接过话。
————
经过这么一闹,穆风然早早的就睡了过去,这觉睡的不安稳,做了一夜的噩梦。
第二天一早还没吃完早饭,长乐宫来人说太后有请。
穆风然离开后明月立即叫人去找陛下。
不出所料,穆风然刚一进入长乐宫内院便被罚跪于院中,四下皆无宫人,给她留了颜面。
穆风然才刚跪一刻钟殷洵就来了,径直走到屋内。
“儿臣给母后请安。”
太后看了他一眼:“来给皇后求情的?”
“阿然初为皇后,母后如此罚她,有失她在宫里的威信。”
“她要威信,你就不用了?”太后有些动怒:“身为皇后,理应做好表率,公然与皇帝争吵,其罪一;身为妻子,理应恭顺,却忤逆丈夫,其罪二,皇帝,哀家为何不能罚她?”
殷洵淡淡道:“皇后与儿臣并未争吵,不知是何人传错了消息挑拨母后与皇后的关系。”
“皇帝!”太后重重拍了桌子。
殷洵略一颔首:“儿臣告退。”
殷洵走到穆风然面前将她扶起,穆风然站好后冷漠地看他一眼:“陛下何必假惺惺。”
殷洵没有搭话,没过多久静薇姑姑便出来,太后罚穆风然禁足一个月。
殷洵淡淡笑着同静薇说:“皇后无罪,为何禁足?”
太后的声音从屋内传出,带了些微微的怒气:“我们好意想让皇帝树立威信,人家却不领情,静薇,回来吧。”
静薇福了福身离开。
殷洵刚想说什么,视线落在穆风然绑着布条的手,抓起她的胳膊皱眉道:“怎么回事?”
穆风然厌恶地甩开他的手快步离开,殷洵三两步就跟上与她并排走着:“我救了你,为何不谢我?”
“谢你什么?”穆风然冷笑一声:“谢你废我后位?还是谢你杀我全家?”
“阿然,很多事情不是你看到的样子就是事实。”
穆风然猛地停住脚步,目光冰冷地直视殷洵:“陛下的意思是,凤印不是你让安德全收回的,我父亲也不是您下令杀的,我弟弟也没有在被当街诛杀,这些都是别人做的,是别人,拿着皇帝的圣旨,去对付整个将军府?”
“这其中存在许多误会才导致的最后的结果,当年的艰难你我都经历过,你执掌中宫,身后又是穆将军的几十万大军,阿然,我确实不该忌惮将军,但当时的处境,我也是失了理智。”殷洵看着她,想伸手抱她又不敢:“阿然,别这么看我,我会伤心。”
穆风然像是听到什么旷世奇闻,几乎要笑出声来:“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叫我阿然,只会让我觉得恶心。”
殷洵压下心中的不快,将穆风然紧紧抱在怀里,任凭她挣扎:“阿然,将军一家现在可都还活着呢。”
一句话让穆风然停住挣扎,她咬牙切齿,不带任何掩饰的恨意说道:“殷洵,你若敢动他们一下,我会杀了你,我真的会杀了你。”
“怎么会呢……”殷洵闭上眼,宠溺地摸着她的头发,眼角滑出一滴清泪:“我要你待在皇宫,阿然,无论你怎么恨我,都要待在我身边,做我的皇后。”
“只要你待在我身边,我就永远不会动穆家。”
————
殷洵准许穆风然回家省亲,她几乎一刻都等不得,一大早就带着怀枝回家。
皇后出行,全城避让,穆远鹏早早地就带着妻儿在府外等候,穆风然一下车耳边便是问安声。
几人进了屋,穆风然比量了一下笑道:“念安都快有姐姐高了。”
“我还以为阿姐进了宫就很难再见着阿姐了呢,阿姐多和姐夫说说,让你多回来几次。”念安笑眯眯道。
“念安,不可胡说!”穆远鹏训斥一句,转而和穆风然说道:“你现在身为皇后,是天下人的表率,怎可随意出宫?”
“娘……”穆风然扯了扯徐氏的袖子委屈道:“你看父亲又说我。”
穆风然此次省亲自是有原因,她与殷洵约定,她待在宫中好好的做皇后,殷洵就不会动穆家。
她了解殷洵,他现在对她是愧疚,一时半会穆家不会有事,但这一世与先前大不相同,她不敢保证这个约定能坚持多久。
殷泓许多年前就开始借着南国使者来进贡的时机暗暗勾结南国,正是因为如此他才要隐藏自己,把风头都给殷洵,这样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殷洵身上,无人会在意已经失势的大皇子。
自三年前先帝整治朝纲,下落了许多大官关押在大理寺,殷泓借着成婚前往封地的名义将这些人调包带出京城,不仅仅是大理寺卿,朝中恐怕还有别的人也参与进这件事。
殷泓造反一事一直没有定罪,无论殷洵是想利用此事揪出更多人还是试探其他人,穆家也绝不能搅进这趟浑水中。
“陛下曾询问女儿关于安平郡王如何处置一事,父亲可知陛下何意?”穆风然继续说道:“父亲现在位高权重,穆家是三代忠侯,朝堂之上百官唯父亲马首是瞻,如此地位,女儿不敢在陛下面前多言。”
“你想说什么?”
“父亲是先帝的伴读,情义不比他人。”穆风然犹豫了一下,继续说道:“父亲,位极人臣最怕在位者忌惮,父亲久经沙场旧疾缠身,不如趁此机会解甲归田,求个赋闲爵位,带着穆家离开殷都,省得落人话柄。”
穆远鹏有些动怒,但碍于穆风然如今的身份不好发作,沉声道:“我穆家三代忠侯,守了大晋的三代江山,为人臣子,该是想着如何报效朝廷,而你呢,我辛辛苦苦教了你十五年,到头来是教出一个怕人言语,畏手畏脚的女儿么?”
“这大晋的江山是他们殷家的,不是我们穆家的,为何需要我们替他们守着?我们能得到什么?一朝战死,家破人亡,侯位追封,厚葬了么?”穆风然反驳道:“父亲自己也说,穆家三代忠臣,兢兢业业三代,这份恩情早就该结束。即使父亲从未有过逾矩的想法,就怕有人有心引导,三人成虎。”
“胡闹!”穆远鹏摔碎茶杯训斥道:“你是皇后,不想着如何辅佐皇帝,却在这编排官员,揣测圣意?”
“无论父亲如何反对,女儿都会求陛下放您归乡。我没有父亲的家国大义,女儿只知道,一家人平安才是最重要的。”
徐氏听见屋内的争吵连忙推门进来,将穆风然拉到身后:“这是怎么了?你又不是不了解你父亲的性子,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又转身对穆远鹏说道:“女儿好不容易回来一次,你的脾气能不能收敛一些?”
“我同她说不下去,吃完这顿饭回你的皇宫,以后无事莫要回来。”
穆远鹏一甩袖子夺门而出。
徐氏担忧望着穆风然说道:“然儿,你爹说的都是气话,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过几日就是选妃,都是世家大户的女儿,若你父亲离了京,你在京城就没了依靠,将来怕是会受了委屈。”
穆风然吸了吸鼻子,压下心里的酸涩,抱住徐氏靠着她的肩膀,低声道:“母亲……我好想你们。”
徐氏轻轻拍着她的背,眼眶微红。
一顿饭吃的气氛沉默,念安看了看几人也没敢说话。
临走时,穆风然朝穆远鹏拜了一拜:“女儿今日之言,还望父亲多做考虑。”
穆风然离开穆家,行至中街突然想起什么,对怀枝说道:“阿若的及笄礼是不是在下个月?”
怀枝点头,算了算时间:“还有十二天。”
穆风然嘱咐:“及笄那天,让明月代我送份礼过去,礼要厚。”
“要不奴婢去吧,明月这丫头毛毛躁躁,怕误了事。”
“你是我的大宫女,不可直接出面。”穆风然斟酌一下摇摇头:“无妨,就让明月去,做好了有赏,搞砸了回来受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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